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認出他們就是戶部侍衛,為首的那一人,姓馬,名喚馬元奇當初我在孔府之時,曾經見過他到過孔鶴臣的府上不過隻是點頭之交,我知道他是戶部侍衛統領當時並未留意而已”邊章道。
“看來孔鶴臣這大鴻臚,與戶部、吏部在暗中來往啊也就是說,孔鶴臣的清流一派,大多數都是由戶部和吏部的人組成的”蘇淩緩緩說道。
邊章點了點頭道:“可以這麼說,孔鶴臣暗中控製了朝堂六部中的戶部和吏部,這兩大衙門裡,可以說,充斥的全是他的門生舊故不過,蘇淩,若是你想查貪腐案和科場舞弊案,你可以從丁士楨那裡入手據我的了解,丁士楨雖然也算是跟孔鶴臣私交不錯,但與他貌合神離,我曾與丁士楨徹夜長談,他的言語之中對孔鶴臣很多的做法頗為反感隻是無奈,他出身寒門,很多事情他知情,但身不由己”
蘇淩心中對這個丁士楨到底是黑是白,是忠是奸還是打了個大大的問號的,聽邊章如此說,隻是淡淡點頭道:“我既然查那兩個案子,這丁士楨,我自然是要去見他的”
邊章這才繼續道:“那夜我見到戶部統領馬元奇之後,他直接給了我一封孔鶴臣的親筆信,我展開看了,見信上說,沈蕭二人不日便會爆發全麵的大戰,我們現在與沈濟舟聯手,所以要不遺餘力的幫助沈濟舟籌措錢糧,這是第一批由清流和戶部聯手籌措的錢糧,暫時放在寂雪寺,希望賢弟好生看管,三日之內,必有沈濟舟的人前來運走”
“信得最後,他更是叮囑我說,此事事關重大,千萬不要走漏風聲,被蕭元徹一黨得知,否則的話,不但所有的謀劃都將前功儘棄,怕是你我都有危險”
蘇淩冷笑一聲道:“好個孔鶴臣和沈濟舟啊,將賑災所用的糧款扣下,暗中偷偷送給沈濟舟隻是為了能讓沈濟舟擴充軍備!卻枉顧了那麼多災民的性命!實在是見不得人的勾當,無恥之極!”
林不浪聞言,也氣得咬牙切齒道:“孔鶴臣!沈濟舟林不浪不殺他們,誓不為人!”
邊章歎了口氣道:“當時我雖然知道孔鶴臣絕非清流君子,但畢竟我們的目標還算一致,都是要扳倒那蕭元徹的,所以,一切有利於扳倒蕭元徹的事情,我自然會做再加上,我之前說過,我與孔鶴臣之間,互有把柄,所以,這件事我也不得不做”
“師叔啊,您就沒想過,憑孔鶴臣和戶部,從哪裡籌措到如此多的錢糧的?您就真的沒有對這麼多錢糧的來路起過疑心麼?”蘇淩問道。
“當時倉促,戶部這些侍衛也不是好惹的,我隻是覺得這麼多的錢糧,肯定來路有問題但我亦沒有多問,就算我問了,他們也不會告訴我實情的”
“那些戶部侍衛將這些裝著錢糧的大箱子卸下車,又從後門抬入寂雪寺我思來想去,隻有把這麼多的箱子安置在釋魂林才足夠保密,我那大弟子濟源便帶著他們一同將這些東西運到了釋魂林中,暫時擱置在了那幾間茅屋之中”
“過了約有兩日,沈濟舟那裡來人,竟是他的大公子沈乾親至”邊章道。
“沈乾”蘇淩眯縫著眼睛,回憶了一陣。
對於沈乾,蘇淩還是頗有印象的,有些武力和本事,之前舊漳被俘,也算視死如歸
“此人已然在舊漳被殺了死因有些不明不白的”蘇淩低低說道。
邊章點點頭道:“此事,我亦有耳聞”
“沈乾來後,便命隨行之人,將那些大箱子全部運走了這是孔鶴臣暗中通過寂雪寺為渤海送錢糧的開始接下來的一個月,每隔五六日,那戶部侍衛統領馬元奇便會帶著人,趕著車馬在深夜來到寂雪寺後門,照舊是濟源引著他們,將那些裝著錢糧的大箱子全部運到釋魂林,不出日,渤海便有人前來,暗中將這些運走那沈乾不是每次都來,也有其他的手下人來辦這件事”
“我記得清楚,這樣的事情,總共進行過五次”
“五次?這麼多?”蘇淩有些驚訝道。
“我說的五次,隻的隻是戶部侍衛運來錢糧,渤海人運走這樣算作的完整一次,若是隻算戶部侍衛運錢糧來的次數,就有十幾次之多隻是除了頭五次,運來的錢糧被渤海運走之外,剩下的卻不是渤海之人前來運走的”邊章解釋道。
蘇淩有些沒太聽懂,問道:“師叔這是什麼意思渤海隻運走了前五次,後麵的不是渤海的人運走的,那又是何人運走的?難不成孔鶴臣除了跟沈濟舟聯手之外,還跟其他的勢力亦有聯手?”
邊章點點頭,有些慚愧道:“蘇淩你說得對啊可惜我後知後覺釀成了大錯寂雪寺本是佛門淨地,卻成了藏汙納垢之地”
“這件事情進行了三次之後,我便愈加疑心這源源不斷的,如此數目龐大的錢糧,究竟從何而來於是我便寫了信,詢問孔鶴臣那孔鶴臣起初語焉不詳,並不想告訴我實情,我再三追問之下,他見搪塞不過,這才告訴我說,前陣子龍台周邊遭了大災,朝廷在蕭元徹的倡議下,籌措了賑災的糧款,而他和沈濟舟便盯上了這塊肥肉,於是他指使掌控的戶部,暗中截下了大部分的賑災糧款,以公謀私,偷偷運出龍台,運往渤海,充作渤海的軍費糧草”
“他竟然承認了”蘇淩冷笑一聲道。
“我知道此事之後,大驚失色那可是災民們的救命錢糧啊,卻被他挪為它用,我痛心之餘,怒發衝冠,寫信將那孔鶴臣大罵了一頓,更表明,此種喪儘天良之事,你怎麼做,我人微言輕,管不了,但是不要讓我再做這種喪儘天良之事了,寂雪寺本就是佛門淨地,救苦救難,豈能昧著良心,致百姓生死不顧,而滿足你與沈濟舟之間的私欲呢!”
“嗬嗬怕是師叔,你既然入局,想要抽身卻是難了”蘇淩冷笑道。
“唉那孔鶴臣接到我的信後,立刻給我回信一封,信中言,災民難民流民,本就是小民,小民螻蟻也,就是活著,也沒有什麼價值若是讓蕭元徹得了天下,篡了那大晉,這些小民還能活著?何況這蕭元徹為何倡議朝廷籌措賑災糧款,更是親自帶頭,親力親為,他就不想貪上一筆,順便掙些名聲出來?與其讓蕭元徹賺得盆滿缽滿,還不如將這些錢糧用到該用的地方,解決了沈濟舟錢糧問題,蕭沈大戰,沈濟舟一戰可滅蕭元徹,到時候,大晉便可以慢慢恢複往日氣象”
“他在信中更說,小民生死本就無關緊要,若是這樣死了,也算他們為大晉做了有意義的事情,算作為國而死了,倒還真的有些價值了!”
“除此之外,他更是威脅我說,事已至此,我若抽身早無可能,他質問我難道我不想扳倒蕭元徹為邊賦報仇麼”
邊章痛苦的閉上眼睛,長歎道:“我心中雖然知道,這樣做,無異於將那些災民們推向死地,可是當時得情況下我又能如何選擇呢?良心喪於困地,我隻得由他去了我心中想著,隻要這些克扣下來的賑災糧,真的能助沈濟舟之軍,滅了蕭元徹,大晉能夠得到片刻安寧我內心也算安慰一些良心也算得到些許的慰藉了吧”
蘇淩聞言,痛心疾首,沉聲道:“師叔,你好糊塗啊大晉是什麼?是千千萬萬黎民百姓組成的啊,百姓都活不了了,家破人亡,就算沈濟舟勝了,蕭元徹死了,大晉還有存在的必要麼?師叔,你這種想法,真真是本末倒置啊孔鶴臣這樣的邏輯,實乃天下第一荒唐邏輯,實乃天下第一無恥邏輯!”
“我沒得選就算我不做,還會有另外的人來做若我做總好過另外的人經手,再從這賑災糧款中私吞的吧!”邊章顫聲道。
蘇淩一時無語。
“而且,我做了這些事,輾轉反側,良心不安,難以入眠,更自問我邊章,怎麼會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呢所以,我隻能提筆寫了一封信給兄長元化,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他"邊章一臉慚愧的說道。
蘇淩聞言,忙道:“我師尊他回信了麼?他如何說的?"
邊章道:“數日之後,兄長元化寫信給我,先是教訓了我,說此事本不該插手,這是對無數百姓性命的漠視,的確是壞了良心的事啊不過,由於我已經在不知情時做下了此事,也屬於無意之過,受了蒙騙元化兄長囑咐我,雖然不能製止,但要我暗中將這些事情做好記錄,哪些人參與了,到底有多少箱賑災錢糧被孔鶴臣和沈濟舟挪為己用,做到心中有數,以便有朝一日,有了機會,將此事大白於天下於是,我隻能繼續做下去了”
“後來,到第六次那戶部侍衛統領馬元奇偷運錢糧走後,過了有兩日,便又有人來到寂雪寺,運走這些錢糧隻是,這次負責與我接頭的人,與之前的皆不一樣”邊章道。
“不一樣?師叔,你如何斷定不一樣的”蘇淩問道。
邊章道:“此事容易,前五次,要不就是沈乾親至,要不就是沈乾手下的一個校尉親至他們的口音,他們手中兵刃的製式,皆是渤海那裡的,沒有任何錯的不僅如此,他們還隨身攜帶了沈濟舟用了將軍大印的憑證,我看過無誤之後,便會燒掉”
“但從第六次開始,所有的跟之前都不一樣了”
邊章一邊回憶一邊道:“第六次,來的約有二十多士卒,領頭似乎也是一個校尉,這二十多人,包括那校尉,我都麵生,一次也沒有見過他們都是新麵孔此為第一個不同。”
“他們的長相和身高,與渤海的士卒也不太一樣,渤海苦寒之地,那裡的士卒由於常年在嚴寒中訓練,所以臉上都或多或少的有凍瘡留下的痕跡,但是這二十多人沒有,除此之外,渤海士卒的個子在大晉各路人馬之中算是比較高的,體格也強壯,但這二十多人,皆是五短身材,目光並不聚攏,似乎有些遊離不定沒有士卒們該有的殺氣此為第二個不同”
蘇淩心中一動,暗自揣測,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起來。
邊章又道:“還有,每次交接完這些大箱錢糧之後,按照流程,他們該向我出示印有沈濟舟大將軍印的憑證,但是這次他們並沒有這些,卻拿的是有孔鶴臣手戳的憑證此為第三個不同。”
“當然,這些也隻是我根據他們表麵的不同猜測出的異常,真正使我懷疑,這些人根本不是渤海沈濟舟的人最重要的一點,乃是,他們的口音”
蘇淩心中一動,忙道:“他們的口音有什麼異常麼?”
邊章道:“那二十多人都沒有出聲,就好像不會說話一般隻有為首的頭目跟我交談過,我聽他極力地在模仿渤海口音,雖然一般人聽不出來,但是我卻聽得出來”
“他的口音雖然已經很像渤海口音了,但是有些字的發音,還有每句話的尾音,都不是渤海慣有的發音甚至這種尾音發音的習慣,跟大晉百姓的發音習慣都不一樣”邊章緩緩的說道。
蘇淩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來,腦筋不住地轉動。
“我能夠聽得出來,這個人的口音更偏向於玄兔郡,甚至玄兔郡北部口音一些”邊章道。
“那次,我心中雖然覺得有古怪,但是我已經心灰意冷,想著可能那孔鶴臣並不想隻依靠沈濟舟這一方勢力,暗中聯絡了玄兔郡的公孫兄弟便沒有多問”
“等到第二次,我與那頭目相談,故意的說了一些玄兔郡的風土人情,還有公孫兄弟舊事卻發現,這個人絲毫沒有任何反應,我說的時候他不是搪塞便是沉默以對,所以,我才斷定,他們也不是玄兔郡公孫氏的人”
邊章說完,似有意地看了蘇淩一眼,卻見蘇淩神情凝重,雙眼眯縫著,並不說話。
邊章這才又道:“於是我便又寫了信給孔鶴臣,詢問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孔鶴臣複信給我,我展開一看,隻覺得整個人如五雷轟頂”
說到這裡,邊章痛心疾首地歎息不止,聲音也多了不少的激憤道:“蘇淩、不浪,原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玄兔人甚至”
剛說到這裡,蘇淩的眼神已然如刀如劍,灼灼出言道:“甚至連大晉人都不是!這些人是靺丸人!”
林不浪心中雖然亦有疑惑,卻是猜不透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人,聞聽蘇淩此言,不由的愕然站起,看向蘇淩,大驚道:“什麼!靺丸異族!”
“孔鶴臣可是大晉的臣民,更是朝廷重臣,大鴻臚啊!他如何能”林不浪顫聲道。
林不浪早就恨透了孔鶴臣,但是他就算再恨,也決然不會想到,孔鶴臣竟然做出這等事來。
邊章沉聲道:“不浪蘇淩猜對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晉人,而是異族靺丸人!”
蘇淩早已怒滿胸膛,他可是比誰都清楚,這個時空的靺丸人到底是什麼東西!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靺丸人與我泱泱大晉更是血海世仇!從靺丸出現在世上那一刻起,他們便對我大晉國土心懷叵測,屢次侵擾我大晉邊境,殺我子民,占我疆土!此仇此恨,不共戴天!靺丸人亡我大晉,取而代之,奴役我大晉百姓,踐踏我大晉之心從來沒有停止過!”
“泱泱大晉,男兒熱血,如何能與這等異族同流合汙!”
一字一言,錚錚有聲,深仇大恨,不容忘記!
“孔鶴臣!孔鶴臣!枉披人皮!實乃我江山百姓千古罪人,賣國之巨賊也!僅憑這一點,殺他千次萬次,都不解恨!”蘇淩聲音和神情之中滿是潑天的殺意。
這個時空,蘇淩沒有對任何人有過如此強烈的殺意,孔鶴臣,是第一個!
“可是我不明白,孔鶴臣可是大晉之人,流的是大晉人的血,為什麼他要將大晉救難民性命的錢糧,暗中倒賣給那靺丸異族呢?他圖的是什麼!”林不浪憤怒之餘,十分的不解。
“唉!蘇淩、不浪這件事我亦十分的憤怒,可是孔鶴臣在信中說了三個理由,聽起來,卻是很充分的”
“第一,他說做事要留後手,沈蕭之戰,雖然沈濟舟贏麵很大,但凡事都有可能有個例外,一旦沈濟舟陷入苦戰,自己這次以錢糧賄賂靺丸汗,便可到時借靺丸之兵,加入滅蕭4之戰中以錢糧換軍隊,不虧的買賣啊”
“第二,孔鶴臣言說,受過彆人的好處,自然要投桃報李,當年若不是靺丸汗答應將一夢枕給了他,他交給我,我兄弟邊賦的人頭也不會保存到現在不腐啊,那一夢枕可是靺丸汗王室至寶,人家豈能白白贈與你呢?作為交換,這些錢糧必須給他們一些”
“第三,孔鶴臣說,靺丸汗收這些錢糧,不是一點代價都不付出的,他們將靺丸彎刀共計三千餘把,暗中送到了孔府,孔鶴臣正可以利用這些鋒利的靺丸彎刀,用來組建一支精銳的人馬,便又多了一絲對抗蕭元徹的底氣互惠互利,何樂而不為呢,那靺丸彎刀,可是當世最鋒利的兵刃之一啊比我大晉侍衛的金把鬼頭刀更鋒利”
“所以”
“啪——”
未等邊章說完,蘇淩早已拍案而起,大聲怒吼道:“彆說了!什麼狗屁不通的荒唐借口!就是一千個一萬個理由,都是特麼的混賬邏輯!就為這些,便可以出賣黎黍,出賣國朝,出賣人格!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勾結異族,勾結一個亡我家國不死的異族麼?”
“孔鶴臣,豬狗不如的東西!什麼禮義廉恥,什麼家國大義他讀了那麼多的禮義教化經籍書卷,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麼!”
蘇淩咬牙切齒,雙手緊緊的攥著。
“什麼蕭元徹、沈濟舟是野心之輩,國賊篡逆!?他們就算再如何,也從來不會做亡國滅種,勾搭異族的大逆不道之事吧!”
“這孔鶴臣才是大晉頭一個徹頭徹尾的國賊,賣國的國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