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月隻是短暫停泊的港灣,武士的人生始終是鐵火與廝殺,而作為統治者,還要加上權謀與改革。
修洛特靜靜的陪伴了阿麗莎兩個小時,感受著內心的寧靜與喜悅。隨後,一名使者匆匆而至,請他參與重要的會議。他便和公主揮手告彆,往莊嚴的大殿而去。這一次,他麵容沉毅,步履穩健,能夠觀察到蒙特蘇馬宮的特點。
蒙特蘇馬宮的占地麵積並不大,陳設也頗為古樸大氣。沿途的宮社裝飾著黑色的條紋,紅色的屋頂,還有厚重的石器,類似於秦漢的風格。由此也可以看出蒙特蘇馬一世的個人特性。
到了大殿,眾將圍坐一堂,中間是熊熊燃燒的火塘,四周是敞開的風口。由於缺乏油脂,也無法廣泛應用蠟燭。篝火便勾勒出大量陰影,凝固著武士們肅穆的表情。
看到趕來的修洛特,眾將會心一笑。身居主席的阿維特便招手,讓修洛特坐在他的下首。他便行了個莊重的禮節,正式坐在次席。這一場少年和少女的聚會,無形中明確了修洛特的身份,從此他便是阿維特軍政集團的正式繼承人。
修洛特再一次看到了阿卡普。他是從特奧蒂瓦坎出發,實際上早了兩天到達,提前等候在都城。阿卡普先是對修洛特笑笑,然後肅然向阿維特行禮回稟。
“大祭司已經向長者派遣了使者。一旦形勢出現變化,他本人也會隨時從都城出發趕來。特奧蒂瓦坎的軍團同樣如此。大祭司判斷,這一次的即位典禮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總祭司也會主動尋求和國王的和解。”
阿維特點點頭,今天克察爾的表現也證明了這一點。
吉利姆於是行禮進言“長者既然再次乾涉政治,現在便不適合對克察爾動手。按照長者現在的身體狀況,這次乾政不會持續太久,後麵的時間還長。當下的第一要務,就是派遣使者,要求各城邦和勢力派遣代表,上貢獻禮,參與即位典禮。”
接下來,吉利姆便和阿維特討論具體的城邦名單和貢品。阿卡普拉了拉修洛特,他便傾身靠近,去聽祖父的私人口信。
“修洛特,大祭司並不擔心阿維特國王,但是很擔心你。”阿卡普的表情有些凝重。
修洛特側耳傾聽。
“下麵的話,大祭司讓我隻能告訴你。他說,長者的想法從來難以預測,但他的意誌幾乎從不更改,他的感情淡漠近乎沒有。唯一能把握的,就是他的決策肯定是從聯盟大局出發,並且偏向特諾奇蒂特蘭一係。能打動他的,也唯有聯盟的大局,他畢生事業的未來!”
說到這裡,阿卡普左右看看,顯然接下來的話讓他有些不安。
“在長者看來,神靈是至高無上的工具!”
說完這句褻瀆的話後,阿卡普默默祈禱神靈的寬恕,他驚訝的發現,修洛特的表情竟然毫無變化。
“在都城最需要提防的是總祭司克察爾。大祭司很了解克察爾,他是藥劑學的大師,年輕時更是傑出的武士。他曾經用淬上蛇毒的匕首刺殺過敵對城邦的長老。他常年隨身的神杖實際上可以拆開,外麵鑲嵌了銅塊,可以用來擊打。裡麵是南方叢林部落使用的,空心的能夠吹射出木刺的武器,木刺上則有立死的蛙毒。所以靠近克察爾的時候一定要穿皮甲。”
總祭司的神杖居然是一把吹箭?修洛特完全沒有看出來。
“不過除了年輕的時候用過一次外,後來總祭司就很少自己出手。大祭司說,千萬不要喝都城的可可,更不能吃總祭司碰過的東西。雖然他不知道原理,但許多大神廟的敵人都是在喝了可可後暴斃而死,即使一起用餐的其他人絲毫沒有中毒症狀。”
修洛特悚然而驚,看來,都城並不像表麵上那樣平靜美好。
“最後,大祭司已經給長者派來使者,寄了口信。看在過往的情分上,長者應該會和你單獨麵談一次。”
到這裡,阿卡普已經肅容整坐,模仿大祭司的口氣。
“修洛特,我知道你有很多超乎常人的想法與見識,麵對長者,你無需顧慮,可以儘情說出來。尤其是你對於聯盟的提議,長者如果認可采納,就會立刻籌劃執行!這是一個機會!”
修洛特點點頭,向阿卡普行禮感謝,隨即陷入思考。
接下來的會議就有些古井無波,阿維特給眾將安排了不同的任務,分區駐防,也準備讓他們接手王都的四大軍械庫,然後又會見了王都四個區域的軍事代表。他會逐步接收各社區的管理權限,控製住基層的稅收和軍事動員。而對於大貴族的封地和私軍,隻能暫時以籠絡為主,認可他們的自治權。
用一句日本戰國的話來說,就是“領地安堵”。
當夜色深沉,王都重要的權貴散去,眾將也紛紛告辭。大殿中隻剩下阿維特、修洛特、吉利姆還有阿卡普。大家一邊閒聊著,一邊等待總祭司的到來。
又過了兩刻鐘,總祭司克察爾才姍姍而來。
克察爾今晚穿著樸素的苦修祭司袍,手中依然是那把修長的神杖,當然,修洛特現在知道這是一把遠近皆宜的武器。他身後跟著一位低著頭的黑衣女子,身形似乎頗為年輕,女子懷中有一個小巧的陶罐。再往後同樣是一位苦修祭司,他半弓著腰,背著一個頗大的木筐,看起來頗為沉重。
苦修祭司是一種特殊的職業。他們會劃破自己的皮膚和臉頰,用自己的血液來獻給神靈,甚至還會進行一定程度的自殘。這些祭司對痛苦的忍受力極強,生活簡樸,往往精通武藝。他們會定期去各個村莊甚至城市巡遊,舉行祭祀儀式,非常受到各地村民和城邦市民的崇敬,是大神廟影響非直屬領地的重要力量。
克察爾滿麵溫和的笑容,一進門就大禮參拜,連呼來遲,請國王恕罪。這一次沒有圍觀的都城武士,他行的是五體伏地的最高禮節。身後的女子和祭司也同樣五體伏地。
阿維特微微示意,吉利姆便立刻上前,同樣回禮,然後把克察爾托起。兩人一個始終微笑,一個全程嚴肅,在修洛特看來卻異常和諧。
克察爾笑著環顧眾人,一一點頭行禮,毫無大祭司的架勢,讓人親切異常。接著他吩咐了旁邊的女子一句,接過她懷中的陶罐。那女子便抬起頭,露出了一張嫵媚動人,又楚楚可憐的麵龐。
克察爾時刻關注著阿維特的表情,看到他眼中刹那變化的神采,心中便微微一笑。然後他走上前去,從陶罐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石瓶,獻給阿維特。
“尊敬的殿下,這是烏格爾長老和我一起為您調配的聖水,是神靈和人間溝通的媒介,是神靈賜予的歡樂。隻要一小杯,就會讓人心神舒暢,憂慮一掃而空,如同在雲端飛翔!還請您收下這份心意。也請諸位品嘗!”
克察爾臉上滿是誠懇的笑容。他拿出一個小小的陶杯,然後先倒上一杯,自己飲儘。不過數秒,他的眼中便神采奕奕,臉上笑容飛揚。接著他又拿出四個小杯,要親自倒給在坐的其他人。
阿維特看了吉利姆一眼。吉利姆立刻會意,他恭敬的接過克察爾手中的聖水,口中連連致謝。然後挽著克察爾,請他在阿維特附近的位置坐下,隨行的兩人也跟在後方。然後又自然的吩咐侍衛送上酒水、食物和新的陶杯。場麵一時頗為熱烈。
修洛特微微沉思,克察爾提到了烏格爾?他和阿卡普對視一眼,對方也點點頭表示確定。兩人心下了然看來,用烏格爾取代總祭司的計劃早已被看清,很難繼續執行,說不定連烏格爾本人,都被總祭司收服了。兩人暗暗一歎。
盛著聖水的新陶杯很快送上,吉利姆當先行禮,然後代阿維特飲下。不過片刻,這位素來一絲不苟的情報官竟然也神采飛揚,笑容洋溢。他隨後呆立了數秒,才用強大的自製力收斂住臉上的笑容。接著再看向手中的陶杯,畏之如虎。
阿維特自然沒有喝聖水,他隻是微笑著向總祭司致意。剛聽了祖父的告誡,雖然心中好奇,修洛特也不敢喝,便用年齡和身體作為借口,“不貪戀短暫的神靈歡樂。”
克察爾心中微微一歎。他正準備測試一下修洛特對聖水的抗性,好決定究竟應該下多大劑量的毒,保證以後做到將死未死。
接下來便是阿卡普。他一口喝下,不過兩三個呼吸,便無法自抑的笑容滿麵,臉色紅潤,幾乎飄飄欲飛。竟然從一個如玉的君子,變成了灑脫的狂生,甚至微微吟唱著祝禱的歌謠。
修洛特心中警惕,把聖水放入禁止接觸的名單。這種表現,除了阿卡普第一次嘗試,抗性過低之外,聖水中一定含有不明的中樞神經興奮劑。而伴隨著高度興奮的,一定是或強或弱的成癮性。
克察爾身後的黑衣女子偷偷的看著阿卡普,目光在阿卡普溫潤的容貌上流連。她聽著那俊美男子優美的歌聲,恍然忘記了大殿中的聚會,直到一句早有準備的話如霹靂般落入到她心裡。
“這是我嫡親的孫女克帕娜,今年十八歲,尚未許人,也還在卡爾梅卡克就學。她素來欽慕殿下的威儀風度,學識廣博老朽便在這裡厚顏請求,還望殿下收納了她,帶在身邊時時教導。”
克察爾翩翩有禮的看著阿維特,這樣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竟然毫不唐突冒昧,反而讓人覺得理所應當,合乎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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