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天馳望著眼前的黑袍人,在那隻血色瞳孔的注視下,感受到了一種淡淡的壓力。畫皮主三個字,更是讓他心中一震。身為揚州一方勢力之主,這些年他能察覺到揚州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在不斷崛起壯大。隻是那股勢力太過低調和詭異,以至於他也摸不清楚。直到兩個月前的那場揚州燈會。畫皮主這個名字才算是流傳開來,後來棕三勢力的覆滅,更是讓畫皮主名震揚州。他也曾派人打探過相關消息,但都一無所獲,沒想到今天雙麵佛請來的幫手,居然就是那位畫皮主!孫天馳朗笑一聲,上前一步道:“原來是畫皮主駕到,失敬。”他心中輕鬆了許多,有畫皮主幫忙,今晚的危機應該能安然度過。張九陽揮揮手,那些畫皮皆四散而去,或是遁於地下,或是隱於樹上,或是藏於樓中,成為伏兵。唯有繡娘依舊跟在張九陽身邊。孫天馳麵色微變,這裡畢竟是他萬符樓的地盤,對方都沒和他商量一下便如此行事,未免有些太霸道了。果然是邪祟,猖狂至極。不過想到今晚妖魔撞山之事,以及隨時可能出現的閻羅,他還是強忍著不快,笑道:“來人,準備酒宴,本座要款待貴客!”張九陽淡淡道:“大戰在即,酒宴就不必了,聽說你想殺閻羅?”聽到閻羅這個名字,孫天馳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殺意,道:“不錯,我唯一的兒子便死在閻羅手中,連屍骨都沒有留下!!”“那我們就算是朋友了。”張九陽用那隻赤眸凝視著他,淡淡道:“本座的左眼,就是被閻羅給弄瞎的。”孫天馳神色一動,心中為閻羅的實力感到震驚,同時也生出了一絲同仇敵愾的親近之心。“敢問閣下,閻羅到底是什麼修為?”他的聲音十分凝重。張九陽瞥了他一眼,聲音平靜。“比本座要強上一些,六境之中,難逢敵手。”孫天馳頓時陷入了沉默。他隻有第五境的修為,但因為執掌著萬符樓的鎮派聖物蒼生寶籙,可以叫板六境,天下人也都將他當做第六境看待。但叫板六境,和六境之中難逢敵手的區彆,他還是很清楚的。“怎麼,孫掌教怕了?”張九陽的聲音透著一絲淡淡的不屑和譏諷。畫皮主是個非常自傲的人,對這些名門正派之士更是不屑一顧,如果他言語之間太客氣,反而是破綻。孫天馳一聽這話,當即怒道:“怕?隻要閻羅敢出現在我眼前,我就一定會殺了他!”“到時候還請閣下助我一臂之力,我報殺子之仇,你報奪目之恨,如何?”張九陽微微一笑,道:“這才是一派掌教該有的氣魄。”說罷他抬起腳步,向著降魔洞的方向走去,他能感受到,降魔洞中藏著兩種可怕的氣機。一道如佛如魔,邪異至極。一道怨氣衝天,業力如龍。看來雙麵佛正在煉製那件人骨袈裟,隻是和之前相比,袈裟上的怨氣更加驚人了,變強了數倍,讓張九陽都為之心驚。天眼之下,那頭業力妖龍幾乎就要掙脫束縛,八百鎮邪符釘流轉金光,也隻能勉強將其壓下。如此凶戾恐怖的東西,當真是為天地所不容。張九陽暗自下定決心,不論如何,都一定要阻止雙麵佛煉成這件人骨袈裟,破壞他的黑天計劃!就在他走到洞口時,一道身影擋在了前麵。孫天馳麵露難色,道:“此乃我宗門禁地,閣下還請留步。”山洞中,也響起雙麵佛的聲音。“畫皮主,彆忘了我們的約定,你隻需守在洞外就好,等今夜一過,危機自消。”“關鍵時刻,你會出手嗎?”張九陽突然問道。雙麵佛沉默片刻,道:“如果閻羅真的來了,危急時刻,老衲自會出手。”“好,彆忘了咱們的約定。”張九陽轉過身,盤膝坐在洞外,繡娘自動跪在他身邊,手中拈起一枚銀針,在一張虎皮上穿針引線,身姿窈窕,手法絕妙,令人賞心悅目。孫天馳的目光在繡娘身上掃過,瞳孔一凝。此女的實力也不簡單,卻甘願俯首為奴,如此卑賤,這畫皮主果然厲害。“孫掌教,本座願意出手,是和雙麵佛有言在先,此事之後,他會助我對付閻羅,那你呢,難道也是要對付閻羅嗎?”張九陽開始打探消息。他一直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孫天馳好歹也是一派掌教,為何會自甘墮落和邪祟聯手?對方許給了他什麼好處?以孫天馳的實力和地位,不至於被雙麵佛如此拿捏吧。因為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再加上畫皮主是雙麵佛請來助拳的,孫天馳倒也沒有藏著掖著。“不是為了對付閻羅,而是他答應了我,在黑天計劃成功之後,將會助我萬符樓成為天下第一大派!”張九陽瞬間愣住了,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玩意?天下第一大派?就你們萬符樓?而且還是一個邪祟的話,他敢說,伱就真敢信?有那麼一瞬間,張九陽甚至覺得孫天馳是中了雙麵佛的精神秘術,簡單來說,就是被蠱惑了心智。可是觀其神華隱現,氣機沉穩,目光清明,完全不像是迷失了心智的樣子。那就隻有一個解釋……黑天計劃!這個計劃一定有著某種特殊之處,以至於讓孫天馳會如此堅定地相信了這個聽上去有些荒謬的承諾。黑天……張九陽默默咀嚼這兩個字,感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壓力。“閣下既然受邀而來,必然也知曉了黑天計劃,自然也該清楚,不久之後,我萬符樓必將名震天下,一飛衝天,閣下若有意,也可與我萬符樓結盟,將來共商大計,如何?”孫天馳竟主動向他拋出了橄欖枝。張九陽淡淡一笑。“好說,可如果黑天計劃失敗了呢?”“有貧道和雙麵佛在,絕不容失!”孫天馳的聲音非常自信,亦有種久居上位的霸道。張九陽心如電轉,努力想打探出黑天計劃的內幕,繼續旁敲側擊道:“任何計劃都有失敗的可能性,我看孫掌教還是過於樂觀了。”通過剛剛的交流,他已看出孫天馳的性格存在缺陷,自負而偏激,對於這樣的人,就要激一激他。果然,孫天馳冷哼一聲,道:“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要知道,雙麵佛可是——”他話還沒說完,降魔洞中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將其打斷。“畫皮主,你今日的話比以往要多呀。”張九陽心中一凜,看來他旁敲側擊的舉動還是引起了雙麵佛的注意,這個老狐狸實在是太警惕了。看來不能操之過急。“嗬嗬,本座和孫掌教說話,難道還要經你同意?”張九陽絲毫不慌,甚至直接反問,言語之間頗有挑釁之意,十分傲慢。這才符合畫皮主的性格,要知道,畫皮主可是那種一言不合就會生起殺心的陰戾之人,先天畸形的身軀更是讓他從小就心靈扭曲,從來不知敬畏和懼怕。他要是退讓了,才是最大的問題。果然,降魔洞中陷入沉默,雙麵佛不再理會他的挑釁。但可惜的是,經過雙麵佛的打擾,孫天馳也清醒過來,緊守牙關,沒有再透露出什麼重要消息。時間緩緩流逝,張九陽和孫天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通過交談他發現,孫天馳雖然性情偏激了些,竟然還頗有誌向,他一直希望萬符樓能在他手上實現中興。自玄符山人開宗以來,萬符樓便一直是符籙一脈的扛鼎者,在道門中也有不小的聲望,甚至還曾短暫的和玉鼎宮並駕齊驅過。但傳到他這一代,已經逐漸沒落,聲望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快要跌出當世大派的行列。孫天馳立誌要改變這一現狀,他改變了隱遁避世的門規,率領弟子出山,卻不是降妖除魔,而是造靈藥,賣符籙,成為了各路權貴的座上賓,為萬符樓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和人脈。這也是他的得意之處,隻是想要更上一層樓,光靠這些已經不夠了。就在這時,他遇到了雙麵佛,得知了黑天計劃……這些便是張九陽打探到的所有消息,可惜最關鍵的黑天計劃卻毫無進展。就在兩人還在閒聊時,一道身影突然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押著某道身影。“放開我,你們這些壞人、強盜、惡魔!”“什麼道家弟子,你們就是殺人不眨眼的畜生,官匪勾結,謀財害命!!”說話的是個非常年輕的女人,容貌倒是頗為俏麗,身段亦是不俗,就是發絲散亂,灰頭土臉的十分狼狽。張九陽眼中露出一絲異色。其中一個弟子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將其臉蛋扇得紅腫,嘴角流血,聲音也戛然而止。孫天馳似是並不意外,淡淡道:“周荊,一個小姑娘而已,這麼久了才抓回來,你真是越發不中用了。”帶頭的那個弟子連忙躬身行禮,道:“掌教恕罪,這女人還寫了一封血書給安林縣的縣令,想要狀告咱們萬符樓,李縣令很知趣,將血書主動奉還,但還有其他人看過。”孫天馳目光一寒,接過對方遞來的那封血書,冷笑一聲,道:“除了李縣令,都有哪些人看過?”“回掌教,還有一個廚娘和一個書生,已經都殺了,此女畢竟是……少樓主的人,弟子隻能帶回來請您定奪。”孫天馳盯著女人,目光突然變得凶狠起來,眼中閃過怒意。“賤人,你敢破了身?”“你是明玉的女人,誰給你的膽子,敢背叛明玉?”他聲如洪鐘,震得女人發絲飄舞,幾乎睜不開眼睛。但女人卻是絲毫不懼,反而露出一絲決然的死誌,她大笑一聲,狀若瘋癲,眼中滿是仇恨。“誰是他的女人,我就算是嫁給一條狗,也絕不會嫁給一個死人!”“天哥死了,你們殺了我吧,殺了我呀!”她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但求一死。“死?”孫天馳冷笑一聲,道:“賤人,明玉最恨的就是背叛,老夫可不會讓你死得那麼簡單,我會將你煉成厲鬼,每日都受儘酷刑!”他伸出手就要將女人擊斃,但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等等。”孫天馳的手掌一頓,望向緩緩起身的畫皮主,聲音帶著一絲寒意。“畫皮主,這是老夫的家事,還請你不要插手。”張九陽收起眉心天眼,他已經看完了整篇血書,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前幾日萬符樓會突然舉辦婚禮。配陰婚!孫明玉死了,孫天馳做為父親,出於某種病態的溺愛,竟命人綁來了許多花季少女,強行給她們穿上鳳冠霞帔,和紙人做成的兒子成親,然後通通活埋!畢竟兒子最喜歡的就是漂亮的女人。這個女人因為那天來了天葵,被視為不詳,故而沒有成為新娘,僥幸活了下來。但在孫天馳眼中,她終歸是兒子的女人,故而命人先關押起來,等她天葵走了,再補辦婚禮。卻不想,她竟然說動了前來送飯的廚娘,趁著看守不備逃了出去。想起那些枉死的人,她心中痛恨,故而寫下血書交給安林縣的縣令,希望縣令老爺能懲罰這些惡人。在這過程中,她還愛上了一位幫助她的書生,兩情相悅。本以為大難不死,惡有惡報,卻不想那位李縣令早就和萬符樓勾結在一起,一邊說要上報朝廷,一邊卻通知萬符樓的人前來。當她看到萬符樓的人出現在眼前,而視為青天老爺的李縣令卻畢恭畢敬時,瞬間天都塌了。……“你的家事?”張九陽緩緩前行,隨著他的腳步聲一塊響起的,是無數刀劍出鞘的聲音。那些藏於暗中的畫皮們紛紛露出殺意,兩位第四境的剝皮匠輕輕摩擦著手中的剔骨雙刀,發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繡娘抬起眼眸,漆黑的發絲無風自動,飛揚如瀑,每一根都宛如毒蛇。她手拈銀針,那張白虎皮一聲咆哮,化為猛虎隨行。一直走到孫天馳身邊,望著對方忌憚的表情,張九陽聲音平靜,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霸氣。“這人,我要了。”“孫掌教,是要和本座開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