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潛一向被朱由檢認定為“最懂軍事的太監”,他這一開口,朱由檢的注意力馬上就轉了過來:“高愛卿,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來聽聽。”
高起潛:“剛才盧大人說,皮島在沿海總兵曹文詔的支持下,目前算是穩住了。但大家都知道,皮島因為孤懸海外,一向不太聽朝廷調遣。皮島上多次叛亂,出了大量的漢奸,什麼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哪一個不是從皮島蹦出來的?”
朱由檢:“呃,這……倒是……”
高起潛:“皮島不可靠,而那朝鮮王就更不可靠了。朝鮮軟弱可欺,就算出兵幫咱們,又有何用?建奴隨便派出一個將軍,兩三下就能把朝鮮揍趴下,根本起不到幫咱們的作用。”
朱由檢:“呃呃呃,說得有理。”
高起潛:“再說蒙古,雖然不知道蒙古最近吃了什麼藥,在北邊頻頻給建奴製造麻煩,但蒙古人一直以來,也是我大明的敵人啊,他們蛇鼠兩端搖擺,怎麼就一定能成為我們的臂助了呢?開互市就能籠絡他們?想多了吧。”
盧象升:“本官在宣府大同開的馬市,已經和蒙古人交易多次,並沒有什麼問題,蒙古人很喜歡。”
高起潛:“你那是資敵行為!就和晉商給建奴輸送物資是一樣的,蒙古人從你這裡買到了鹽茶鐵鍋,這些東西轉頭就會變成攻擊我大明的武器。”
盧象升:“並沒有!他們與咱們成為了朋友。”
高起潛冷笑:“蒙古怎麼可能和咱們成得了朋友?”
兩人這一番爭論,聽得台下重臣們紛紛皺眉。
一邊在邊境搞得事的大臣,心裡也不禁在琢磨:“蒙古究竟能不能成朋友呢?呃……好難說啊。感覺是能,又感覺是不能呢。”
朱由檢聽得也慌,相比起盧象升,他還是更信任從小就在官裡陪著自己的太監,所以,他更偏向於高起潛,忍不住開口道:“高愛卿,那你的意思是,不可反攻?”
高起潛:“是的,不可反攻。”
眾人:“哄!”
盧象升怒:“這都不反攻,難道要乖乖的任由建奴打咱們不成?”
高起潛:“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認為,建奴目前兩麵受敵,正是最容易招撫的時候,今正用撫啊。”
盧象升:“……”
眾臣們:“……”
撫?
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關於“撫”這個字的用法了。
大明朝在收拾流寇時,用的是一個“撫”字,這個字當然是居高臨下,用一種“大人物對小人物的安撫”來作為中心思想的。
但是,對滿清就不一樣了。
其實有許多京官都知道,大明朝打不過建奴,“招撫”這兩個字根本無從談起,隻能說是“談和”。
但是,說成談和有損天朝上國的顏麵,居然要對著一群建州奴隸,通古期野人“談和”,這根本無法接受。
所以朝堂上的官員們,就把“談和”改成了更好的“招撫”。
也即是說,高起潛剛才說的“今正用撫”,真正的意思是“現在正是談和的好時候”。
剛才說要,重臣們都不開口。
但現在一說要談和,重臣們精神大振,瞬間全都有了想法。
一個重臣站了起來:“撫好!撫好啊!建奴說到底,也是咱們的建州奴隸,跑出來造了反而已,與流寇們的性質沒多大區彆,以微臣之間,咱們既然招撫了許多流寇,又何妨招撫一下建奴呢?趁著建奴現在幾麵受敵,最艱難的時候,派人去談和,必定事半功倍。建奴定會乖乖退兵,不再進犯。”
盧象升大怒:“建奴與流寇豈能一概而論?眼前正應該‘趁他病,要他命’,豈能用談和給他喘息之機。”
另一個大臣刷地一下站了起來,拱手道:“皇上,咱們在剿滅流寇的時候,花費了不少錢糧,至今國庫還空虛呢,若是馬上又攻遼東,則國庫更加吃緊。何不趁此良機,撫了建奴,兵事停了之後,正好拚命搞好政務,先解決國庫空虛的問題。”
朱由檢聽了這話,大為動心。
盧象升怒:“此乃絕世良機,若是錯過,待朝鮮和蒙古無法再對建奴形成鉗製之時,建奴必定會再次進犯,我大明朝危矣。”
高起潛:“危言聳聽!一派胡言。”
盧象升:“戰機不可失,失之不再來。”
這時候,朱由檢的心中,基本上已經有決定了:聽高起潛的!
說來說去,他還真更相信太監。
眼看他就要拍板定案,就在這時候,一直安安靜靜,沒有發話的大太監曹化淳,突然開口道:“我覺得盧大人說得對啊!”
他不開口時,所有重臣一邊倒的支持高起潛。
但是他這一開口,風向突然尬住。
剛剛還在幫著高起潛說話,讓盧象升孤立無援的局麵,瞬間180度大轉身,一個本在幫高起潛說話的高官,馬上反水:“哎呦,我突然感覺到,盧大人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呢。”
又一個官員站了起來:“我仔細一想,還是盧大人說得對,戰機不可失,我主反攻。”
高起潛心中一驚,“咦”,怎麼曹化淳幫他說話?
他轉頭過去看曹化淳。
曹化淳也在看著他。
兩個大太監的眼光,在半空中“哢嚓”一聲碰撞,第一次擦出了火花。
高起潛實在不理解,曹化淳為什麼要和自己作對。
其實,曹化淳自己也很意外,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出來幫一個外官,但他還是開口的。
直到高起潛敵視的眼光看過來,曹化淳才明白過來,自己終究還是有一點點良心的啊,他還是想要大明朝更好,不想讓私人恩怨斷送了大明朝最好的機會。
這一刻,是他曹化淳人生中的高光時刻!
朱由檢本來都要拍板定案了,但是,曹化淳一開口,朱由檢的心情也馬上變化了,他最相信太監,但曹化淳也是他身邊的太監啊。
左邊一個高起潛,右邊一個曹化淳。
左手掌心是肉,右手掌心也是肉,這可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