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鎮，私塾。
今天正是院考的日子。
私塾外堂，少年聚集在此，三三兩兩一起，低聲討論著什麼。
而在偏處一角，楚銘獨身一人立著，平靜的打量著四周。
外堂不大，布置的前世教室差不多，上方是講桌，下方是一排排低矮案桌，以及盤坐的布墊。
他站立的地方，相當於是教室最後方的角落，不惹眼，也沒什麼關注度，隻有寥寥幾道目光匆匆掃過。
可很快，他就感受到一道異樣目光，尋著看過去，人群裡看到了個熟悉身影。
那人跟身邊人點頭哈腰了幾句，就朝他跑過來：“楚兄真來了啊，我還以為看錯了呢。”
來人正是前些日子楚銘在路上遇到的黃陸。
黃陸臉上擠滿笑容，雙眼放光一般的盯著楚銘，手臂更是搭在楚銘肩膀上，就好像是怕人跑了一樣。
“楚兄你來參加院考，我就放心了。”
有人給你墊底是吧。
楚銘欲要推開黃陸手臂，卻被對方摟的更用力。
“楚兄你可不能走，我好不容易把你忽悠咱交的銀兩是不能退的”黃陸眼珠子一轉，“對了楚兄，那些人你都不認識吧，我給你介紹介紹。”
我問了嗎？
楚銘微微側目。
算了，反正還要等待一會兒，就聽聽吧。
“那個，看見了吧，七八個人圍著，頭戴綸巾的，名叫池林，已經在私塾讀了三年，《詩經通論》上的詩詞，脫口就來。”
“楚兄再看左邊坐著的那個，關崇，在私塾讀了兩年半，《經史集粹》隨便問，他都能說上一二，跟池林是對頭。”
“還有那個，穿著乾淨儒衫的，來曆就更不簡單了，私塾陸先生知道吧，就是這次的監考先生，那家夥也姓陸，叫陸顯，記性特彆好，懂了吧我要是叫陸黃就好了”
“至於其他人跟他們就不能比了。”黃陸說到這，聲音非常小，“跟我就更不能比，嘿嘿。”
然而，外堂就那麼大，他再怎麼壓著聲音，還是被人聽到。
“黃陸，你在那嘀咕什麼呢，是不是又在騙人買你爹的藥材？”一名身形高出黃陸半個頭的少年走過來，一把揪著他衣領，轉頭對著楚銘說道：“小子，這家夥老爹的藥可不能隨便吃，吃了就跟他一樣，哈哈。”
黃陸被拎在雙腳離地，可一聽到對方說不能吃他老爹的藥時，頓時就不服了。
“我爹是柳鎮唯一的郎中，你們誰病了，不是我爹治好的？”
“楚兄日日勾欄聽曲，身體虛的一陣風就能吹到，吃了我爹的藥後，現在都能來參加院考了！”
“是吧楚兄？”黃陸投來求同的小眼神。
“”楚銘淡漠看去，沒有說話。
黃陸見他不開口，就更急了：“楚兄你幫我解釋下，是不是吃了我爹的藥好的？”
這句話聲音很大，但下一句話，卻是刻意壓低：“楚兄，我知道你喜歡看遊記，我這裡還有幾本比《劍葫行》更好看的，你幫我說幾句，我就借給你看幾日”
可怎麼看，都有種掩耳盜鈴的感覺。
在場誰聽不到？
拎著黃陸的高個少年頓時就沒忍住：“噗，難怪跟黃陸勾肩搭背，原來是個勾欄聽曲，看遊記的。”
這個年紀，不在私塾讀書，反而喜好遊記和勾欄聽曲，一聽就不是胸有抱負之輩。
頭戴綸巾的池林搖搖頭，懶得再看熱鬨。
關崇則是嫌棄的扭過頭，拿起《經史集粹》研讀。
至於穿著儒衫的陸顯，從頭到尾都沒抬眼去看。
而在外堂之外的小院中央，對坐著兩人。
左側是一位容貌跟陸顯有幾分相似的中年人，同樣一身儒衫。
在他對向，則是位麵色威嚴，氣場不凡之人。
儒衫中年人端起茶壺，恭敬倒下兩杯茶後，雙手合拱行禮：“封大人，沒想到您會親自來。”
“嗬嗬，聽聞陸弘先生長子要參加今年的院考，我又恰巧路過柳鎮，就來看看。”
“顯兒要是聽到大人來此是為了他，一定會很開心。”陸弘再次恭敬行禮。
封源目光穿過小院，看向外堂：“陸弘先生認為，誰能奪得第一？”
“這”陸弘猶豫了一下，“小兒陸顯，池林，關崇三人都有可能。”
“其他人呢？”封源抿著茶問道。
“還需再努力。”陸弘說道。
“哦？那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少年，不知陸弘先生是否認識？”封源又問道。
“他？”陸弘順著看過去，輕輕搖頭道：“那個少年我並不認識，但封大人剛剛應該都聽到了，是個不學無術之輩。”
“是嗎？”封源笑而不語。
外堂有三十多個即將參加院考的少年，每個人在他眼裡，多多少少都有些緊張。
那個有些癲的少年和個子較高的的少年，一眼就能看出肚子裡沒墨水。
其他人稍微好一些，可也就半斤八兩。
哪怕是陸弘說的三人，也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掩蓋緊張情緒，顯然是不夠自信。
不自信，即是實力不夠。
唯獨一人，就是那個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臉色蒼白的少年，平靜自若，仿佛不是來考試。
就算是被旁人打擾，卻依然保持著難得的淡漠。
光是這份心性，在十幾歲的年紀，就非常難得。
這樣的人，真的如那個瘋癲少年所說，勾欄聽曲，喜看遊記？
亦或是麵容癡呆？
封源目光閃爍，麵容癡呆他也見過，確實更能掩飾自身情緒，但眼神是藏不住的。
那個少年的雙眼很清澈！
“陸弘先生，既然你覺得有三人可以爭奪第一，我不妨在原本的院考基礎上，再出一道題。”
封源收回目光，揮手示意，候在不遠處的隨從立即走過來，遞上包裹。
他從裡麵拿出一本裝訂精致的厚重書籍，放在石桌上。
“封大人”陸弘眼神微微變化，心中卻在腹誹。
這位封大人乃是百原縣典籍，正八品，彆說加一題，就是加十題，他一個小鎮私塾先生也不敢說什麼。
“就從這新編寫的《詩政兵法》摘取三頁作為考試內容吧，給他們看一個時辰，比試下誰記得多，陸弘先生覺得怎麼樣？”
比記憶力？
陸弘本來還有些擔心封大人出題太難，他兒陸顯會吃虧。
但一聽要比試記性，頓時就鬆了口氣：“記憶力即是天賦，讀書人要勤奮，但也少不了天賦，封大人這項考試內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