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朋友喝過洪水葡萄酒麼?”
“這……我不確定。”董鏘鏘老實承認道。
見董鏘鏘語塞,彼得沉思幾秒,徐徐起身,大手一揮,泥點子就那麼自然而然地甩到董鏘鏘的身上:“走,我帶你看看,沒喝過(葡萄酒)的人最好先嘗一下再作決定。”
“方便麼?”董鏘鏘剛客氣了一句,彼得已轉身大步流星朝酒莊內走去,董鏘鏘見狀趕忙提速跟上。
彼得家的酒莊跟董鏘鏘進過的其他德國酒莊有相似也有不同,不同之處在於彼得家酒莊裡的建築物遠沒綠植多,更像座小型園林,種著成排董鏘鏘叫不出名的高大樹木及用不同品種的低矮綠植花卉精心修出來的花園步道,董鏘鏘情不自禁地想到盛夏時的這裡必定是一派花木扶疏、枝繁葉茂的誘人景象,當然,這都是他自行腦補的畫麵,如今的酒莊裡有的隻是掩在泥堆裡的建築、建築上空空如也的窗框、被連根拔起的低矮綠植、殘花敗柳和風中漸曳漸細的枝杈。
順著兩人前進的方向,董鏘鏘注意到正對著酒莊大門方向的是座看起來極為厚重結實的六邊形花崗岩建築。
他猜測那應該就是彼得家的酒窖,很快從彼得口中得到印證。
“你來得很是時候,為了讓車能進來,這條從酒莊門口到酒窖入口的路是上午剛清出來的,這樣後麵再清(垃圾)就會快很多。”彼得說明道。
董鏘鏘恍然大悟之餘也吃了一驚:“酒莊外那些垃圾就隻是這條路上的(垃圾)?”
“不,外麵那些(垃圾)是酒莊地麵和酒窖地下一層加起來一共的(垃圾),”彼得邊繼續往前走邊拿手在胸前虛空劃拉了一大圈,“人力有限,要打通酒窖每一層我們還需要更多時間。”
“每一層?(酒窖)一共幾層?”
“地上一層,地下三層。”彼得頭也不回地答道,“地上這層是酒莊的展覽館和品酒室,地下三層負責存放不同的葡萄酒。”
走近酒堡後董鏘鏘特意繞著仔細觀摩了一下,越看越覺得和高中時玩過的《紅色警戒》裡的戰鬥碉堡如出一轍。
酒堡外沿的地麵上還能看到一圈用沙袋圍成的阻攔洪水的屏障痕跡,但隻能見到矮矮的兩摞。
董鏘鏘疑惑地用腳碰了碰沙袋:“這麼矮能管用麼?”
“這是下麵的,上麵還有一圈,但它們要麼被衝跑了,要麼被衝進酒窖,喏,你往前看……”彼得朝酒窖入口努了努嘴,處變不驚道,“洪水來得既快又猛,酒窖的保護係統很快自動斷電,結果酒窖入口和地下每層的安全門都還沒來得及全放下來就停住了,功歸一簣。”
董鏘鏘把目光投向酒窖入口,從地麵到酒窖入口還有十級台階,最上層台階和酒窖入口之間是個四四方方的小平台,果然有沙袋無力地靠在小平台和外牆的夾角處。他暗忖:按彼得所說,酒窖外沿有一圈沙袋,十級台階不算矮,台階上還有一圈,可以算是武裝到牙齒,但等洪水真正來時,所謂的沙袋防禦體係就如同馬奇諾防線一樣潰不成軍,當然這也不能都怪沙袋無能,誰讓這次來的是海嘯呢。
“這種情況不能跟賣酒窖保護係統的公司索賠嗎?畢竟您的損失也不是個小數目。”
“現在還不好說。走,進去看。”
董鏘鏘邁入酒窖正門的第一步就結結實實地踩了一腳泥,但他顧不上看腳下,他的目光已被一個放倒的巨型木製酒桶所吸引,隻一眼他就能判斷出酒桶如果立起來肯定比他高的多。
深棗紅色的酒桶極具視覺質感,桶身上繞著兩圈成人胳膊粗細的桶箍,桶箍上的鉚釘看著跟小一圈的漢堡似的,迎麵圓蓋上凸刻著上下兩部分圖案:上麵是河流如酒的摩澤爾河,河畔和漫山遍野的葡萄園梯田融為一體,梯田中間隱約還能看到辛勤勞作的人們,下麵刻的是用美術字書寫的德語和酒莊lo,lo是身著古代服飾、一手托著酒壺、一手捏著大串葡萄的女神。女神端莊安詳,給人一種親切自然感,葡萄也栩栩如生,董鏘鏘看不懂藝術字,猜測是和酒莊曆史有關。
“安全門出問題那天,多虧了它橫在這裡,下麵幾層的東西丟的才不多,大部分隻是在酒窖裡被扔來扔去,謝天謝地。”彼得感激地拍了拍酒桶,酒桶發出沉悶的砰砰聲。
酒桶旁就是酒莊展覽館的入口,望著四周幾個呼呼漏風的窗框和整個大廳裡的臟泥,董鏘鏘估計此刻的展覽館和品酒室也都是慘不忍睹,本來是門麵露臉的地方變成了廢墟,參觀等於揭主人的短兒,趕忙指著酒桶另一側向下延伸的台階問道:“要看洪水葡萄酒是得往下走麼?”
“對,但你得先穿上防水服。”彼得指著不遠處的一排衣架說道。
董鏘鏘對防水服並不陌生,當初在家挖池塘鏟坑底泥時他就穿過,當下手腳麻利兒的三下五除二穿好。
彼得取下衣架另一端掛著的兩個手把燈,和董鏘鏘各執一個,自己先走下去的同時不忘提醒董鏘鏘小心腳下濕滑的台階。
兩人拾階而下,台階頂燈全都暗著,借著室外天光董鏘鏘清楚地看到通往地下一層的台階上堆滿了濕泥,他也學著彼得的樣子左手持燈,右手扶著牆壁向下緩慢移動。
一股帶著潮腐氣味的風從下方猛烈地吹了上來,董鏘鏘還在琢磨下麵怎麼還會有風往上吹,頭前帶路的彼得已經拐了彎。
董鏘鏘加快腳步的同時不自覺地把重心放到了右手,牆上濕滑粘稠,他無意識地瞄了眼牆壁,這才注意到牆壁最上沿處隱隱有道歪七扭八、棕色水線的痕跡,當即意識到這條線記錄的就是那晚洪水達到的難以想象的高度。這時下到更深處的彼得打開了手把燈,借著對方燈光的光亮,他發現頂燈上也都是被洪水親吻後的痕跡,他暗自吃驚,腦中很自然地浮現出洪水越過沙袋,毫無阻擋地湧入並灌滿整座酒窖,將各種瓶瓶罐罐肆意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