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聽聲,鑼鼓聽音。約翰遜剛一說伯爵的體檢報告出了,王蜀楠立刻就秒懂他的潛台詞。
但她沒吱聲,隻是把搭在約翰遜手腕上的手指輕輕撤了回來。“您隻要繼續保持心情愉悅、少煙少酒和清淡飲食,便秘就不會再來找您的麻煩。”
約翰遜見王蜀楠不抻茬兒,不知她什麼意思,索性開門見山:“就像您上次說的,伯爵她……確實在體檢中發現了一顆小膽結石。醫生雖然開了藥,可我擔心……”想起伯爵的做派,約翰遜煩惱地搖頭歎氣。
“你苦著個臉乾嘛呢?”一聲嗬斥伴隨著一陣高跟鞋的“噠噠”聲由遠及近。
王蜀楠抬眼望去,隻見一名頭發高高盤起、一臉濃妝的婦人快步朝自己走來,正是伯爵捷琳娜。
她的腳步有些踉蹌,王蜀楠一眼注意到她手裡還拎著半瓶黑方。
“您好,伯爵夫人。”王蜀楠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卑不亢、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
“伯爵,王女士是專程過來看您的。”見伯爵華麗登場,約翰遜擔心兩人一言不合又嗆嗆起來,急忙打圓場,“她在綠光工作很多年了。”
“哦,你在綠光?”捷琳娜略感意外,但臉上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假裝不經意地問道,“什麼工作?清潔工嗎?”
“她是……”約翰遜剛要補充,捷琳娜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命令道:“你先出去吧。”
約翰遜無奈地看了王蜀楠一眼,眼中滿是憂慮,似乎在說:又要麻煩你了。
王蜀楠知趣地淺笑著點點頭。
“坐吧,”捷琳娜輕蔑地用手一揮,示意王蜀楠坐下,但王蜀楠卻不為所動,反而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她麵前。
捷琳娜把酒放在茶幾上,老道地點著一根煙,吐出一個小煙圈,煙圈越飄越高,越飄越大,最後在天花板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在已經過了營業時間了,明天我們也不營業,你要買酒周一再來吧。”捷琳娜撣了撣煙灰。
“您誤會了,我不是來買酒的。”王蜀楠平日的工作就是跟各種老人打交道,有的老人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會罵很難聽的話,有時甚至會對護理及服務人員大打出手,所以王蜀楠早就被打磨得很沉穩,不會輕易被一些挑釁的言語所激怒。
“那是繼續給約翰遜治療便秘麼?”捷琳娜冷哼一聲,“他還真惜命。”
“這次是約翰遜先生委托我幫您看病。”王蜀楠的語速始終不疾不徐。
“幫我看病?”捷琳娜譏諷地笑了,“我有什麼病?我怎麼不知道?再說你都不是醫生,憑什麼幫我看?”
“您有焦慮症,失眠症,同時可能還會有抑鬱及其他伴隨症狀。”王蜀楠盯著捷琳娜的眼睛朗聲說道。
“看來約翰遜不止是年紀越來越大,人還越來越糊塗,竟然會相信你這樣一個外國來的……”捷琳娜一時想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王蜀楠,就在她停下說話、搜腸刮肚去想一個合適形容詞的時候,王蜀楠突然湊前一步,伸手叼起她一隻手腕。
捷琳娜完全沒有預料到王蜀楠會有這般舉動,煙“吧嗒”一聲掉在地上。望著王蜀楠平靜的臉,她結巴地問道:“你……你要乾什麼?”
王蜀楠沒有理她,而是表情嚴峻、全神貫注地仔細聽著什麼。
捷琳娜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惱羞成怒地抽回手腕,厲聲嗬斥道:“我現在就報警抓你……”
“如果你不配合醫生治療,”王蜀楠冷冷道,“一年內你可能就會死。”
捷琳娜愣住了,她沒想到一個貌不起眼的外國女生竟敢這麼和自己說話。
“你是不是經常會覺得右上腹隱隱有鈍痛?”王蜀楠淡淡道,“還老喘不上氣?”
“你……你……”捷琳娜連說了兩個“你”字後,倒退一步跌坐在沙發上。
看到對方大為驚駭的模樣,王蜀楠心裡頓時有了底。“你不相信我是正常的,但你相信德國醫生麼?”
“哼,相信醫生?”捷琳娜惡狠狠地罵道,“他們隻會讓我吃一堆藥,卻半點用沒有,根本就是一群廢物。而且,你以為我會怕死嗎?”她冷笑著抄起茶幾上的酒瓶,但手卻哆嗦得厲害,半天都沒有擰開瓶蓋。
“你是不是真不怕死,一年內我們就能知道了。”王蜀楠微微欠身,“告辭。”
見王蜀楠要走,捷琳娜脫口而出:“站住!”
王蜀楠停住腳步,半轉身望著牆上掛著的油畫:“如果您堅持要報警,我可以在這裡等。”
“誰說我要報警了?”捷琳娜雖然固執,但也並非不怕死,她狐疑地瞅著王蜀楠,“你為什麼說我一年內會死?我剛做的體檢,醫生說我健康的很……”
“那您問醫生您腹部鈍痛的原因了麼?”王蜀楠反問道,“或者醫生告訴您原因了麼?”
捷琳娜被她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怔在了原地。
“您可以再去醫院問問醫生,”王蜀楠真誠地建議道,“聽聽他們怎麼說。”
“我要求你現在就說。”捷琳娜頤指氣使地命令道。
“如果您不相信我,我說什麼都是空談,與其那樣,還不如不說。”王蜀楠以退為進,“當然我也理解您的擔心,畢竟我不是醫生。”
“我看你就是個騙子,危言聳聽,就該讓警察來收拾你。”見王蜀楠就是不鬆口,捷琳娜有些惱羞成怒地衝門外喊道:“約翰遜……”
“如果您堅持要聽,我可以說。不過,”王蜀楠把裝著銀針的木盒輕輕放在茶幾上,“隻能用它說。”
望著靜靜擺放在茶幾上的古色古香的中式木盒,捷琳娜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
“如果您真不怕死,”見對方不做聲,王蜀楠手指木盒激將道,“您敢讓我試試麼?”
董鏘鏘備好誘餌在葡萄藤下埋伏了三十多分鐘,卻一隻動物都沒見著。
四下裡一片寂靜,隻有不時刮過的山野之風,將葡萄葉吹得沙沙作響。
他翻身躺在土堆上,仰望著夜空中的繁星點點和隱約玉帶狀的銀河,忍不住有些發呆。
他不自覺地想到自己來德後的各種遭遇,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比他前二十年經曆的事加在一起都要多。除了要自己找房找工外,還要解決各種突發狀況,比如申請a證書。
他的腦海裡走馬燈似的浮現出不同的人和事,先是父母,然後是國內的老師和同學,再然後是德國這邊的人。
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陸葦,那個在大學圖書館門口給他指點迷津的女孩,不知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真的被關進了監獄。而那個曾熱心助人的雷蘭亭則變得越來越陌生。端木,冬一晴,佟樂樂,賀鴦錦,王蜀楠,餘薑海,漢斯,弗萊舍爾,約翰遜,各種中外麵孔交織出現在他的腦海裡,讓他覺得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好像做夢一樣虛幻。
夜越來越深了,他的眼皮漸漸垂了下來。
他終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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