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雷恩王歎息了一聲。就算是他，現在也沒辦法再把混亂的士兵們組織起來了。
他現在依舊隻能儘自己所能，向著星港的方向不斷前進。
好消息是，如此龐大的要塞，就算是完全崩潰也是需要一些時間的。甚至很有可能崩塌到一半就停止了呢。
可壞消息是，不斷坍塌的通道卻讓他愈加覺得步履艱難。每前進上五百米，他都至少需要推倒三次障礙物，再進行三次力場跳躍。
索雷恩王能感受到，傾瀉到要塞之中的，不僅僅是正在燃燒的燃料和空氣，還有大量暴躁的無形靈力。這應該是大量神秘學陣列崩潰失控的跡象。
好在，在步履蹣跚了十分鐘後，他終於和星港方向連通了。
“讓所有的艦隊起航。”他大聲命令道。
“可是，要塞中還有我們的人。還有你……”
是的，要塞中至少還有十萬人，甚至索雷恩王自己都還沒來得及趕到星港。可是，大選帝王沒有絲毫猶豫，大聲命令道：“馬上起航，這是命令！我會趕過來的。尤其是山神剛達朗，馬上強製起航！”
山神號還在要塞內保養呢。艦隊的軍官雖然這麼想，但麵對選帝王近乎於咆哮的喝令，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意見。
於是，這個堪稱殘忍的命令，就這樣下達到了要塞內所有的帝國戰艦這邊。大約是因為要塞崩潰是從內到外的，目前星港方向受到的影響是最小的。於是，訓練有素的帝國水兵們立即行動了起來。
而在這個期間，艦隊指揮官也曾經通知藩王，星係內的本方巡邏艦隊，已經發現從要塞中突出的地球艦隊了。一共是兩艘大型母艦，兩艘工作船，以及若乾中小型戰艦，確實是地球人全部的要塞駐留艦隊了。
不過，就憑那兩艘從掠奪者手裡繳獲的母艦，就足夠把要塞內的所有的地球人帶走了。畢竟，這種規格的母艦，整個掠奪者遠征集團也隻有二十餘搜，而他們當初可是在上麵塞了近千萬人呢。
……原來，從歐諾彌亞戰役開始，楊希夷就在策劃這一切了嗎？
甚至，他把那兩艘工作艦留在dl33的時候，就有可能想到了今天這一步了。是這樣嗎？
索雷恩王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和對方打過的幾次交道。
在這座要塞落入聯軍之手時，楊希夷便已經被共同體任命為要塞駐留艦隊司令了。而那個時候，自己也是在要塞中坐鎮的。雙方其實從不缺乏談笑風生的機會。甚至為了共敘人類文明的牢不可破的“友誼”，還有過幾次軍事文化交流活動。活動之後，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酒會呢。
在選帝王的記憶中，那是一個儒雅博學，豁達雅量的人，更像是一位人畜無害的曆史學者，而非工於心計，手段決絕的智將。
現在想想，那人畜無害的外表，莫不也是一種他的偽裝嗎？
選帝王當然知道，自己多少有點妖魔化敵人的傾向，但現實的情況擺在麵前，難免是會讓人浮想聯翩的。
黎明的魔術師？哈哈哈哈，簡直就是地獄的傀儡師啊！我們所有人，都在他的絲線上跳舞啊！
“拜亞準將的巡邏艦隊本來準備追擊，但發現了要塞這邊的異常，已經趕回來了救援了。”
索雷恩王歎了口氣：“確實，不用去理會地球人了，現在還是先考慮一下怎麼救我們自己吧。加快動作，一定要讓山神號馬上啟動。”
他用終端觀察了一下方向，發現以自己現在的速度，再有十幾分鐘應該便可以趕到山神號所在的要塞1號星港了。
隻不過，這種全速衝刺加騰挪閃躍加拆牆撞柱甚至還包括空間跳躍的趕路方式，對索雷恩王這樣的聖者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了。更何況，他可是才和赤修羅高強度地打了好幾個小時，消耗極大，且還負了傷。
五十四歲的索雷恩王，頓時便體會到了五十四歲的普通老人類似的蹣跚和疲憊。
他吐著粗氣，強迫自己染這沒用的身軀動起來。
可是，他隻是才又走出去了幾步，腳下讓自己心拔涼拔涼的震動感百年再次傳來。這一次，選帝王隻覺得渾身汗毛倒豎，背脊甚至已經出現了冷汗。
緊接著，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使用空間跳躍的能力了。
“殿下，引力場出現問題！”星港那邊的技術人員發出了和慘叫無二的報告：“要塞內部，要塞內部……出現一個黑洞？”
用黑洞來形容或許是誇張了一些。可是，要塞內部確實出現了一個不受控製的強大重力場，作用範圍在一瞬間便持續到了整個要塞中。
索雷恩王的靈覺迅速捕捉到了其核心所在，正是要塞中央的能源中樞之所。那是一個不知道運轉了多少億年的古代造物，仿佛一個人造的小太陽似的懸停在那個艙室之中，但散發出來的光輝卻充滿了聖潔而溫暖的氣息，為整個要塞提供著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能量。
實際上，類似這樣的人造太陽，並不是沒有發現過。隻不過，以本世代文明現有的科技，根本無法搞清楚其原理，更談不上移動了。
於是，到目前為止，“考古學”曆史上所發現的這些聖潔的光團，都隻能保持在原來所在的遺跡中。除了彰顯著啟明者的偉大，便沒有任何實現價值了。
團結要塞中的人造太陽，是大家第一次用到了的類似聖遺物。
可是，當它被摧毀的時候，便赫然化身為了一個致命的微型黑洞。
索雷恩王不確定那個重力場是否強大到連光都能束，但他這個聖者確實是被束縛了。他已經感受到巨大的吸引力，就仿佛一頭巨獸用無形的巨獸拽住了自己。
重力場的存在，自然也構成了引力的紊亂。他也再不可能使用空間跳躍的方式離開了。
更重要的是，這個要塞的結構性坍塌，就此開始了。
要塞的帝國士兵、裝甲車乃至於艦艇，都仿佛滾下斷崖的羚羊似的，哀鳴著被拉向了要塞之內的重力場的深淵。
失去了控製的戰艦甚至直接在星港就開始碰撞，變形。
“救命！被拉進去了……”
“地獄！救救我，救救我！媽媽！媽媽！”
索雷王的耳畔中響徹著如此的悲鳴，但旋即便在無可抵抗的巨大重力場深淵中，戛然而至。
藩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現在其實已經在要塞外圍了，能聽到慘叫的都是還在試圖掙紮的求生者。
可是，要塞內部，距離那個微型黑洞最接近的艙室中，那些和地球軍隊犬牙交錯的巷戰戰場，其實早就被碾壓成金屬和非金屬的塵粒了吧？
至少有四萬人被殺死了。他們臨死之前的絕望，已經被索雷恩王的情緒感知到了。
然後，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那是一種從內到外的痛苦。他知道，這是被強大的重力擠壓身體的傷痛。如果不是自己身為六環靈能者，身體強度都已經不像個正經的碳基生物了，現在一定會內臟破裂，骨頭崩散而死的。
實際上，在距離自己不遠處的一個年輕的士官，便向自己伸過來求助的手。可瞬息之後，穿著動力甲的他便是像是用脆弱的錫紙包裹的玩具似的，整個人都開始乾癟扭曲。
“這個年輕人……有十五歲嗎？莫不是少年軍校的實習生？”
“卻也不知道巴奧雷伯爵和厄瑞斯子爵，還有要塞內的騎士們都如何了？嗬……我現在哪裡還有思考這些的餘地啊！”
索雷恩王的腦海中再次響徹起了如此悲愴的念頭。可是，當他稍微昂起頭來的時候，便看到了視線中的通路牆壁和天頂也不堪負荷地傾覆了。
漫天星光就這樣映入了自己的眼簾。
他的麵前是正在閃爍的星港，背後確實死亡的黑暗隧道飛去。在這一刻，索雷恩王不由得發出了慘痛的喘息。他忽然覺得，麵前的星光就仿佛是一大片在火焰中跳動著絕望之舞的飛蛾似的。而自己就屬於它們的一員。
可緊接著，旁邊的爆炸火光終於讓他從恍惚中回過了神來。
那是一艘羽豹級驅逐艦。當重力場的作用持續加強的時候，最先遭殃的便是這些小型戰艦了。
不說是驅逐艦，就連更大型的戰巡甚至無畏，都很難擺脫這個微型黑洞的力量。
不過，在這個時候，索雷恩王終於看到了讓自己重燃希望的一幕。山神剛達朗號，這艘巍峨而莊嚴的巨艦，此時卻像是一個蹣跚的老人似的，雖然步履艱難，但確實在前進。她的艦體在強大重力的壓迫下出現了觸目驚心的變形，但也確實再前進。
索雷恩王用最後的力量捏碎了一枚精致的玉牌，身體化作了一道光，向著山神號而去了。
這枚玉牌的傳送原理，乃是通過虛境中轉構架的傳送通道，倒是不會受到微型黑洞的重力場影響。通道的另外一頭一直是開在山神號的艦橋上的，算是索雷恩王用來保命的壓箱底寶具了。
看得出來，對大選帝王來說，旗艦是比要塞和行宮更能讓自己感受到安全感的地方。事實也確實如此。
這艘泰坦艦雖然傷痕累累，但也確實勉強逃出了微型黑洞的捕獲，和巡邏艦隊平安會和了。
同樣的，精疲力儘的索雷恩王也總算是驚險地死裡逃生了，總算是平安地抵達了自己忠誠的山神岡達朗號。然而，此時，他蒼白的臉色已經與死人無異。
躺在地上的索雷恩王差點就想要暈厥過去。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讓部下們看到如此不成體統的自己。他想要起身，卻發現就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做得如此艱難。
他知道，自己骨頭斷了十餘根，五臟六腑都受到了重創。其中的有幾處外傷，被剛才的強重力撕裂，血流不止。
如果換成普通人，這時候已經死了十次都不止了吧。
“快，快！軍醫！趕緊把醫療艙搬來。”艦長趕緊大聲道。
“先報告情況。”選帝王大聲道：“我還死不了！”
索雷恩王現在起身很艱難，但竭儘全力也是可以中氣十足的。他現在隻能用這種方式喚醒艦船行的士氣了。
“要塞的全部艦隊，隻有我們和敢戰號無畏艦逃出來了。隻是，艦船全部都損毀嚴重，敢戰號甚至無法保證能平安躍遷。我們這邊倒是還好，但護盾發生器已經徹底報廢，外層裝甲各處損毀達百分之五十七，3號亞光速引擎導管嚴重損毀，號和4到7號主炮的電容自爆。損管組正在處理。隻是……”艦長停頓了一下，低聲道：“隻有三分之一的艦員是平安登船了。抱歉，殿下，是我下令戰艦提前啟動了。”
“你做得對。如果你晚一步，這艘寶貴的泰坦艦，將和團結要塞一起送葬。”
索雷恩王終於在士兵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他放眼望去，艦橋之上，這些經過千錘百煉的帝國精銳士兵們，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眼神中都閃爍著悲愴和淒惶的神情，仿佛一群絕望的難民。
在舷窗之外，那個掏空了一整個衛星在建設出來的團結要塞，原本呈現的是一個不規則的橄欖球，可在那個微型黑洞的作用下，無論是尺寸和寬度都被壓縮了三分之一以上，仿佛直接成了一個被風乾了的檸檬。其外表更是充滿了變形擠壓構成的凹凸起伏，就像是被無形的惡魔撕咬過了似的。
泰坦艦上的探測器報告，要塞內部的重力場似乎已經停止反應了。於是，這個巨大的“風乾檸檬”也已經停止了變化。
可這個時候，已經有超過二十萬人的帝國陸戰隊以及艦員死在了這個變形的地獄中。和要塞的殘骸融為一體的，還有89艘帝國戰艦，包括三艘無畏艦和四艘戰列巡洋艦。
此外，要塞中的星界騎士和星見官們，總共隻有三人成功地撤上了旁白的敢戰號。其餘人全部失聯，包括了巴奧雷伯爵和厄瑞斯子爵。
索雷恩王強忍著劇痛，讓自己冷靜了下來。他示意艦長給自己拿過話筒。
他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必須要說些什麼。他必須要告訴自己的部下們，就算是失去了要塞，己方在黎明星域也有絕對優勢。周邊的巡邏艦隊馬上會趕來，他們加起來遠比地球人剩下的艦隊強大。此外，蘇琉卡王的主力艦隊也會在7小時之內抵達。她是一個天生的戰神，她絕不可能遲到。
他必須告訴自己剩下的部下們，他會帶著大家活下來的。
可是，當他剛剛拿起話筒，雷達官員道：“地，地球艦隊折返了？”
楊希夷啊楊希夷！伱未免欺人太甚了啊！
索雷恩王不由得勃然大怒。我們雖然五勞七傷，但巡邏艦隊還有十二艘戰艦。我們的泰坦和無畏雖然艦員不到三分之一，艦船打破，難道會是你手裡那幾條大貓小貓對付得了的？
“準備迎敵。”他對艦長道。
就在精疲力儘的艦員們返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時，雷達官又發來的新的消息：“7點鐘方向，黎明關1號重力井方向，出現躍遷反應！有艦隊抵達！”
“是，是藍星共同體第十三艦隊！”雷達官發出了近乎於慘叫的聲音。
那個楊希夷是個惡魔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