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見到百姓慘死,所以讓佛心出現動搖?
看來這道緣和尚,應該是一位真正慈悲為懷的佛門修士,與三生禪院那些和尚完全不同。
隻是其修行終究不夠,才會讓心境出現了破綻。
趙牧沉吟了一下,問道:“禪師,不知當年你在大晉朝佛心動搖,到底是想到了什麼?”
“怎麼說呢,就是覺得自己修行無用。”
道緣和尚解釋道:“當時看著無數慘死的百姓,自己卻無力相救,就忽然覺得自己修行毫無意義。”
“這天地間悲慘的事情太多了,上天更是絲毫不憐惜眾生,降下了無數的災難,引得生靈塗炭。”
“貧僧就是覺得,即使自己修為再高又如何,就算是那傳說中神威通天的人間神靈,恐怕也無力真正改變這世間疾苦吧?”
“既然如此,我們還修行乾什麼,難道不是浪費時間嗎?”
“於是呢?”趙牧問道:“於是你就來這凡人小城隱居了?”
“算是吧,當初我把自己的疑惑跟師傅說了,師傅並沒有直接告訴我如何穩固佛心。”
“他老人家隻是讓我走入紅塵,來這凡間體會人生百態,等我什麼時候想通了再回宗門。”
“那你想通了嗎?”
“還沒有。”
道緣和尚搖了搖頭:“這些年行走紅塵,貧僧倒也有所得,隻是距離重定佛心,似乎還差了一線。”
趙牧終於明白,道緣和尚為什麼對百姓熱情,但對於修士態度冷淡了。
原來根源在這裡。
既然覺得修行無用,那所有修士在他眼中,恐怕都是無用的廢物,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態度了。
這是心境問題,怪不得其他。
“嗬嗬,禪師果然有大慈悲,若能破除心障,必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那也要貧僧,真能破除心障才行。”
道緣苦笑道。
“嗬嗬,貧道覺得禪師當有此機緣。”
趙牧微笑:“對了,禪師,貧道想問你一個問題。”
“道友請講。”
“貧道想問,如果有一天你壽元將儘,再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了。”
“那時候若是有人對你說,讓你轉修香火正神,並且讓你有更多造福蒼生的機會,你可願意?”
趙牧說完,就凝視著道緣和尚,等待對方的回答。
道緣和尚神情一怔,並沒有太多猶豫就直接道:“若真有那一天,貧僧自然是願意了。”
“我輩修士負有護持蒼生的職責,彆說轉修香火正神了,真到了那一天,就算讓貧僧轉修妖魔又如何?”
“所謂正魔之分毫無意義,隻要能對眾生有利,任何事情貧僧都願意做。”
道緣說這些話的時候,心境毫無虛浮,顯然都是出自真心的。
趙牧讚歎,生平頭一次對一個和尚,產生了莫大好感。
世間若真有人能成佛,眼前這和尚絕對算一個。
“禪師,還請你記住今日的話,將來有一天,有人會來找你的,到時候還望你踐行諾言。”
“嗯?”
道緣和尚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你到底是誰?”
“嗬嗬,將來你會知道的,現在,禪師還是好好修持自己的佛心吧。”
此時小二把兩人的飯菜都端了上來。
趙牧拿起筷子笑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還是吃飯要緊,可有興趣喝一杯?”
“道友莫怪,我大菩提寺禁食酒肉。”道緣和尚微微皺眉。
“那太可惜了,如此豈不是少了許多人生樂趣?”
趙牧笑道:“禪師,其實貧道覺得,所謂戒律有用,卻也無用。”
“說它有用,是因為這世間太多心智不堅之輩,修行若無戒律約束,終究會墜入魔道。”
“但禪師不一樣,禪師心境堅定,如今看似陷入心障,但對世人的慈悲之心卻始終不改,讓人佩服。”
“所以貧道覺得,若是有一天禪師能喝酒吃肉,卻佛心依然穩固,那就算是得道了。”
“嗯?”
道緣神情一愣:“道友這話,似有深意?”
“嗬嗬,我曾聽某位高僧念過一首詩,今日借花獻佛送給禪師,若禪師能有所得,也算一樁善緣。”
趙牧頓了一下:“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
“作這首詩的人,是貧道極為敬重的一位高僧,詩中的意境,一般的佛修我不建議學,否則真就要入魔道了。”
“但是道緣禪師你,貧道卻覺得這首詩,會助你破除心障,大道可期。”
趙牧說完,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而道緣則如當頭棒喝般,愣在了當場。
他的口中喃喃自語,一遍遍念誦著詩句。
他的眼神時而迷如深海,時而清澈如空,時而凶厲如魔,時而又慈悲如佛。
趙牧始終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吃菜喝酒,任由時間流逝。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道緣和尚忽然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麵走去。
“禪師,你怎麼了,沒事吧?”
經過的人紛紛詢問,可道緣卻全都置若罔聞,迷茫的離開了酒館。
當夕陽西下,炊煙嫋嫋,濃鬱的人間煙火氣彌漫全城。
忽然一聲大笑從城北的街道傳來:“哈哈哈哈,貧僧悟了,貧僧終於悟了。”
“吾心如佛,慈悲常在,管他什麼天道無常,管他什麼定數無情。”
“貧僧就在這紅塵萬丈,以心渡人,造化眾生,豈不美哉?”
“哈哈哈哈……”
似癲非癲的大笑響徹全城,讓無數百姓愕然不解,以為哪裡出了一個瘋子。
可趙牧卻欣然一笑,衝著某個方向舉杯:“恭喜禪師破除心障,看來自此世間,要多出一個瘋和尚了。”
“不錯不錯,的確是瘋和尚,瘋癡貪嗔貧僧全占,簡直是人間幸事,快哉,哈哈哈哈……”
那大笑聲越發瘋癲了。
忽然,夜空中劃過一道道流星,射向了南海深處。
樹島之爭將起,各大宗門的人終於陸續到來了。
杯中酒一飲而儘。
趙牧輕笑一聲:“世間紛擾,有人為貪念奔波,有人為權勢暴起,也有人悟心得道,嗬嗬,這世界果然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