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祭司維可離開了，和來時一樣，披著低調的黑色長袍，戴著樸素的黑色鬥篷。隻是，尊貴的神石城首席鼻青臉腫，心中多了份深重的屈辱，還有無法抹去的仇恨。
安迪維站在神廟大殿的窗前，注視著黑袍的首席，在武士們的護衛下，消失在西方的山林中。而在山林之後，就是堅固的神石城，像一隻蜷縮的刺蝟，卡在墨西加軍團的後方。
“哈！彆看了。你要是真仇恨那隻老狐狸，那就等他下次過來談判，親手把他宰了！”
紅猴奧佐馬嘴角翹起，走到年輕祭司的身旁，也看著天邊的神石城。
今天的談判，雖然沒有取得最後的結果，但米斯特克人已經知曉了條件，表示了某種程度的臣服。像這樣關係甚大的秘密談判，對方的使者總要來回幾次。最起碼，首席維可要把求和談判的責任，分擔給神石城中的祭司與貴族們，而不是一個人抗下所有。
“我親手殺首席？”
聞言，安迪維神情一滯，手足僵硬。他毫不懷疑紅發蠻子的決心，也再次體會到阿茲特克聯盟的強大。就連一個普通的部落酋長，都敢把殺死米斯特克的祭司首席，放在嘴邊。
“呃，下次談判，首席維可，不一定會過來了呃，談判是黑狼大酋長要求的，殺了對方使者，恐怕會壞了大酋長的大事”
“哈哈！”
聽到這，紅猴奧佐馬咧嘴大笑。他伸出手，拍了拍年輕祭司僵硬的肩膀，嘲笑道。
“真是一隻小狼狗，連咬隻狐狸，都畏首畏尾！米斯特克人在戰場上毫無還手之力，就算死了個祭司首席，也還是要乖乖來求和！再說，這群狗外鬥不行，但內鬥厲害。就是在窩裡，也會互相咬來咬去。你殺了首席，剩下的人，說不定還會竊喜！”
“”
安迪維再次無言，臉上一陣青紫變幻，頗有被人指鼻子罵的感受。紅發蠻子說的很粗魯，但卻真是南方城邦的事實。祭司長老團的內鬥，一向激烈殘酷
“哎！主神啊！願您庇佑於我，賜予我心中光明！”
“哈！主神庇佑！”
看到安迪維的祈禱，紅猴奧佐馬抿了抿嘴。他也閉上眼睛，祈禱了一會。接著，奧佐馬睜開眼，看了會遠去的俘虜隊伍，認真的問道。
“小狼狗，你算術不錯。這些天來，軍團遷移北上的青壯俘虜，一共有多少？”
“讓我看看。”
安迪維從懷中，掏出一卷記錄的硬皮紙。這是墨西加人的紙張，比木板好用多了。
“到今天為止，已經有十二支隊伍北上，每隊從五百到一千多俘虜不等再加上剛過去的這一支大約有一萬青壯男女！”
“而根據黑狼統帥傳來的口信，南方的穀地裡，大概還有同樣數量的青壯俘虜，要押送過來！”
“嗯，一萬加一萬，那就是兩萬多青壯男女？不對，還有三四千降兵，那就是多了兩萬五千張口。”
紅猴奧佐馬勾著手指，算了一會。隨後，他又努力算了算存糧，神情有些嚴肅。
“多了這兩萬五千人，軍團的糧食，可就隻夠一月了！出征在外，劫掠不少，但消耗也大啊！看來，必須從神石城手中，狠狠敲出一筆口糧！”
在這個時代，軍隊分散劫掠，通常會有很大的損耗。除非攻占大型的糧倉，或者是特彆富庶的地區，否則都很難有盈餘。
“是。主神見證！我會為了黑狼大酋長，為了軍團，狠狠的恐嚇神石城的！我知道他們的弱點，那就是城邦的權力！若是拖延太久，特瓦坎穀地燒成一片白地，各部的實力大損，山河城的雲塵首領，恐怕就會找到機會，來侵吞神石城！低地米斯特克和高地米斯特克之間，可不是一條心！”
兩人的話語漸漸低沉，散入夏末的晚風。他們的視線，幽幽望向西方。西方是蒼翠的山林，是高地的神石城，而低地的山河城華華潘，就在兩百裡外！
九月漸漸過去，雨季走向尾聲。神石城的黑袍使者來了又去，遷徙的俘虜隊伍逶迤北上。山河城的雲塵大首領，終於聚集了一萬多米斯特克武士，一萬多山地民兵，屯駐在穀地西南的山口。
這些米斯特克軍隊都來自低地與海岸的城邦，由不同的軍事首領帶領，隻是響應在雲塵大首領的旗號下。他們紮下營寨，占據地勢，引而不發，持續威脅著南下的墨西加軍團。
黑狼收攏了軍隊，帶著六千瓜基利軍團，四千特拉斯卡拉降兵，還有四千米斯特克降兵，與米斯特克人的援軍對峙。他有心來一場痛快的野戰，一舉擊潰米斯特克人的主力。然而，對麵的統帥，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雲塵大首領的主力屯駐不動，隻是不斷派出小隊，在地形熟悉的山林間，與墨西加人的斥候廝殺。
日升月落，數以百計的斥候與民兵，就在起伏的山林中，追捕、襲擊、糾纏，然後如枯草般死去。每一日，都有數十人的傷亡，持續不斷。對於熟悉地形的米斯特克人而言，這種小規模的山林戰鬥，才能最大程度的，拉平他們與墨西加武士間的差距。
“該死！這群山林中的猯豬，就會躲在泥地裡，用臭味熏人！”
麵對這樣的戰局，黑狼有些煩躁。瓜基利戰士雖然能打山地戰，但要這樣與米斯特克人消耗，實在太過於浪費，更無法決定大局。他有一種強烈的衝動，直接帶著軍團壓上，強攻雲塵大首領的山間營寨，再親自把對方斬殺！
然而，片刻後，黑狼長呼了口氣，搖了搖頭。在他心中，作為統帥的本能，還是壓過了作為勇士的衝動。
“雲山城的兩千人，也出現在東南的山林裡。神石城中，還藏著數千武士與民兵。米斯特克人傳承久遠，會修築堅固的營寨與城池，控製山中的要隘。他們畢竟是古老的雨中之民，與蠻荒的特科斯人不同。”
“南下至此，劫掠了兩萬多丁口，洗劫了特瓦坎穀地是時候，踏上北上的歸途了！殿下最後一次傳信，說國王催促的急，要率領禁衛軍團北上，也不知是否啟程”
想到這，黑狼神情嚴肅，看向北方。高遠的天空一片蒼茫，高原的大地平坦空曠。那裡，才是美洲虎儘情奔跑，雄鷹飛翔之地。而這南方的莽莽山林，就等到以後，再好好收拾！
“傳令！接受神石城最新的條件！給他們五天時間，交出兩萬人一月的糧食！隻要糧食足夠，就釋放各部俘虜的祭司與貴族，把雲中神廟還給他們！”
九月末，神石城外，瓜基利軍團接收了最後一批糧食，撤出了雲中神廟，正式北歸。兩萬米斯特克青壯俘虜，被押送著離開特瓦坎穀地。而五千各部降兵，也被軍團裹挾，去往特拉斯卡拉的山巔城。
夕陽西下，山林鳥飛。黑狼托爾泰克帶著殿後的兩千武士，站立在神石城北方的山丘上，凝望不語。
在他麵前，是迫不及待，派出小隊武士，收複雲中神廟的神石城。而在更南方，低地米斯特克人的數千民兵，遠遠跟在大軍之後，像是禮送出境的護衛，又像是跟著美洲虎的草鼠。至於雲塵大首領的主力
黑狼眯起眼睛，看向對麵的山巒。在天際的儘頭，隱約可見一群模糊的小點，還有看不清圖案的戰旗。
“黑狼統帥，那是雲塵大首領的戰旗。上麵是一朵白色的雲，下麵則是金色的沙。所謂‘雲塵’，就是尊崇的雲中後裔，占據著富饒的金沙之地，山河城！”
安迪維神情複雜，低聲解釋著。作為雲中神廟的祭司長老，他自然見過山河城的大首領。那是一個野心勃勃的神裔，同樣流著虎爪王的血脈
“雲塵大首領金沙之地！”
黑狼一字一頓，緩緩重複了一遍。他抿緊嘴唇，深深地注視了一會，才沉聲宣告。
“走吧，不用看了！主神庇佑，殿下神啟，聯盟的軍團注定橫掃天下！安迪維，我們會回來的！”
說罷，黑狼昂首轉身，背著高高的帥旗，帶著精銳的武士，踏向征服的北方。
同一時刻，一個健壯的中年首領，穿著華麗的金袍，也正站在帥旗下。他的相貌俊朗，牙齒潔白，手足都戴著精美的銀飾，臉上則畫著神秘的紋麵。那是藍色的波浪，是雲的痕跡，更是與雨神和先祖，直接溝通的神紋。
“尊敬的雲塵大首領，阿茲特克蠻子們，終於走了！”
一名斥候武士匆匆而來，跪在地上，向尊崇的大首領回稟。
“嗯。”
雲塵大首領微微點頭，保持著威嚴的神性。是的，他不僅是山河城的軍事領袖，也是山河城的祭司長老。換而言之，他已經把整座城邦，完全的控製在了手中！
“阿茲特克人神石城雲中神廟”
雲塵大首領的視線，沒有在遠去的狼旗上，停留太久。他重新望向神石城，思索良久，又再次看向不遠處的雲中神廟。高聳的神廟上，剛剛樹立起雨神的旗幟，宣告著神的歸來。
“大首領，神石城已經派出小隊武士，先一步，接收了雲中神廟！”
“哈！神石城的這幫老家夥，放棄聖地，任人劫掠，還暗中向阿茲特克蠻子求和簡直讓雨神蒙羞，讓部族受辱！”
雲塵大首領神情微冷，在眾多酋長麵前，義正嚴詞，沉聲喝罵。然而，他的嘴角悄然勾起，心中已經做出決斷！
“米斯特克各部，不能再這樣了！麵對越發強大的墨西加人，隻有團結鬆散的各部，才有抵抗的希望！而要凝聚整個聯盟，除了我，又還有誰？”
“特瓦坎穀地遭到劫掠，神石城實力大損。而我手中，有兩萬低地與海岸的軍團，又占據著救援聖地的大義神石城的統治權，甚至整個高地米斯特克的神權，可都要重新再議一議了！”
想到這裡，雲塵大首領稍稍垂目，為北方的特拉斯卡拉聯盟祈禱了一秒。接著，他睜開眼，已經滿是鬥誌。
“走！大軍北上，守衛尊崇的雲中神廟！”
雲塵大首領沉聲下令。他的臉上，滿是真切的虔誠，仿佛神靈的使者，令人一看就心生敬服。
“雨神庇佑，我率領大軍，驅逐了殘暴的阿茲特克人！為了向雨神感謝，五日後，我要在雲中神廟，舉行神聖的祭禮！派出使者，請神石城的諸位酋長，還有其餘的幾位祭司長老，一同參加祭典！”
淅瀝的小雨，從陰沉的天空落下，仿佛雲層中墜落的塵埃。權力的平衡已經被打破，而驟雨來臨前的風聲，在雨神之地呼嘯，化作雨季結束前的最後一場大雨。
米斯特克各部紛爭將起，至於特拉斯卡拉人的死活那就隻有，讓雲蛇來庇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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