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鐘響起時,冬一晴睡得正香,她用一隻手摸索著床頭櫃上的鬨鐘,抓住後用力一拍,鬨鈴戛然而止,雖然還是困得睜不開眼,但她心裡清楚,現在的她沒資格睡懶覺了。
一個人的效率通常和他她的意誌有關。三十分鐘後,她已經洗完澡,吃完早飯同時也是中飯,端坐在大學圖書館的一角。
書桌上整齊地碼放著張碩給的材料,經過一夜奮戰,她已經搞定了一半的生詞,而且在查生詞的同時,她也把文章熟讀了幾遍。
通過閱讀,冬一晴發現這些文章的邏輯並不複雜。像她手裡正在翻的一篇文章涉及的是石材原料的說明,本身就是英文圖示,所以在掌握了專業詞彙後,難度下降了不少。
但她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她太想拿到這個工作了。她給自己定好了振動鬨鈴,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下午上課的時間,然後就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材料的翻譯工作中了。
從駕校出來後,董鏘鏘徑直回了家,他給自己隨便炒了個菜,然後就開始每天的讀報時間。特彆是報紙的金融版塊,他讀得比其他版塊都更認真。這樣既提高了閱讀水平,還順便了解了德國的股市信息,以後如果自己交易股票就不會一腦門子官司了。
報紙讀累了,他就換到駕校的模擬卷上。德國駕校的模擬卷很有意思,它的正確答案並不是用1a,2b,3這種形式統一印在某張紙上告訴答題者,而是在每套模擬卷的最後一頁附上一張長條狀的窄紙條,紙條上有一個紅色的小三角形,紅三角的上方和下方有一些小正方形的窟窿。同時,在模擬卷的每一頁上的某個位置也都印了一個同等大小的紅三角。
如果想查看試題的正確答案,隻要把窄紙條上紅三角的尖頭和模擬卷每一頁上已經印好的紅三角的尖頭對齊,這樣該頁每道題的正確選項就會不偏不倚地出現在那些小正方塊的窟窿裡,而模擬卷每頁上印好的紅三角的位置並不相同,答題的人需要動手才能知道每道題的正確答案,而不是隨便一抄完事,在這個動手操作的過程中,學習者對試題和答案的印象可能會更深刻。董鏘鏘覺得這種方式雖然花時間,但增加了學習知識時的趣味性,同時也讓他覺得在這種不起眼的地方都花這麼多的心思,日耳曼民族似乎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古板。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做晚飯的時候,董鏘鏘又遇到了大壯麥克斯。
董鏘鏘知道,閱讀可以通過讀報紙和看書慢慢提高,但口語除了朗讀外,最好的方法就是和母語者交談。
但他和麥克斯的關係似乎都不如和其他人來得那般融洽,雖然董鏘鏘並不知道兩人的症結在哪,但如果想和對方說話,他就需要想辦法了。
他之前曾試過用美食來打動對方,畢竟這招屢試不爽,一舉拿下了女房東薩沙,酒鬼哥,甚至雷蘭亭,但麥克斯對古老的東方菜肴似乎很冷淡,他總是雷打不動地吃著自己的全麥麵包加草莓果醬,外加一瓶德國啤酒,有時也叫外賣披薩。董鏘鏘甚至有一次在廚房裡看見他在興致勃勃地做著印度咖喱飯,卻對他精心烹製的美味視而不見。
老話說得好,上趕著不是買賣。一味的迎合並不會增加對方對自己的好感,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董鏘鏘一邊做飯一邊想著能用什麼方法拉近他和麥克斯的距離,炒鍋裡的可樂雞翅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泡,香氣傳遍了整個廚房。
麥克斯打開一瓶啤酒,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鍋裡的雞翅,皺著眉頭扔下一句:“你每次做飯都要這麼大油煙嗎?我真不能理解你做飯的方式。”說完他晃著肩膀,慢悠悠地踱出了廚房。
當手機發出嗡嗡的振動聲時,冬一晴已經“乾掉”了剩餘材料中一半的生詞,連續作戰的好處是,對生詞的短期記憶會變得印象很深,所以很多詞到後麵對她已經變得不算生詞了,而且越到後麵,她翻譯的效率就越高。雖然壓力還很大,但至少已經比昨晚進步了很多。
她快速收拾好了東西,疾步走向教學樓。
晚上20:20,董鏘鏘提前十分鐘到了火車站外的22路車站,一根煙還沒抽完,他就看到東歐男的銀色麵包車晃晃悠悠地朝車站駛來。
董鏘鏘連忙掐滅煙,順手扔到垃圾桶裡。麵包車一個急刹車,紮在車站外的馬路上。車門被工人們拉開,眾人魚貫上車,董鏘鏘排在最後一名,就在他抬腿要上車之際,東歐男在駕駛位上看著前方,忽然喊了一嗓子:“你不要上車。”
董鏘鏘一愣,手扶著車門框問道:“你說什麼?”
東歐男好像沒聽見他的話一樣,狠嘬了兩口煙屁,一邊發動汽車,一邊示意其他人拉上車門。
董鏘鏘不明所以,眼睜睜地看著側車門被徐徐拉上,他連忙伸手拉開副駕駛座旁的車門,大聲道:“為什麼我不用上車?”
“因為你這個笨蛋已經被開除了。”東歐男衝他冷笑了一下,“現在你趕緊他媽的給我關上車門。”
“開除?什麼時候?”董鏘鏘變得更加費解,“為什麼開除我?”
“我讓你關門!”東歐男咆哮道,“你他媽聽不懂德語嗎?”他從駕駛位上蹭地朝董鏘鏘的方向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了車門框。
董鏘鏘雖然也很生氣,但並不想直接和對方發生肢體衝突,他鬆開手,車門砰的一聲關上。
東歐男嘴裡罵罵咧咧的,說著董鏘鏘聽不懂的語言。小麵包車一騎絕塵,向遠方開去。
董鏘鏘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悻悻地坐上輕軌。離家還有幾站地的時候,他接到了雷蘭亭的電話。
“喂,老董,工頭剛才跟我說我以後都不用去工廠了,但我看其他人都上班車了。我給工廠裡一個保加利亞哥們打電話但沒人接,他們可能在工廠裡信號不好。你到工廠了嗎?到了的話幫我問問什麼情況。”電話裡的雷蘭亭氣急敗壞地喊道。
“我的工……也沒了。”董鏘鏘低聲道。
“什麼?你的工也……”電話裡的雷蘭亭吃了一驚,“你不是有打工許可了嗎?這怎麼回事?他們不要人了嗎?可上周五他們也沒通知咱們啊。”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董鏘鏘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餘薑海的臉,他心裡一動,“我打算明天上午去工廠那邊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你打算明天幾點去?”雷蘭亭喘了口氣,“你要去的話我也去,不過我明天好像有課,你等我查一下哈……”電話裡傳出一陣翻紙的聲音,“嗯,我是明天中午13:30的課,9點到那你覺得怎麼樣?”
“我沒問題。”董鏘鏘心裡盤算著。
“那好,明天咱們在市中心的火車站見,在那裡坐22路倒一次車就可以了。”雷蘭亭忍不住抱怨道,“最近真是太他媽背了,哎……鬱悶死我了。”
“但我有個問題,”董鏘鏘猶豫了一下,“我好像之前和東歐男沒簽過合同。”
“我靠,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好像……也沒簽。”
輕軌從樓宇間徐徐駛過,鐵軌上不時迸發出細微的火星。電話裡一陣沉默,兩人都沒有說話。
“那……那還去嗎?”雷蘭亭遲疑道。
“去!死馬當活馬醫。”董鏘鏘掛了電話,將視線投向車窗外。他的心情隨著顛簸的輕軌上下起伏,他沒想到一份小小的臨時工作竟會這麼不穩定,說沒就沒。
但讓他更擔心的則是餘薑海。不知道這後麵是不是他在搗鬼。
直到閉館,冬一晴才從圖書館裡出來。時間已近午夜,校園裡一個人都沒有。她背好書包,蹬上自行車,朝學生宿舍的方向騎去。
街上的商鋪都已經打烊了,她在路過一家加油站時在便利店裡又買了一大包速溶咖啡。
她已經搞定了所有生詞和部分內容,再熬一個晚上她就可以拿下全部材料了。雖然這些事做起來並不容易,但她對周三的麵試越來越有信心。
輕柔的夜風溫柔地撫著她的臉頰,就在她準備從林間小路抄近道回宿舍時,忽然看到左前方的小樹林裡似乎有手電筒晃動的光柱。
她情不自禁地撇了一眼小樹林的方向,卻沒留意到地上一塊凸起的石頭,就在她扭頭重新看路時,自行車準確無誤地壓到了石頭上,車子猛地一顛,有些昏昏沉沉的冬一晴一個沒防備,人就從車座上飛了出去。
她的頭皮和手全都擦破了,森森血跡看起來有些嚇人。萬幸的是旁邊沒什麼樹枝和石塊,所以沒有受更重的傷。
她在草叢裡躺了一會,剛要爬起來,忽然聽到有腳步聲朝自己的方向走來,同時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冬一晴猛然想起一年前發生在大學附近的女生被劫事件,一下子警覺起來。她顧不上扶起倒在一旁、車蹬子還在不停轉動的自行車,身手敏捷地藏到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樹後。
她剛藏好身形,一道手電筒的光柱忽然朝她的方向射來,冬一晴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透過斑駁的灌木叢,她看到學生宿舍離自己隻有不到兩百米的距離。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一句生硬的德語:“這裡有自行車,人應該還沒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