“會不會太冒險了一點麼?您不害怕麼?”
顧為經回憶著酒吧裡發生的一幕。
他隻是在想象中那麼對著指著自己的槍口,一步步的走過去,都覺得有些後怕。
阿萊大叔是怎麼做到此般平靜的?
“還有些其他的處理方式,不過,這個距離上,我都沒有把握能瞬間控製住他。”
“對於保鏢來說,槍隻要響了,就是非常大的不穩定因素。尤其是在狹小的室內空間,一枚子彈怎麼彈,怎麼折射,完全是個純粹的運氣事件,那是上帝才能掌管的領域。比如要員保護的經典學習案例,1981年的刺殺案,裡根總統在已經被衝上來的重重特勤局特工用身體保護在中間的時候,還是被一發射空的手槍子彈,在汽車金屬車門上發生反複彈跳,最終擊中了肺部,差點死掉。”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處理方法。”
“我手裡有沒有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對方相信這一點,所以他不敢在那個距離上開槍,這才是關鍵。”
阿萊大叔聳聳肩,風輕雲淡的說道。
“我走一百次,他都不敢開槍。”
“雖說我從頭到尾都在唬他。但關於紅酒的那個比喻倒也沒有錯。肚子裡想當個斯文敗類,當自己是位金貴人,就彆把自己當成街上那種乍乍乎乎揮著手槍鬥狠的爛仔。”
“顧先生,人是靠著信念活著的。你相信這個世界怎麼樣,那麼這個世界就會怎麼樣。”
助理深沉的語氣,宛如一個哲學家。
“我相信對方沒有勇氣,對方也認為自己沒有勇氣,事情本質就是這麼簡單。我最喜歡柯南·道爾開篇的那個《血字的研究》,這是福爾摩斯係列的第一個故事,牧牛人控製住來殺害他愛人的仇敵,並不直接將對方殺死,而是把兩個完全一模一樣的藥丸擺在對方麵前,其中一個是毒藥,一個是麵粉丸,兩人一人吃一個,讓仇敵先選。他說,我相信上帝是罩著我的。”
“有些時候,你就是要有這樣的決心和意誌,無比堅定的相信你是被老天爺啥的罩著的。我是好人,所以上帝會罩著我,子彈也要躲著我。當你的氣場越盛的時候,敵人的膽氣就越弱。”
“顧先生,你曾經對我說,好人當然要幫助好人。”
“我乾好事,你乾壞事,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那麼一絲的善惡公平可言,那麼老天不罩著我,難道罩著他麼?”
阿萊大叔微笑。
他深深的看了顧為經一眼。
“我曾經對這個世界產生過懷疑,不過,正是因為你,我又願意相信一點這個世界了。你真的很好,如果是曾經的我,我都不確定自己會拒絕那個邀請。”
“謝謝伱,顧先生。”他鄭重的說道。
顧為經被阿萊大叔說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會拒絕豪哥,隻是因為豪哥允許我拒絕。和你頂著上麵的命令,燒掉幾車海洛因是完全不一樣壓力。”他實話實說。
看門人沒有回答,隻是低下頭去,安靜的翻過了手中的一頁書頁。
……
嘀嘀。
放在身前小桌子上手機震動了兩下。
顧為經拿起手機。
“蔻蔻小姐的?”
阿萊大叔頭也不抬的問道。
仿佛已經從哲學家轉職成了預言家。
“呃,是的……蔻蔻說,她洗澡的時候,毛巾掉到地上了,希望能麻煩再送一條乾淨的毛巾上去。”
“嗯,差不多了。”
阿萊大叔把書又往前翻了幾頁,然後老神在在的點了點頭,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鼻音。
顧為經伸出脖子看了眼,見門房大媽已經趴在桌子上又開始流口水了。
他覺得一刻鐘前後,把一個中年大嬸從熟睡中叫醒兩次,實在有點太不道德了。
他就自己跑到櫃子邊,拽了一條乾淨的大浴巾下來。
“走吧,我們上樓把毛巾送上去吧。”
“我們?您確定。”
阿萊大叔從書本中抬起頭,用看白癡一樣的神情掃向顧為經。
“你要幫忙送上去麼?”
看門人深深的看了顧為經一眼——嗬,小子,你果然什麼都不懂,對吧?
司機往往應該以服從雇主的命令為第一要務。
然而。
阿萊大叔決定今天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不再僅僅局限在司機和雇主這個層麵了。
因此。
在他的整個服役生涯中都非常少見的情況出現了。
阿萊拒絕了來自老板的命令。
“我出去抽個煙,車就停在門口剛剛的位置,想用車隨時給我打電話,這裡睡的不舒服,不用管我。”他轉身向著門口走去。
走了兩步。
忽的。
阿萊大叔像是想到了什麼。
他又轉了回來,把手裡的那本《把妹聖經》用力的揣進顧為經的懷裡。
“顧先生,雖然愛情不需要技巧,但多研究研究女孩子的心思,也是很重要的。感情嘛,也不能永遠是個青澀的小孩子。加油!”他非常有江湖兒女氣息的拍了拍顧為經的肩膀,語氣深沉的勸說道。
他抄起桌子上“沙漠之鷹”,從袖子裡抽出那根在酒吧街門前就已經取了出來,但遲遲沒有找到機會抽的薄荷香煙。
啪!
用打火機點燃,放在嘴中,阿萊大叔用力的吸了一口。
然後拖著跛足。
噠斯,噠斯,噠斯……非常瀟灑的就走掉了。
阿萊大叔不討厭酒井小姐。
酒井勝子是那種你再怎麼不喜歡,也討厭不起來的姑娘。
但是嘛。
阿萊大叔主要喜歡酒井勝子的原因,是因為酒井小姐願意對茉莉好,和他開始時不討厭顧為經的原因一模一樣。
但阿萊大叔真的很欣賞,他隻見過幾麵的蔻蔻。
那種英雄惜英雄的欣賞。
小姑娘打人的樣子多帥的,那個酒瓶也扔的好帥好帥的。
他都忍不住要鼓掌了。
蔻蔻這樣的小姑娘,傷了她的心,多可惜的。
看門人這輩子見多了人間的跌宕起伏,也見過少年男女間的分分合合。
酒井勝子肯定是無數人心中理想型。
溫婉靈秀。
可小公主一樣水晶般的女孩子,在這種混亂的地方,會讓人覺得不現實,不夠接地氣,輕輕一摔就碎了,太陽一照就化了。
反而蔻蔻這般的姑娘,才是那種敢愛敢恨,隻要你伸手抱住了她,無論風風雨雨,她都是會義無反顧無所畏懼的陪你走到最後一刻的人。
看門人覺得自己有必要幫小顧先生一個忙。
所以他潤了。
揮了揮衣袖,不帶走一絲雲彩。
隻留下身後嘴角抽搐的顧為經。
顧為經爬過自建房長長的,黑黢黢的樓道。
接觸不良的感應燈在他的腦袋頂明明滅滅,就像是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一般。
樓道裡一絲風都沒有,安靜而冷清。
門房大嬸放在桌子上的入住登記表顯示,民宿還是有一些客人的。
大約是現在時間太晚,人們都已經入睡了。
所有經過的房間都很安靜,也沒有光從房門上方的鑲嵌的毛玻璃上傳來,似乎整座樓就隻有他一人,和走廊儘頭那唯一盞燈火。
他走到那個亮著燈的房間之間,看了一眼門牌。
325。
就是門房阿姨剛剛交給他們的那間鐘點房。
顧為經伸出手,用指節在門板上有節奏的敲擊了三次。
“蔻蔻?”
“對,我在的。”房間裡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毛巾我給你送上來了,我給你找到了一條浴巾,就掛在門口的把手麼?這是一條大浴巾,你開門的時候小心一點,彆碰到地上又臟了。”
“嗯,方便的話,進來吧,門沒有鎖。”
蔻蔻從屋裡說道。
顧為經遲疑了兩秒鐘,他推開了大門,邁步走進了屋中。
出乎他的預料。
房間不像門口的大廳那樣破敗,也完全沒有他預計中的那麼糟糕的無法下腳。
如果你以酒井小姐和她媽媽住帶私人泳池的安縵套房的標準來看,那這裡自然就和狗窩差不離。
不過若是以3000緬幣的價格來看,竟然是驚人的好。
房間很小很小。
隻勉強靠著衛生間塞下了一張鋪著涼席單人床、一張木色的小書桌和一支電風扇。
但有窗戶。
牆麵上沒有裸露的水泥膩子,而是貼著杜鵑花樣式的牆紙,雖免不了斑駁破損之處,整體上竟然還算的上整潔。
床上鋪著的竹席看上去很清爽,也沒聞出什麼奇奇怪怪的味道。
整個房間裡有一種剛剛洗完澡後的洗發水的氣息,和竹席下的床墊被日頭曬過後的陽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整個房間不過十平見方。
卻因為簡潔的陳設家具,有一種淺淡的,疏離的性冷淡的風格,氣質簡單的近乎於荒蕪。
仿佛那種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蘇係國家小縣城裡的國營招待所的感覺。
窗戶被打開到一半。
月光的洋流托起了織物窗簾,窗外的高大的泰國黃葉樹的樹枝在暖風中微微搖晃,窗簾也在那裡微微搖晃。
一個女孩就站在窗前。
聊天信息裡要顧為經幫忙送一下毛巾的蔻蔻,就赤著腳站在窗前,穿著剛剛夜市上買著的碎花連衣裙。
月光和晚風一起打在她的身上。
裙擺飄飄。
洗過的長發散開,一縷縷的垂落在耳側。
“哦,你已經擦完了麼。”
顧為經將浴巾放在椅子,“那麼我們現在可以送你——”
“噓!”
窗前的女孩轉過身來,對顧為經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她的身上也帶著和房間相似的冷淡氣質。
看向顧為經的眼神,讓人聯想到壁畫上的飛天神女,眼神帶著特有的疏闊,卻又有萬千種情感蘊含在其間。
蔻蔻伸開雙臂。
她用**的半腳尖立在地麵上。
在這麼狹小的房間裡,借著窗戶和床之間被書桌隔開的空間,竟然做出來了一個芭蕾裡類似原地平轉的動作。淺黃色的裙裾被慣性帶的像是花瓣一樣張開,抽打在桌角。
帶起一陣縹緲的風。
大腿間的皮膚瑩瑩的仿佛是一塊上等的羊脂玉,正在發光。
這一刹那。
顧為經隻覺得自己的藝術鑒賞力確定沒有問題。
蔻蔻小姐看上去棒極了,雖然這裙子隻要幾美元,可穿一點也不像是腰低腿短的老太婆。
她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強烈的立體感,曲線柔美的酷似大師的神秘曲線。
腿又長又有力。
不是那種筷子圓規似的細小伶仃。
月光下從大腿到腳尖,皮膚緊繃出了一種直流而下,驚心動魄的傾斜度,為她原本的嫵媚的樣貌增添了一股充滿蘊意的古典之美。
如果這就是腰低腿短的老太婆。
那腰低腿短的老太婆,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性感,最可愛的生物。
俄傾。
蔻蔻原地站定。
她盯著顧為經片刻,視線落在他懷裡的書上:“把妹達人?”
“呃,不是……”
顧為經有點不好意的把書藏在了浴巾底下。
“顧為經,我漂亮麼?”蔻蔻笑了一下,她略過了這一節,手指指向桌子上的台燈底下壓著的支票,“謝謝你的錢,我實在想象不到,怎麼才能回報你這張十萬美元的支票。”
“所以。”
“我把自己送給顧少爺等個暖床丫鬟好了。”
蔻蔻的臉上依然在笑,眸子裡卻帶著悲傷,“距離你離開這裡,去上大學,可能還要有100天,合算下來每一天1000美元。按酒吧裡的價格,1000美元一天,確實太貴了,不過,你在彆的地方,1000美元找不到我這樣上等的貨色。”
她輕聲說道:“你想怎麼玩,我都不拒絕。”
蔻蔻小姐伸手拉開連衣裙後麵的係帶,邁步,就向顧為經吻了過來。
顧為經曾經覺得。
他永遠也無法猜透蔻蔻小姐的心思,每一次蔻蔻小姐突然要抱他的時候,他都避不開。
但是這一次。
他躲開了蔻蔻的吻。
“不。”
顧為經後退拒絕,他張開手裡的浴巾,將蔻蔻包裹了起來,抱在了他的懷裡。
這是一個很乾淨的擁抱。
他牢牢的抓住女孩的肩膀,把她環在自己的身前。
在不久前的酒吧裡的時候,他覺得蔻蔻的身體是熱熱的,像是太陽曬過的沙丘。
可是現在。
浴泡下的人兒,肩膀冰冷,顧為經覺得感受不到任何一絲溫度。
或許是剛剛洗過澡的緣故。
或許是心裡的火已經滅了,隻剩下了一句鮮豔而淒愴的空殼。
顧為經把蔻蔻抱的更緊了。
“你就一點都不喜歡我麼?”蔻蔻在他的耳邊問道。
“蔻蔻小姐,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情,既使曹老也不是永遠正確的,而且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不同的境遇,我在電話裡說的那個白俄妓女的故事,不是在說你。”
顧為經在蔻蔻的耳邊輕聲回答。
喜歡全能大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