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兩百把竹木長弓,兩千支硬木箭,三百把銅矛…你隻能拿出這些了嗎?不是有那個什麼…四成的備用嗎?…”
“紅發的部族兄弟,這確實是我最大的誠意了!這次西去,不知道要打多久的仗,我總得留一半的武器備用吧?…”
啄木鳥埃啄一臉苦笑,握著脖頸間的主神護符,鄭重起誓。
“主神見證!武器我確實隻能勻這麼多出來!我可以再給你十套皮甲,都是我莊園的私產。我想,這應該足夠換這幾件頂尖的山貨,再加幾簍普通的山貨了…”
“嗯…我們荒原部族從不虧待兄弟,做買賣也公道的很!”
紅發頭領米奎摸著下巴,想了想。他回憶著啄木鳥埃啄之前激動的神情,決定把之前定下的頂級山貨,價格翻上一倍。
“十件頂級的山貨,都是從那啥聖城神廟裡弄來的,換你兩百把弓,兩千隻箭!至於三百把銅矛,你自己去地窖挑普通的山貨,金的、銀的、玉的都行,裝滿三簍…哦,四簍帶走!…”
說著,紅發頭領米奎偏著腦袋,心虛地看了啄木鳥埃啄幾眼。隻見這個衣服花裡胡哨的“火雞”,瞬間呼吸變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十件?換十件神器?你確定?!”
“呃…”
紅發頭領米奎摸了摸鼻子,頓時有些後悔。早知道,就再翻一倍的價了。不過,也得虧這家夥識貨,外加有錢。之前十把弓一百隻箭,賣一件頂級山貨,結果路過的小隊武士全都嫌貴…
“主神見證!我們紅發勇士說到做到!…今晚夜裡交貨,這十件最好的貴貨,就是你的了!…”
“好!好!那就這樣,就這樣!不用等到夜裡…天黑了,我就讓人把武器送來,就在你們的地窖裡交易!…”
啄木鳥埃啄興奮的撓了撓手背,直感到貓抓心口的急切。他貪婪的看了會眼前的珍貴祭器,尤其是那件托爾特克人時代的“羽蛇麵具”,臉都快笑歪了。
“哈哈!你是我的…是我的了!…”
看著埃啄那種令人發毛的傻笑,紅發頭領米奎咧嘴笑了笑,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也不知道這家夥傻高興啥,眼下該笑的不是自己嗎?這分明是贏麻了嘛!…
“哈哈!”
雙贏的交易達成,兩人一同大笑了一會,再看對方的時候,就分外順眼。紅發頭領米奎伸手招呼,邀請啄木鳥埃啄進驛站吃飯,埃啄喜氣洋洋的答應了。不過在動身前,他想了想,鄭重的提出自己的邀請。
“紅發的部族兄弟,這樣的交易,以後大可做得!我們交易過軍隊的貨物,那從此就是一隻蝸牛背上的螞蟻了!…其實,我在京畿有不少朋友,都是王國的軍功貴族,封的有大片田地和眾多農奴,而我自己也有莊園…你們部族旗隊需要的大件、中件,吃的、用的…我們都出產!”
“等今晚交易完,我就會安排幾個親衛,把這些山貨帶回我的莊園…不過我可靠的人手不多,還得留著帶領這支營頭!…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派幾個人幫我一起運貨,順便去我的莊園看看!…我有個族弟守在家裡,以後你們也不要在驛站擺攤了,太惹眼!…都交給我,我來幫你出手!價格嘛,肯定會比你想象的高,高出很多!…”
聽到啄木鳥埃啄的話,紅發頭領米奎眨了眨眼睛,有些拿不定對方的用意。這家夥,不會想要把弟兄們騙到他的地盤上,然後下黑手吧?不過很快,他就爽快答應下來,反正要是旗隊的人死了,就讓對方一命償一命便是…
“強大的主神見證!好,兄弟!我們會出幾個人,幫你把貨運到家!至於你說的那啥莊園,我們去瞅瞅…要是價格好,以後軍中運回來的山貨,都交給你也行!…”
“那就這麼說定了!對了,按照你們荒原的傳統,我們是不是要歃血起誓?”
“呃?你要和我歃血起誓?你確定?”
紅發頭領米奎有些驚訝,看著眼前不算能打,但懂得很多的埃啄,臉上第一次顯露出嚴肅。
“兄弟!先祖見證!要是違背血誓…那可是不死不休的…”
“當然!既然要做大事,那就必須得互相信任!來!我來和你發血誓,結為真正的兄弟!而背叛兄弟的人,就靈魂墜入地淵,死後被狼啃食!…”
“好!真好!拿石刀來!趁著最後的日頭,我們就在這辦!…”
殘陽墜入山河,帶走最後的鮮紅與光亮。而一場嚴肅簡短的歃血儀式,也在驛站的角落中,悄無聲息的宣告完成。啄木鳥埃啄手掌包紮著白布,隱約露出些血紅。而旁邊的紅發頭領米奎也是如此。隨後,兩人親密地肩並著肩,走入驛站中心的長屋,互相招來族人和親衛,聚在一起談笑吃喝。
“來!啄木鳥兄弟,這是驛站的站長,也是我們黑狼軍團退役的武士,祖沙子!”
紅發頭領米奎拿著酒碗,使勁拖著一個高個子的紅發獵手過來。那個紅發獵手很強壯,臉上身上都是疤痕,但是卻瘸了一條腿,走的快不起來。
“啥?驛站長?他叫啥?祖沙子?”
啄木鳥埃啄大口喝著果酒,大塊吃著燉雁肉。他酒量不行,隻是喝了一點,就臉上發紅,舌頭也大了起來。
“嗝!還有叫沙子的?”
“有啊!這名多常見,荒原上都是沙子…他幾歲的時候,就遇到大寒潮。整個部落都在寒潮中遷徙,結果在沙地裡沒吃的,又沒柴火,全都凍死了…我們部落也沒吃的,不過比他們能熬些,就有了吃的…”
紅發頭領米奎喝的迷迷湖湖的,嘴上也沒個把門的,把啥事都往外說。
“族裡的老人說,當時帶丁壯去撿屍體回來的時候,發現這小孩命硬,居然還有口氣…給他喂了肉湯,嘿!就活下來了!…因為是在沙地裡撿的,就叫祖沙子,先祖的沙子…”
“後來啊,他果然命硬!我們南下的時候,打了那麼多仗,他每次衝在前頭,都死不了。部族祭司說,他身上有一個部族的先祖靈魂,每次要死的時候,就有一個先祖替他死。而什麼時候他腿不行了,那就是先祖告訴他,你沒人護著了,不能再衝了,再衝就死定啦!…”
“果然,他跟我們歸順大大酋長後,一路打南邊的特科斯人,打東邊的特拉斯卡拉人,打東南的米斯特克人,打更東邊的托托納克人…上了那麼多次陣,一直都沒負過傷。結果在五山城那裡,討伐後方叛亂的海濱部族,隻是和幾百叛軍打,竟然就傷到了腳踝,嘿!瘸了!…沒的說,腿不行,趕不上大隊行軍,那就隻能退啦!…不過守著這個驛站,吃喝不愁,我看倒也不錯…”
“去你的!不錯?不錯個啥!”
聽到這,一直悶頭的祖沙子終於忍不住了。他使勁跺了跺自己的瘸腿,沒好氣的罵道。
“先祖看著我,我都沒眼看他們!我跑了一輩子,打過那麼多仗,竟然沒死在戰場上,反而倒是瘸著腿回來了?!這土狼不能跑了,也不能去打獵了,每天就守著一片屋子,去個林子都費勁…像這樣殘廢的人,我從沒在荒原上見過!活著又有啥鳥意思?”
“嘿!沙子,活著你還不樂意啊?那麼多兄弟都戰死了,就你活下來,那都是先祖的安排!部族祭司老早就給你預言了的…”
紅發頭領米奎醉醺醺的,扯著大嗓門,笑著喊道。
“你也彆抱怨啦!這要是擱在荒原的時候,你想活也活不下來!但在這兒,大夥定居下來,不缺吃的用的,你想死也死不了…你就在這驛站安心呆著吧!說不定啊,比我們活得都久…對了!記得把你的射術,教給那些旗隊新生的娃兒們…現在這幫小家夥,日子好了,也有了專門的獵弓,但射術反而不行了…那麼近的靶子,不動彈的都射不中!…”
“想我們小時候,拿著破破爛爛的弓,拿著破破爛爛的箭,不知道咋回事啊,那就是能射中!把個仙人掌果扔到天上,落下來前都能射中三次!…我看啊,這幫新出來的沒用娃,以後都得扛著農具,低頭種地去…”
聽到這,瘸腿的祖沙子長歎了口氣,臉上的傷疤都在抖動。他也乾了杯酒,又端起雁肉湯乾了幾口,使勁搖了搖頭。
“可不是嘛!糧食多了,大夥都像在荒原上一樣,拚命的生孩子。旗隊的娃越來越多,這才幾年,都生了一堆了!荒原上是生四個死三個,隻有最強壯的才能活…這裡倒是好地方,大部分都能活下來,但我瞧這膽量和身手,就明顯不大行了…倒是學種地比我們快…”
“想當年,我們七八歲的時候,幾個人拿著破弓石刀,就去找離了狼群的老狼…跟上好幾天,然後獵了殺了,剝了皮,肉都半生的吃!滋滋的,吃的滿臉血…”
“嘿!你說捕狼,我也想起來了!那一次,我好像足足餓了四天,才吃到肉,都沒烤熟,但吃的真香啊!…現在部族不愁吃的,我卻沒吃過那麼香的東西了…”
兩個中年的紅發獵手,喝著酒,醉呼呼地,談起荒原的回憶。他們臉上的神情一會唏噓,一會大笑,隻是沒有眼淚。而啄木鳥埃啄就坐在旁邊,烤著溫暖的篝火,安靜的傾聽著。
他傾聽著部族的過去,那是他在睡夢裡,也從未想象過的艱難。他也傾聽著部族的現在,那是兩個紅發獵手小時候,也從未想象過的富足。
至於部族的未來?眼下誰也說不清楚。但啄木鳥埃啄覺得,總有一天,這些充滿野性的荒原部族,會徹底定居下來,就像那一處處生機勃勃的普雷佩查民屯村莊一樣,再也分不出彼此。
“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第一代定居的部族旗隊,就是荒原上飄了幾十年的狼,是不可能老實乖順的…但是,新生的幼崽,在村莊中長大,接受村莊祭司們的指引…用不了幾代人,他們就會與王國的子民同化融合,發自內心的皈依主神!…而膠人的後裔,也會在不斷擴張中壯大…”
“這或許,就是部族旗隊的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