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夜晚子時。
張九陽在房中沐浴,所用之湯名為五香湯,以白芷、桃皮、柏皮、零香和青木香製成,可淨身、滌塵、去穢。
一邊沐浴,他一邊在心中默誦玄言。
“辟除不詳,雙童守護,七靈安房,雲津煉濯,萬氣混康……”
此乃道教沐浴威儀,平常自是不用這麼麻煩,但若是要開壇做法,便要牢記遵循,不可有違。
這也是封神要做的準備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在沐浴時絕不能小遺,否則一切都將是無用功。
一刻時後,張九陽沐浴完畢,身穿青色道袍,所謂青者,乃東方甲乙木泰卦之謂,又為青龍生旺之氣,是為東華帝君之後脈。
鞋襪亦是青白之色,象征著修士當青白持身,淡泊名利。
推開門,一位頭戴子午簪,身穿青袍的俊逸道士出現在月光下,長身玉立,豐神俊朗,皎皎如月。
阿梨已經備好了星壇,上麵擺放著香爐、黃紙、法燭等物。
她眼中滿是期待,九哥說要給自己封神,還有那什麼都猖神王符……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
我阿梨,也要出息啦!
“阿梨,時間到了,準備好了嗎?”
她用力點點頭。
張九陽微微一笑,而後取出了那張金色的符籙,上麵隱約可見一個猖字,筆墨勾連之間如風雷激蕩,似有殺氣滾滾而來。
這是一張極為凶戾的符籙,名曰都猖神王。
在華夏民間,一直都有拜五猖的說法,很多地方都有五猖廟,道門稱之為,五猖兵馬。
所謂五猖兵馬,相當於一支由鬼神組成的特種部隊,一般由兩路人馬構成。
一路是軒轅黃帝當年麾下戰死的將軍和將士,後軒轅黃帝以九天玄女的符令,將他們全部封印在酆都鐵朝山上,給與他們永生不死的能力,卻失去了自主意識,隻能聽符令驅使。
還有一路,則是龍虎玄壇趙元帥當年同張天師所收服的六洞天魔餘部,歸屬於北帝麾下。
故《北陰酆都黑律》記載:凡驅使六洞天魔及麾下魔兵戰鬼,必須供奉天蓬元帥鎮壓,否則魔兵誤傷百姓,法官罪當死。
五猖兵馬極為凶悍,天蓬咒中所說的“三十萬兵,衛我九重”,指的便是這路兵馬。
相傳法師在請五猖時,若是辭令不清,五猖一旦放出,常常會連普通的孤魂野鬼都不放過,統統掃蕩。
更嚇人的是,如果五猖放出去後發現沒有敵人,或是敵人已經跑了,甚至會反過來捉走法師的魂魄。
一些地方的五猖廟若是長久沒有香火,還會成為冷壇,凶戾的五猖兵馬會自己去找事情,一旦有人撞上,就會瘋癲、癡呆、亂打亂罵或者閉口不言。
這就是所謂的冷壇霸兵。
因此各地的五猖兵馬都需要一位具有絕對實力的統帥,稱之為都猖神王,負責管理這群桀驁不馴,凶悍無比的猖兵。
鐘馗大神所贈的金色符籙,便是都猖神王符,並非是對敵所用,而是用來敕封都猖神王的。
一般來說,唯有厲鬼中的厲鬼,妖魔中的妖魔,猖兵中最為凶悍者,才能被敕封為都猖神王,鎮壓住那群桀驁不遜的猖兵。
但這個世界可沒有猖兵,張九陽見過一次陰兵,卻是一種長滿紅毛的怪物,顯得太過詭異。
他唯一能敕封的對象,就是阿梨。
至於敕封後是什麼結果,阿梨能獲得什麼能力,他也不知道,但想來,鐘馗大神總不會害自己。
而且阿梨的占卜神通也感知到此符對她極其重要,十分渴望。
張九陽對此自然是樂於成全,在這個世界,阿梨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妹妹,有好東西自然要先緊著自家人。
“學道當勤苦,斂信運丹誠。焚香皈太一,真炁雜煙馨。唯希開大宥,七祖齋幽冥。”
他一邊說著,一邊麵朝星鬥,撚香三拜。
道教科儀中,有燒香、行香、燒頭香、心香和撚香之分,所謂撚香,就是要以左手持香,不可用右手,而後三撚香,吟香讚,焚香符。
象征分彆供養玉清宮、上清宮和太清宮三位天尊。
將香插進龜鶴爐中,張九陽點燃了一張黃紙,上麵用朱砂寫著阿梨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隨著黃紙成灰,落入香爐,所有的準備工作便都結束,隻剩下了最後一步。
張九陽手持都猖神王符,腳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詞。
“弟子張九陽,得鐘馗大神賜符,今敕封江氏幼梨為都猖神王,統五猖兵馬,降妖伏魔,懲惡揚善……”
隨著他念完最後一句話,手中的都猖神王符瞬間綻放出奪目金芒,原本漆黑的院子瞬間亮了起來,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無數廝殺和怒吼聲。
三十萬猖兵吼聲震天,軍威之盛,足以撼動日月!
直叫天地無顏色!
緊接著,那都猖神王符化作一道流光飛入阿梨的眉心,讓她整個身子都被金光籠罩,那張稚嫩的小臉上,竟隱隱約約透露出一絲威嚴。
她身上的陰氣迅速變強,但和尋常厲鬼不同的是,那震人心魄的凶煞之氣中,竟有幾分正大堂皇。
張九陽心中微微有些緊張,目光緊緊盯著阿梨。
不知過了多久,阿梨身上的金光終於慢慢消散,她飛速增長的陰氣也停了下來,張九陽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白裙子幾乎全部被鮮血染紅,隻剩下最後一點衣角。
她已經半隻腳邁入了凶的層次,就和當初的芸娘一樣。
張九陽暗自稱奇,當初那個被芸娘輕鬆拿捏的小小鬼物,現在也是獨當一麵的紅衣了,再加上那兩柄粉色菜刀,真打起來,芸娘恐怕已不是阿梨的對手。
睫毛輕顫,阿梨緩緩睜開雙眼,目光似有些疑惑。
“感覺怎麼樣?”
張九陽問道。
“感覺……”
她看著自己的手,疑惑道:“好像吃了一塊有點燙燙的糖葫蘆。”
張九陽搖頭失笑,果然是小女孩才會有的形容。
這時,阿梨抬頭看向張九陽,輕咦了一聲,道:“九哥,你身上怎麼有這麼多奇怪的煙火……”
她嗅了嗅,道:“好香呀!”
張九陽心中一震,煙火,難道是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