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快,繼續添柴火!”
沈府的一間密室中,下人們將槐木和桃木不斷投進丹爐下方,火焰越來越旺,熊熊燃起,赤色的火蛇向四周蔓延,將玄鐵都燒得烏黑。
待到火候合適,嶽翎才揮手讓下人們離開,她身披明光鎧,守在丹爐前,眸光如劍,英姿颯爽。
望著那熊熊生起的火焰,她眼中露出一絲憂色,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用刀鞘敲了敲鼎爐。
“還活著嗎?”
下一刻,丹爐中響起一道男子的聲音。
“還行,爐子已經燒熱了,接下來柴火就不管用了,必須要用天火了。”
若是讓剛才那群下人們聽到,必然會大吃一驚,這鼎爐中所煉的竟然不是丹藥,而是一個人?
並且爐子已經是熊熊烈焰,滾燙無比了,那個人卻說隻是剛剛熱起來,還要更加厲害的火焰。
簡直是駭人聽聞。
嶽翎卻是並未露出意外之色,她從懷中取出張九陽之前給她的火符,拿出一張扔進了火裡。
下一刻,火焰如遇沸油,蹭的一下躥起,而且火焰的顏色也不斷加深,帶有一絲絲金色。
修行著《降三世金剛明王雷火真經》的嶽翎能夠清晰感受到,隨著火符的焚燒,天地間的靈氣迅速湧來,使丹爐的火焰發生了一種奇異的變化。
從凡火,變為了一種特殊的靈火。
那火焰頗具道韻,有純陽之氣,正大堂皇,浩然無匹,明顯是道家真火,隻是她卻從來不曾見識過。
“還不夠,再多幾張。”
丹爐中張九陽的聲音響起,與之前的輕鬆相比無疑多了一絲凝重。
嶽翎又扔進去了三張火符。
刹那間,火焰中的金色越發濃鬱,熱浪滾滾襲來,火蛇洶湧,仿佛有靈性一般順著丹爐的風口鑽了進去。
整個丹爐好似一顆巨大的火球,溫度迅速攀升。
丹爐中沒有聲音再響起,變得十分沉默。
嶽翎握緊刀柄,做好了隨時踢翻丹爐救人的準備。
……
熱!
太熱了!
丹爐中,張九陽身穿一襲龍紗織就的水火道袍,這是嶽翎用自己的善功為他兌換的寶物,能入水不濕,遇火不燃,還能抵禦尋常刀兵。
可是隨著薩真人的火符被焚燒,爐內火焰的威力瞬間突飛猛進,讓這身水火道袍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熱氣開始侵入他的四肢百骸,皮膚漸漸滾燙。
好在張九陽身負玉樞天火的神通,對火焰的抗性極高,這才能忍耐下來,若是換做旁人,此刻恐怕已經要化為焦炭了。
不夠,這火焰還是不夠!
靈官天眼法,是要借助外界天火之力來激發潛能,再以正氣、怒氣、心頭惡氣為燃料,催動肝火、腎火和心火,三火齊發,直衝紫府,以雷霆萬鈞之勢衝開塵封的天目!
但現在外界的火焰給他的壓力還不夠大,即便有丹爐聚火生氣,也差了許多。
他的法力和薩真人相比無疑是天差地彆,所寫的火符自然也遠遠不如薩真人當年的那一張。
所以即便嶽翎一連燒了數張,火焰的威力還是遠遠不夠,達不到天火的程度。
張九陽眼中戾氣聚集,他發出一聲低吼,周身毛孔中噴湧出熊熊烈火,與火符之靈火融為一體,使整個丹爐的溫度再次飆升。
玉樞天火!
他的額頭上開始冒出汗珠,落在爐底發出滋啦一聲,立刻就化為了一縷縷水氣。
整個丹爐,在兩種靈火的加持下,已經被燒成了一塊燙紅的鐵板,如果不是它通體以玄鐵打造,還摻雜了許多耐灼燒的珍貴金屬,恐怕早就要融化了。
可即便如此,威力竟然還是不夠,還差最後一小截!
“嶽翎,用你的明王金焰,再助我一臂之力!”
他強忍著灼燒的痛楚,出聲道。
嶽翎一時沒有說話。
“不用擔心,我有把握,這才是第一天而已,相信我。”
片刻後,又是一種火焰湧入了丹爐,那是一種純金色的火焰,極其耀眼,十分霸道,與張九陽的玉樞天火相比都不落下風。
道家真火,玉樞天火、明王金焰,三大靈火合一,溫度之高讓張九陽立刻發出了慘叫,直覺渾身皮膚迅速乾裂,好像血肉都要蒸發了一樣。
不過他亦是心智極為堅韌之人,在這樣劇烈的痛苦中依然能保持理智。
他努力保持著盤膝的姿勢,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掌,做出靈官訣的手印,而後閉目凝神,心中默誦玄言。
“九天猛吏神,威鎮九天庭。出入三界外,忠臣助帝君。勇身金甲現,怒容收火精。紅袍如電閃,綠靴匝地行。龍索雷火帶,風雲繞定身。統豁諸帥將,大力夜叉神……”
此乃《太上元陽上帝無始天尊說火車王靈官真經》中的經文,修行靈官天眼法的過程實在是太過凶險,僅有靈官訣的庇護是不夠的,還要念誦這門真經。
唯有如此,才能獲得靈官爺的真靈庇護,熬過這一極為艱難的過程。
果不其然,隨著張九陽開始誦經,四周的火焰似是發生了某種玄妙的變化,火蛇開始有意避開了他的身軀。
那刻骨的灼燒感,似乎也降低了許多。
一縷縷熱流不斷湧入張九陽的體內,打磨著他的意誌,激發著他的潛能,張九陽漸漸陷入了一種神奇的狀態。
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耳不能聞,鼻不能嗅。
仿佛被剝離了五感,陷入了一片永恒的黑暗中,就連外界的火焰似乎也開始消失,慢慢感受不到了。
隻能感覺到一股股熱氣向眉心湧去,但那裡似乎有一座天塹,亙古長存,雄關如鐵,任由熱氣衝擊而自巋然不動。
……
爐鼎外,嶽翎身披鎧甲,手按刀柄,好似門神一般守在丹爐前,眸光如刀,禁止任何人打擾到張九陽的修行。
她能聽到,三火合一後,鼎爐中張九陽的呼吸一開始變得急促起來,但很快竟然平靜了下來,到現在更是好似睡著了一般,綿綿長長,宛如幽穀。
她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代表張九陽並未是在說大話,他確實是在修行,並且似乎已經進入了狀態。
那麼她要做的,就是幫他守好關,嚴禁任何人打擾。
這麼凶險的法門,一旦被外力打擾,修行失敗是小,恐怕頃刻之間張九陽就會受到嚴重的反噬,性命不保。
就這樣,一天、兩天、三天。
嶽翎佩甲提刀,英姿挺拔,屹立於丹爐之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宛如一株咬定青山的岩岩孤鬆,凜然不動。
第三日正午,一個人突然闖了進來。
同樣穿著鎧甲,身姿魁偉,手提一根降魔杵,須發如戟,聲音粗狂豪邁,揮手便震碎了門鎖,奪門而入。
“嶽監侯,你到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雖然這個案子你是主辦,但我也是副主辦,你放著要事不做,卻躲在房間中煉丹,如此行徑,我可看不下去了!”
申屠雄大踏步向前,但在靠近嶽翎身前三丈時突然頓住了,整個人寒毛聳立,下意識做出了防禦性的動作。
那是殺意!
如狂風暴雨卻又引而不發的殺意!
嶽翎緩緩睜開雙目,額前青絲飛揚,仿佛一瞬間從雕塑變成了活人,那鋒利的眸光就好像出鞘的龍雀刀,寒光照雪,殺意衝霄。
“再進一步,死。”
她握著刀柄的玉手微微攥緊,青絲飄舞,強大的氣勢震得身上的鎧甲都在微微顫動。
仿佛下一刻便要拔刀殺人,以血祭刀。
她身後的爐火都有些飄忽起來。
申屠雄瞳孔一凝,麵色詫異。
瘋了,這女人是瘋了嗎?
她竟然真對自己動了殺心?
以前兩人雖然也有些意見上的分歧,有時甚至會拍桌子吵起來,但最多也就是互相切磋一下。
像他們這個境界的人,一旦動了殺心,那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申屠雄停住了腳步,老實說,他並沒有信心能贏過嶽翎,雖然他資曆比嶽翎要老,已經當了快十年的監侯,但嶽翎也早在數年前就踏入了第五境。
以她的資質,誰知道這些年又進步了多少?
“嶽翎,你冷靜一點!”
申屠雄皺眉道:“你之前說要去神居山伏殺閻羅,我都已經做好準備了,可是這一天天的過去,怎麼就沒有了下文?”
“特彆是那閻羅竟然還有畫皮的神通,對這樣的邪祟,我們怎麼能放過?”
“還是說伱嶽翎,真的被揚州燈會給嚇到了?”
他故意激將。
但嶽翎卻絲毫不為所動,冷然道:“我在煉丹,等煉丹結束了再說此事。”
“煉丹?”
“我怎麼沒聽說過你還會煉丹?”
這素來隻對打打殺殺感興趣的女人,什麼時候學會煉丹了?
嶽翎不再說話,而是拇指微彈刀柄。
隨著鏘的一聲刀鳴,龍雀刀露出了一寸鋒芒,上麵流轉著紅色的火焰狀符紋,刀氣好似開閘洪水,滔滔如浪,讓她鎧甲下的紅色戰袍飄揚如旗。
“先回去,等我命令,在這之前,誰也不許妄動。”
“這是軍令,違者,斬。”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卻鏗鏘如鐵,擲地有聲,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申屠雄頓時一滯。
“好,你是閻羅案的主辦人,我聽你的,但這件事,我會上報監正,參你一本!”
“告辭!”
申屠雄冷哼一聲,他收起降魔杵,怒氣衝衝,轉身離去。
嶽翎凝望著他的背影,眸光深邃,許久之後才緩緩閉上,整個人仿佛再次成了一尊雕像。
又過了兩日。
第五日。
李焰來了一趟,詢問的也是神居山之事。
他的徒弟羅平死於黃泉邪祟之手,就連他曾經的妻兒,也是受黃泉案的波及而死。
因此李焰也迫不及待想報此血仇,他的措辭自然不像申屠雄那般霸道,卻也顯現出幾分焦急。
嶽翎依舊是下了軍令,讓他先回去等待。
第六日,老高來了。
他搜集到了許多關於神居山的消息,將之稟告給嶽翎。
老高確實是一個辦事得力的人,竟然從古籍中找到了屍解仙的記載,推理出神居山可能是那位屍解仙的洞府,留有機緣,故而受閻羅覬覦。
雖然和真相還有些距離,但一個司晨,能查到這一步,足以見其能力。
看似慵懶,卻大智若愚,精明強乾。
最後離開時,老高瞥了那煉丹爐,突然問道:“嶽頭,你最近有沒有見到小九?”
“他腦子靈活,我本來還想和他商量一些事情,然而到哪都找不到他……”
嶽翎抬眸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派他去做一個任務了,要幾日後才能回來,你先下去吧。”
老高點點頭,行禮告退。
望著他的背影,嶽翎輕輕一歎,想起了張九陽在進入丹爐前和她的對話。
“揚州之亂後,那奸細必然十分關注你下一步的動作,想知道你到底還會不會再去神居山,因此……”
“誰來打探你,誰就有可能是奸細。”
“如果他們三個都來了呢?”
“那就看誰最晚來,最晚來的人,嫌疑最大。”
“為什麼?”
“因為乾這一行,首先要沉得住氣,揚州之亂,那個奸細應該不難猜到,你已經對內部產生了懷疑。”
“所以這個時候,他一定會反複對自己說,沉住氣,再穩一點,不要露出了破綻。”
“當然,對方也有可能故意反其道而行之,總之,想要一錘定音,還是等我出關後,親自用天眼看一看。”
……
第七日。
爐火的溫度在這一日達到了巔峰,整個房間都被熱浪覆蓋了,哪怕是有著火行神通的嶽翎,此刻都被汗水打濕了發絲。
但她依舊紋絲不動,反而更加凝神以待。
最後一日,也是最危險的一日。
火焰已經將丹爐完全燒成了焦黑之色,部分地方甚至有些軟化的趨勢,可見就算是特製的鼎爐,也擋不住七天七夜的天火焚燒。
時間一點點過去,從辰時到子時,夜色漸深,爐內的火焰卻越發璀璨,好似一顆墜入凡間的金色太陽。
嶽翎眼中露出一絲擔憂。
從昨天起,她就聽不到張九陽的呼吸聲了,也曾出聲試探過,但爐內沒有任何回應。
仿佛已被燒成了灰燼。
時間流逝。
素來沉穩冷靜的嶽翎,此刻卻忍不住徘徊起來,不斷扭頭望向鼎爐,握著刀柄的手越來越用力。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一聲雞鳴。
天亮了。
七天七夜已過。
嶽翎的耳邊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退遠一點,我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