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自顧自做了回答:
“正常呀,恨著亡夫拋下她們孤兒寡母離開,一般痛失至親的人都會有這種心情”。
說的通,但恨的濃度蓋過了痛,這真的正常嗎?
我的第六感浮上來,溢滿之後又沉墜下去,是屬於我的感覺但又不屬於我。
結束完這裡的問詢,已是中午。
我們找了地方吃了個飯,在車裡休息一會兒,之後再趕往下一站——江大良就職的大陽科技公司。
下午兩點,此前提前有致電預約2點半的時間,我和老崔直奔公司五樓,那裡有公司老總和何大良的上級副總在等著我們。
“公司之前已經出現過員工過勞死在崗位的情況,讓你注意再注意,結果又發生這種事。你說公司的名聲和這高額的賠付誰來承擔,等這件事處理完,你給老子卷鋪蓋走人”。
“王總,前幾天我都讓大良注意身體,吃不消就趕緊休息。可他為了早日拿到3萬塊的項目獎金,非要加班,我是攔都攔不住呀”。
“攔都攔不住,你是一麵說讓他們休息,一麵又催項目進展是吧”。
“這……”。
“是,公司要賺錢要效率是事實。我是有在給你們施壓,但你們拿那麼高的工資不就是要承擔作為老板的發泄和怒火,你的職位和高薪就是要受這個罪。大白話就是:已經給了你受窩囊氣的錢,你這個窩囊廢居然乾不好。豬腦子的把壓力給到下屬,還沒有科學常識的讓員工超負荷工作。好了,又鬨出人命,你說我這個公司還開得下去嗎”?
另一邊聲音久久沒響起。
“以為不吭聲就行,等著上法院吧,你t的蠢貨”。
聽到最後,一方明顯舉了白旗,另一方以壓倒性且單方麵輸出的狀態滿格持續中。
我和老崔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糾結著最佳的進門時機。
“你們是”?一路過的員工張口詢問,與此同時室內立馬鴉雀無聲。
我對那員工報以微笑,和老崔進了室內。
室內兩人見到我們,表情訕笑討好。
而後一人主導發言,一人做了周全的補充,異口同聲傳達的是:
周大良同誌一直以來,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嘔心瀝血。公司奉行體恤員工的企業文化,常常勸導員工要身體先,工作後,也就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但周大良同誌太愛崗敬業了,項目不完誓不休。公司有感於周大良同誌為公司做出的貢獻,除了公司為員工投保的賠付外,另額外為其妻兒提供體恤金。且公司年底會為周大良同誌頒發優秀員工獎,永遠銘記他為公司做出的卓越貢獻。
不知為何,直到走出這家公司,我感受到的是一陣空虛和憤怒,那是一種對於浪費與漠視生命的憤怒。
一天下來,我有些懨懨的,問詢真是個體力活。
老崔倒是神色如常,在送我到家的樓下,忽然轉過頭,問後排準備下車的我:
“如果這是個凶殺案,你覺得周大良最有可能被誰殺死”。
我心中一片茫然,下一刻卻脫口而出:“何慧”。
“有什麼證據,以及殺人動機了”。老崔眼中愕然,慎重問道。
我都不知道剛剛那聲音為何不受控的發出來,那根本不是我的想法呀,我一聲不吭。
“小郝,我們做為刑警,說出的話要講證據的。隨口的一句話,那可是關係到另一條人命呀”!老崔麵色鄭重。
下車後,我走在小區裡,路燈照射下,浮現出的影子是如此的漆黑和高大,我心底突然湧起了層層的恐懼。
於是,我加快了腳步。
白天查案整個神經一直繃太緊,好久沒有這樣的腦力體驗了,回到家中我像個軟體動物癱在沙發上。
身體癱著,腦袋卻不肯休息,白天收集到的信息在我腦袋裡走馬燈似的上演,我像是在觀看一部懸疑類電影。
當看見周大良倒地的場景,徐誌彬血肉模糊的樣子突然間闖了進來,我瞬間胃裡不適,到廁所吐得稀裡嘩啦。看著鏡中那張蒼白、滲著汗水的臉,我打起了退堂鼓。於是,我立馬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請假短信發給了我部門的主管。
第二天,當從窗簾縫隙裡溜進來的一束陽光,跳躍著晃蕩我的眼睛時,我翻了翻身。睜開眼睛,拿起床頭的手機,發現9點了。
想著今天休息,那我一定相伴床到天荒地老,下午再約約閨蜜老廖,簡直是完美的一天。
卻突然聽到門鈴聲響個不停,我用被子蒙住頭,想著不去理會。結果鈴聲不間斷的響起,總共持續了一二十分鐘,我怕吵到鄰居,隨便套了件衣服,迷迷蒙蒙的打開門。
準備好了對著按門鈴的人破口大罵一通,在看到老崔那一瞬間嘴閉了回去。甚至有點學生不上學被老師當場抓包的不自在感,訕笑道:“老崔,我身體不舒服?”
“車在樓下,需要我送你到醫院看看嗎?”他沒有進門,用那雙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發虛,忙擺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這樣呀,我們今天隻是去何大良家問詢一下,不會走太多路。如果你身體不適,那你就在旁邊輔助,問詢工作就我來做吧”。他自顧自的安排著。
“老崔,我是政秘科的,不是刑偵科,我的主要工作不是在查案這塊”。他的話語無端讓我有些惱火,我想著乾脆把話說清楚。
“小郝,大隊領導已經安排了何大良的案子由我倆負責”。他無視我的煩躁,語氣平靜的向我陳述。
“老崔,你不覺得我做不了刑偵。我現在看到案宗裡的內容會吐,而且……”。我停頓片刻,望了他一眼,繼而說:“老崔,我原來的搭檔死了,但我卻毫發無傷”。
他表情裡透出困惑,以眼神示意我繼續。
“所以,我保護不了我的搭檔,而且我再也接受不了我的搭檔再次死在我麵前”。我陷入迷離,像是從心裡低吼出這些聲音。
“小郝,所以你覺得我很弱雞?”老崔語氣中明顯有些無語加震驚,話鋒一轉又說:“徐誌彬同誌攤上你這樣的搭檔,確實挺倒黴。人家本來是個英雄,結果你讓他死了也不安生”。
說完他往我手裡塞了個袋子,再丟給我一記恨鐵不成剛的眼神,說:“樓下等你”,轉身便走了。
被他這樣兜頭兜腦數落的豪無招架之力,暈乎乎低下頭看,發現是一份早餐,有麵包和牛奶,瞬間心裡有點異樣。
我換了身衣服,快速的吃完了早餐,到了樓下一眼瞧見了單位的車。發現車裡的老崔今天和我擁有同款黑眼圈,剛一上車,他就和我思維發散的聊起了案情。
“小郝,如果按照嫌疑人有罪論進行分析。我昨晚分析了一下何慧可能的殺人動機。按照以往殺夫案件,大部分是家庭暴力和情殺事件。複盤了和何慧的交談,她雖然在丈夫死後,呈現一些心如死灰。但據她所說她們夫妻非常恩愛,那她的思維這麼清晰、情緒如此平靜,是不是有點奇怪”?
一路上分析來分析去,發現全是主觀臆測,沒有任何證據鏈。
當然,連我自己也是一點也不相信自己昨天的回答,我隻認為當時一定是腦袋抽筋後的胡言亂語。
畢竟,醫院最終的診斷結果和大陽公司證明了周大良是正常死亡,死亡原因是過勞死。
接下來,我們走訪了附近村民得知:
周大良父母居住在一處村民自建房內,他們家是本地村民。周大良婚後和何慧住在父母出資購買的房子裡,夫妻倆和老兩口關係不錯,兩人會時常回家探望父母。
何慧懷孕後老兩口開心不已,直接把原先那套房子賣掉,兩人拿上賣房錢、雙方積蓄和老兩口給的資金置換了一套大的三居室。
周大良還有個弟弟周小良,隻比他小兩歲。但平常不務正業,遊手好閒的,讓父母頭疼不已。
待我和老崔沿路打聽上去,便是到了周大良父母家。
周家三口皆在家等著我們,雙方見著麵後,能感覺到對方一陣緊張。
我們坐下後,無人開口,空氣陷入了一陣凝結。
動作間,眼見著老崔打算先打破沉默。
對麵一直畏畏縮縮著的周小良,哽著脖子揚聲道:
“何慧那個賤人,騙我家錢財,我們上網絡曝光不過是想追討錢。我哥的賠款和那套房子原本都屬於我家的”。
“那套房子”。我在老崔的眼裡看見了同樣的疑惑。
據周家講述,何慧在懷孕後,天天纏著公婆要換房,理由是怕孩子住不好生不下來,也怕孩子出生後房間不夠,且自己也想要有個保障。
最後,加上賣房款,周家父母再次資助,加上小兩口的存款全款買了房。買房時的錢款全部以“自願贈予”的方式打到何慧帳上,且新房的房名隻有何慧一人。
而周大良的賠付款,也已全部打到何慧賬上。
在親戚朋友的慫恿下,周家想到周大良去世後,孩子畢竟還沒出生,擔心人財兩空。
再想到還有個小兒子,便生出了搞臭何慧名聲,讓她在輿論高壓下能吐些錢出來。
老崔對周家進行了批評教育,並普及了相關的法律法規,建議如果對周大良財產有疑慮可走法律程序。
這一通下來,結果顯而易見,似乎我們在圍繞著一個既定的事實做一些無用的工作。
我和老崔沉默著,同時沉重著。
問詢完,天色又是暗了下來。老崔開著車,我在車裡昏昏欲睡,很快的睡了過去。
“到了,下車”。我耳邊傳來老崔那不容置疑的聲音。
我想著到家了,揉著惺忪的眼睛下了車,下去後才發現車停在北國飯店門口。
老崔,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