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摔暈後老眼昏花,還是空氣中彌漫著水汽,董鏘鏘隻覺得頭頂樹梢處的光線越來越暗,林間開始出現若有似無的氤氳。個彆樹叢茂密的地方根本看不清到底有什麼,伺機而動的猛獸仿佛就藏身其中。
董鏘鏘知道,林子裡比林子外黑得更快,如果太陽徹底下山,恐怕他就更難走出去了。
他艱難地摸出褲兜裡的簡易指南針(之前因為自信能很容易走出林子所以沒看),卻發現指南針的表殼已經破碎,想來是剛才摔落時造成的。裡麵的指針不知掉到了哪裡,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羅盤。
董鏘鏘咬著牙,單手撐地坐了起來。
等到坐起後他才注意到,受傷的地方不僅是手臂,褲子也被刮破好幾處,小腿肚子隱約傳來銳痛,董鏘鏘試探著用手摸了摸破洞的地方,食指就沾上了血跡。
他隨手撿過一根粗樹枝,強撐著站了起來。萬幸的是,除了手臂和小腿,其他地方好像都是不嚴重的皮外傷。
他看到不遠處矮灌木上掛著自己的“狼爪”背包,於是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
“狼爪”的這款戶外背包做得確實結實,他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包裡的酒瓶竟然都沒打碎。董鏘鏘忍痛把背包背在背上,又找來一根樹枝當做手杖,疾步朝一個方向走去。
由於擔心自己在林子裡繞圈再次迷路,董鏘鏘每隔一段距離就做一個標記。這麼走了約有二十分鐘,董鏘鏘赫然發現視野前方的光線看起來好像比其他地方都更亮一些。他忍不住加快腳步,奮力朝光亮處小跑而去。
透過稀疏的植被,董鏘鏘依稀看到遠處似乎有農田的輪廓。他剛要再次提速,猛聽到自己的斜右後方傳來踩踏樹葉的聲音。
董鏘鏘大驚,急忙轉身,扔掉樹枝手杖的同時快速巡視四周,希望能找到一棵可以爬的樹。
但周圍一棵能爬的樹都沒有,董鏘鏘正要扔包就跑,就見一棵樹後閃出一個人形黑影。
董鏘鏘下意識地轉頭望去,正好迎上黑影看他的目光。
雙方都愣了。
衣衫襤褸的董鏘鏘看到一身迷彩裝束、臉上還摸著黑油彩的雷蘭亭。
認出對方的一刹那,董鏘鏘覺得這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尷尬的啞光時刻了。
雷蘭亭看起來則更為驚訝,他怔怔地往前走了幾步,把肩膀上的木棍卸到了地上。
董鏘鏘這才看到他擔著一隻獵物,而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跟雷蘭亭的裝束和扮相類似,所以看不出他本來的麵貌,隻能看到他的個子比雷蘭亭矮了一些。
“你怎麼來了?”雷蘭亭詫異地打量著董鏘鏘的服裝,一揚下巴,調侃道,“你這身行頭挺酷的啊?自己設計的?”
董鏘鏘沒理會對方的挖苦,訕笑著隨手扯下掛在衣服上的碎布條子,自嘲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嗎?難怪。我還奇怪呢,你該不是想改服裝設計專業吧?”
董鏘鏘不想跟雷蘭亭多費口舌,直接說道:“天不早了,我還有事……”
雷蘭亭朝年輕人的方向比劃了一下,介紹道:“來認識一下,我助手小傑,應用技術大學計算機係的交換生,上周剛過來的。”
這個被叫做“小傑”的年輕人快步上前跟董鏘鏘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握了下手,雖然他臉上畫著油彩,但董鏘鏘還是能看出這是一張還帶著青澀稚氣的麵孔。
趁兩人握手時雷蘭亭給自己點著一根煙,董鏘鏘皺了皺眉,忍不住提醒道:“這裡抽煙危險。”
雷蘭亭卻好像沒聽見一樣,衝小傑喊道:“你看著點兒(野豬),我們過去說幾句話。”
小傑規矩地應了一聲後就坐到野豬旁一動不動地盯著,似乎十分聽話。
董鏘鏘見雷蘭亭對自己的提醒置若罔聞,忍不住歎了口氣:“你想說什麼?”
雷蘭亭沒搭話,自顧自地往前又走了幾步,董鏘鏘隻能緩步跟在他身後。
“你之前從來不到盧克的林子來(捕獵)的。”雷蘭亭吐了口煙說道,“今天怎麼來了?”
“這是盧克的放養林?”董鏘鏘感到驚奇,難怪自己半天沒走出去。
“看見了嗎?從那棵最高的樹開始。”雷蘭亭伸手指著遠處的一棵樹說道,“以樹為界,往那邊都是弗萊舍爾的(林子),往這邊都是盧克的。而且盧克的林子裡還掛著很多警示牌,你難道一塊牌子都沒看見嗎?”
董鏘鏘搖了搖頭:“天色太暗,沒留神。”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不過擇日不如撞日,有些話正好現在跟你說。”雷蘭亭煙抽得很快,眨眼間一根煙就隻剩下一個過濾嘴。
董鏘鏘以為雷蘭亭又要說自己借給他錢的事,正要攔住他,哪知雷蘭亭忽然幽幽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盧克的林子了。”
董鏘鏘沒料到雷蘭亭會說出這句,怔在了原地。
“盧克是我談下來的,應該歸我。就像弗萊舍爾是你簽的一樣,我也不會去他的林子(捕獵)。這樣公平合理。”雷蘭亭說著又點著了第二根煙,“大家各有各道。”
董鏘鏘剛要問他“那你怎麼跟盧克結算”時,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
“所以你借錢不是為了做貿易,”董鏘鏘不動聲色道,“是為了開公司逮豬的。”
雷蘭亭擺了擺夾著煙的手,指著綁在木棍上的野豬輕笑道:“做二道販子掙錢我就做二道販子,抓野豬掙錢我就抓野豬,肯定是什麼掙錢就做什麼,這沒什麼好講究的。再說了,誰知道哪塊兒雲彩有雨?像今天我就白撿一頭野豬。牛不?”
董鏘鏘聽到“白撿一頭野豬”幾個字,心裡咯噔一下,疾步走了過去,隻一眼他就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這頭野豬也少了隻耳朵。
董鏘鏘心裡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當下淡淡地回道:“那恭喜你新公司開門紅啊。”
“承讓承讓。”雷蘭亭抱拳假意客氣了一句,“我以後會越來越好,你的錢指日可待。不過今天還得麻煩你跟我走一趟,盧克說希望每次交易你最好都能在場。”
董鏘鏘擔心自己手臂有骨折,著急去醫院檢查傷勢,不想摻和雷蘭亭的事,抱歉道:“我現在有事得馬上去醫院,一會兒你見到了盧克給我打電話,我來跟他說。”
雷蘭亭眯縫起眼睛盯著董鏘鏘,董鏘鏘不理會他的眼神,揮了揮手,大踏步地朝山坡下走去。
小傑不知何時站在了雷蘭亭的身後,望著董鏘鏘的背影小聲問道:“亭哥,他是誰啊?”
“我倆是漢諾威唯一通過抓野豬賺到錢的學生,這條財路就是我和他一起趟出來的。”雷蘭亭瞄了眼小傑,“現在你是第三個人了。”
“哦,可你之前不是說是你一個人發現的嗎?”小傑怯生生地問道。
雷蘭亭不滿地瞪了一眼小傑,小傑一吐舌頭,轉身去給野豬加固繩索了。
雷蘭亭望著已經快走到山坡下、背影漸漸縮成一個大黑點的董鏘鏘,喃喃自語道:“他叫董鏘鏘,你以後肯定會和他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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