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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
顧為經已經坐到了瓦特爾老師的工作間的繪畫台對麵。
陽光從窗外照過來,桌子上擺著一瓶開封的綠色喜力菠蘿啤酒裡,白色的泡沫微微搖晃。
“未成年人可飲用的無酒精版本,說是果味飲料也可以。”
“拜托。”
“我可是個老師,教師在工作時間裡主動給學生提供酒精飲品,會被不名譽的開除的,要是在一些國家的德威校區,根據相關法律條款,甚至會進監獄的。”
金發碧眼的國字臉老師,注意到了他打量桌子上泛著淡淡汽泡的酒瓶的眼神,無奈的聳了一下肩頭。
“雖然你不是異性學生,可德威對這種事情管的很嚴的,是零容忍的政策。不過我也是一個德國人,有德國人的堅持。在我的家鄉請朋友表示感謝,不喝點啤酒,總是覺得欠缺了點意思。”
瓦特爾探出手臂,將顧為經身前的那支酒瓶抓到自己麵前,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
然後又打開旁邊小冰箱的拉門。
將半打未喝完的同款啤酒,連同塑料袋和開瓶器一起推了過去。
“不過,不在外麵喝開了瓶的飲料,倒是個好的習慣。無論是在我的家鄉像你這麼大時的同學party上,還是在緬甸,嗯……應該說,尤其是在這裡,所以,我的問題,你自己取吧。”
“哦,哦,抱歉,老師。”
“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在想心事。”
顧為經立刻抬頭,從關於國家美協選拔的思緒中抽出心神,把視線挪到瓦特爾教授的身上。
笑了笑。
“哈,沒事,我也隻是看你有點悶,開個玩笑而已。”
一向嚴肅的素描教授,似乎心情非常的好。
也跟著哈哈的笑了起來。
顧為經環視這間對他來說,已經非常熟悉的房間。
四周那些布滿牆麵的水彩畫框,已經被拆下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德甲南大王拜仁慕尼黑的主場安聯球場的粉絲周邊海報,那些夜幕下的照片上,四四方方大蛋糕一樣的巨大封閉式足球場表麵三千個菱形氣膜平麵映射著紅藍白三色的光。
這是球衣隊徽的顏色。
連瓦特爾教授桌子上,所擺放的那張博物館島的圖片,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變成了萊萬多夫斯基對戰狼堡時,九分鐘進五球的紀念照片。
距離他上一次在這間工作台畫畫,才過了短短幾天,房間裡的風格已經陡然一變。
陡然之間。
裝潢氛圍就從一個苦行僧一般肅穆的畫家磨煉自己技藝的工作間,變成了拜仁的粉絲俱樂部。
“哦對了,這個送給你,留個紀念。如果不想要的話,就麻煩走的時候,幫我帶出去扔掉。”
素描老師拍拍腦袋。
從辦公室的抽屜中,取出了一打紙製物品,把它們一樣樣的放到手邊,先拿出了最上麵一張,遞給他。
顧為經接過來一看。
正是那張他曾多次練習過的博物館島的風景照。
“您不留著了麼?”顧為經端詳著手裡的光滑的紙片。
他有些驚訝的問道。
“在連續對著它畫了十年之後麼?不了吧,就算是對著蘇菲·瑪索的照片,一成不變的盯著看了這麼長時間以後,也該覺得有些倦了。那隻是我的一個執念,現在,你應該不難看出——”
瓦特爾用肩膀示意,顧為經看看四周的裝潢。
“上緊發條的人偶,已經鬆掉了。”
“我決定應該換一種方式生活。教教書,摸摸魚,假期去泰國度個假,買點便宜的球衣(注),安心當個忠實的球迷啥的。”
(注,泰國是世界上最有名的水貨球衣和廉價球迷周邊的集散地。)
“更何況,我現在已經有了更好的收藏品。”
瓦特爾朝他挑了挑眉頭。
“來,告訴我,看在我特地去買了什麼果啤的份上——最後那層罩染,到底是怎麼畫出來的?彆告訴我是狀態好,這狀態好的過於離譜了。有沒有什麼咒語或者儀式什麼的?比如說,畫完畫後,邁著踢踏舞的步伐環繞畫紙三圈,再用筆尖指著,念一句阿裡巴巴?這些方法我都試了,沒有用。”
“芝麻開門。”
“啥?”素描老師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我說,應該念芝麻開門。這才是真正正確的咒語。”
顧為經朝瓦特爾教授神秘的笑笑。
得償所願真的很能影響一個人的精神狀態。
實際上。
過去這麼多年中,德國人在德威的課堂上,一直都是古板、嚴厲、方正的類型。
也許還沒到會被冠以“咆哮魔王”的地步,但也有大多數學生都會比較怕他。
顧為經很少能看到瓦特爾老師,顯露出如此歡脫的那一麵。
“嘿,不想說就算了,反正對我來說,那已經是一個奇跡與魔法發生的夜晚了,而魔法最迷人的地方,就在於它不可知的神秘感。”
瓦特爾有點失望。
不過他還是灑脫的笑了一下。
“有兩件事情,要提前和你交待一下,首先,那張作品的照片,我已經提交給了ih的官方郵箱,不過,我說明了這幅畫的創作過程,並寫清楚了伱在其中所發揮的作用……”
顧為經攤開了手“如果您願意的話,當然,不過,那隻是我對您的感謝,其實您是沒有必要——”
“nnn,感謝你的好意,不過這是我的決定,我也有我的堅持。我當了二十年的老師,我覺得那張我教出來的學生,所畫出來的畫,應該才是我二十年職業生涯的圓滿終點。而非加入漢堡美協。前者比後者更有紀念意義一些……過去漫長的練習,讓我已經認清了自己的能力。”
“老實講,做出這個決定後,我反而鬆了一大口氣,真的。無論我能不能成功加入ih,這個結果,我都能接受。”
瓦特爾擺擺手,直接打斷了顧為經的話語。
“這一點,我隻是和你說明一下,我叫你過來,並非是為了這件事。讓我們來談談關於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
顧為經愣了一下。
“對,你之前有提交過漢堡美院的申請表格麼?”瓦特爾老師抬了抬眼眸,突然問道。
“暫時還沒有,我們不是不用單獨向目標校的招生辦提交申請,隻要等到校招會的時候,看麵試成績,就行了麼?”
顧為經奇怪的反問道。
歐美主要大學,5月份開始,就要提交申請書和郵寄材料,並可以陸續接到回信了。
但德威的情況比較特殊。
當然可以自己申請,但如果和教育集團有招生合作項目的大學,直接等待校招會的麵試就可以了。
“嗯,我從校方那裡了解到了的消息,因為最近這邊的局勢越來越動蕩,所以招生會可能會改到網上進行了,一些出席校招會的校方清單可能會發生改變,而且錄取名額也在減少……”
“有這事?”
“嗯,確鑿無疑。你們這一屆的運氣不算太好。”
瓦特爾用力的歎了一口氣,長長頓了一下。
那雙金色的大眼睛,沉重的盯著工作台對麵的年輕人看,直到素描老師覺得已經營造了足夠的戲劇化效果以後。
語氣忽然又變得歡快了起來。
“話雖如此,但是,常言道,特事特辦嘛。真正優秀的學生,總是值得校方破例一下下的麼?這事兒,我已經幫你搞定啦!”
教授將手裡被“噸”了一大口的啤酒瓶又往旁邊挪的更遠了一些。
然後哐的一下,把手邊的那一大打紙給他塞了過來。
顧為經接過文件,一張張的翻過去看。
前幾頁都是打印機打出來的推薦信,上麵長篇累牘的用熱絡的詞彙,對他加以無上的讚美。
什麼“該學生學習讀書刻苦努力,有著聖經故事裡勤勞的使徒般的對學習的熱誠,和天才般的創造力……”
什麼“大師之路已在腳下,所欠缺的隻有些許指引,和環境的孕育……”
什麼“樂於參加校園活動,擁有著極為傑出的領導力,更難能可貴的是,有著金子般熱忱願意助人的心。在學校裡,同學們如同星星擁護月亮一般,擁護著他。漢堡美院如果需要的是能夠改變世界的傑出藝術家,那麼相信我,這個學生身上,就蘊含著這樣的潛力……”
顧為經默默讀了兩言。
呃。
有點臉紅。
老實說,這誇的用力有點猛。
這都不是給他鍍金了,這是拿金粉嘩嘩的給他洗澡。
一開始畫畫的方麵也就算了。
什麼傑出的領導力,樂於參加校園活動,據有天生的領袖氣質……這就有些沒影子的事情了。
顧為經在校園裡學習是挺好的,但拋除最後一學期外。
課外生活過的還蠻蔫的。
嚴格意義來說,顧為經有著標準亞洲學生式的刻苦和勤勉。
但無論家境還是性格,他都不夠“刺頭”。
不是那種歐美大學最稀罕的那種典型的優質學生。
比如曾經受到全美矚目最高法院所判決的“哈佛歧視案”。
長期的根據調查表明,在滿分才1600分的at考試中。
亞裔學生的課業成績要比白人高150分,比非裔以及拉丁裔高450分,乃至600分才能成功就讀哈佛,這已經快要高了50%出去了,非常離譜。
甚至出現過,考到接近滿分的州“狀元”,身為華裔,成績已經好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卻依然被藤校拒了的情況發生。
無可置疑,無法辯駁,這當然是**裸的不公平和種族歧視。
但哈佛大學帶有詭辯性質的法庭辯駁,讀來也蠻有趣的。
大學的招生部門認為,亞裔的好學生都太“書卷學究氣”了,每年都擠滿了法學院,或者醫學院,不太熱衷於參加政治活動,一個個畢業全都跑去當醫生,當律師去了。
歐美頂級名校更喜歡培養聚光燈下的話題人物,參議員,社會名人……這些能更大程度擴大校方社會影響的人物,換句話說,藤校更喜歡錄取林書豪、艾瑪·沃特森、娜塔麗·波曼,“奧觀海”這樣的學生。
懂王就一直在演講裡狂噴後者,成績巨爛,一路掛科,竟然卻是97年的“哈佛極優畢業學生”代表,太扯了。
藝術類學校,也有這樣的傾向。
皇家藝術學院最新一代以達米恩·赫斯特為代表的優秀畢業生,十有**都是那種性格特彆“跳”的人,赫斯特甚至是少年犯出身。
按照這種招生畫像。
顧為經其實偏的挺遠的,他太“乖”了,家境遠遠不夠富,也沒窮到值得媒體專門寫一片催人淚下的勵誌報道的地步。
沒準苗昂溫都比他離招生光譜偏的更近。
而什麼熱衷參加校園活動,表現出了傑出的領導力,受到學校裡的同學們如同星星圍繞月亮一般的愛戴……這話,遮住名字看,蔻蔻比他合適一萬倍。
“有點誇張,您太高看我了。”
顧為經看著這封推薦信下瓦特爾的簽名和德威的公章。
臉有點紅。
“這不是重點,隻是做為你的校園老師,對於你的學校生活的一個總結和評價,錦上添花的東西而已,寫成什麼樣,其實不關鍵。重點是最低的那張東西——一個小提示,這才是你錄取書的敲門磚。”
顧為經翻過了那些德威的證明材料和成績單。
翻倒了最後一張紙條。
那張紙條拿著輕飄飄的,上麵竟然隻有一句不足一百個單詞的話,看上去應該是又誰手寫寫完,被秘書用傳真機傳過來的——
「ein&nbp;eiterer,&nbp;und&nbp;enn&nbp;ein&nbp;ahre&nbp;eitungniveau&nbp;durh&nbp;ein&nbp;dritte&nbp;deen,&nbp;a&nbp;da&nbp;bid&nbp;zeigt,&nbp;eretzt&nbp;erden&nbp;ann,&nbp;re&nbp;e&nbp;eine&nbp;ehre&nbp;fur&nbp;die&nbp;hue,&nbp;ihn&nbp;aufzunehen&nbp;enn&nbp;niht?gut,&nbp;a&nbp;ih&nbp;dene,&nbp;er&nbp;hat&nbp;auh&nbp;eine&nbp;hue&nbp;urdig&nbp;der&nbp;aufnahe&nbp;de&nbp;aten&nbp;anne
——·」
這張完全是用德語寫成的。
瓦特爾老師似乎已經意識到了顧為經不太看得懂德語,在旁邊用曲彆針附送了一張他手抄的翻譯版。
『錄取這個學生吧,一幅傑作,這一點豪無疑問。如果他的真實水平能代到這幅畫所表現出來的三分之一,那麼錄取他是學校的榮幸。如果沒有……嗯,哪我想,他也有一個學校值得錄取的老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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