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諾”獸席地而臥,以雙翼蓋住身體,準備小棲。這時,山穀的另一側,一大群羊順著山脊而來,尋覓青草,叫聲不絕於耳。很快整個山坡覆蓋一層純白,如雪染。
“諾”獸被驚醒,它受困此地千年,哪裡見過如此肥美的羊群,頓時垂涎三尺,狠不得馬上大快朵頤。
它低伏身體,以巨石為掩護,待羊群靠近,一個飛撲,煙塵四起,碎石飛揚。“諾”獸再望,肥美的羊群已無蹤跡,腳下還是一片焦土。
正迷惑時,腮邊一痛,一支虎須花黃不翼而飛。“諾”爆怒急追,人影如閃電而至,衝荊煜喊道:“東西到手了,我引開它,你順原路返回!”
荊煜又喜又驚,奪路而逃,慌不擇路,直奔山頂。忽然一失足,一路翻滾,落入塵埃。
他暈頭轉向爬起來,正看見“諾”獸大如車輪的巨眼,黃色的瞳孔映出驚慌失措的人影。荊煜肝膽俱裂,一聲驚叫,返身狂奔。“諾”獸在後猛追,接連撞斷黑色的石柱,虎嘯聲響徹迷宮。
荊煜一路狂奔,至山腳下,無路可逃,他一頭紮進一條狹窄的石縫。“諾”獸至,嗅到他的蹤跡,利爪狂掃,碎石飛揚,眼看無處躲藏。荊煜心情絕望,“完了,今天命喪於此了!”
千鈞一發之時,一身影電射而至,一拳打在“諾”獸下頜,巨獸淩空翻了個跟頭,鐵尾順勢一掃,那人如彈丸飛射,在岩壁上砸出一個大坑。
這時又出現一個巨人,捶胸怒吼,吸引“諾”獸注意,它返身追逐,巨人在迷宮中與之周旋。
栗緣來到石縫之中,見荊煜掐訣運功,提升極致。栗緣擦乾嘴邊血跡,“這上古神獸的戰力真是不可小覷。多虧你及時祭出幻影,我才能夠脫身。”
“我的虛影堅持不了多久,先生快想辦法?”
“本想投機取巧,省些力氣,看來行不通,隻得給它一點教訓了。”栗緣將虎須花黃交給荊煜,其色如金,更像一件首飾。
巨人幻像消失了,“諾”狂怒,向這邊衝刺。栗緣迎風而立,左臂鮮血飛濺,二道封印解開。他仰天長嘯,聲波摧枯拉朽,生生將藏身的石縫開出喇叭口。
“‘諾’,你是神獸,定能聽懂我言。取你虎須,無奈之舉,放我等離開,他日定奉上牛羊祭品。若再苦苦相逼,我就不客氣了。”
“諾”被強大的聲波一阻,狂怒長嘯回擊,橫衝直撞,石柱紛飛,誓要將他們撞成齏粉。
栗緣一聲輕歎,出右拳,拳影大如鬥,化為黑色流光,擊中“諾”的額頭,一聲驚天巨響,“諾”獸一路翻滾,在迷宮中鏟出巨型的溝渠。
荊煜呆住了,這逆天之力,驚天動地,謂之神也不過如此。
這時,“諾”卷土重來,它振翅高飛,俯衝而下,雙翼卷起狂風,呈壓頂之勢。栗緣伸出左手,無形的屏障阻住風勢。他腳下生出一支漆黑的藤蔓,宛若蛇行,淩空鎖住“諾”的咽喉。
“諾”瘋狂掙紮,無法掙脫,它的身體慢慢縮小,喉中發出無助的嗚咽。栗緣淡然一笑,“看來你已受到教訓了,今天就饒了你吧!”他信手一揮,“諾”的身軀化一道雪白的弧線,直墜遠山深處。
回到幽冥,荊煜附身狂吐,經曆兩次徹地之術,他的身體已經嚴重吃不消。栗緣道:“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我會照顧好荊橙的。”
荊煜倔強搖頭,忽然一輯到地,“先生乃神人,煜五體投地,今後還請您多多指點!”
栗緣扶起他,“這次你也幫了大忙,我會記住這份情義,定當回報。”他話題一轉:“你將虎須黃花置於荊橙鼻下,一時三刻,化為烏有,她就會醒來。”
“那您不親自去嗎?”
“說到底我是一個外人,一個不速之客,還是親人陪伴她,更妥當些……”
三日後,駱南稟告:“先生,荊橙小姐讓丫環傳信,想見先生一麵。”
栗緣正品香茗,讀典籍,隨手放下,“也好,見上一麵,也是我告彆的時候了!”
兩人前往繡樓,秋風蕭瑟,落葉凋零,讓人莫名傷感。剛入繡樓,裡麵傳來爭執之聲。
“妹妹,你能歸來,為兄甚喜。可是幽冥危機重重,你居於此恐怕受到連累!”
“可是,我孤苦伶仃,還能去哪裡?”
“‘鬆柏苑’距此三十裡,是爹娘長眠之所,你去那裡,也正好陪伴他們。”
“可是那裡荒無人煙,難道兄長讓奴家孤獨為伴,老死山中?”
“或者,鬆濤山莊的二公子文韜武略,是人中龍鳳,哥哥作主,你與他結為連理,也是美事一樁。”
“可是兄長,我與他素未謀麵,你急著讓我婚配,就不怕毀了我的終身幸福?”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還是當年那樣不守婦道,任性妄為!”荊楚天拍案而起:“長兄為父,不嫁也得嫁,由不得你了!”
接著傳來摔門之聲,坊主憤然下樓,看見栗緣一愣,隻抱拳拱手,未發一言,轉身離開。
樓上嚶嚶的抽泣聲傳來,栗緣進退兩難,他稍一思索,拾級而上,駱南躡手躡腳相隨。
輕聲叩門,傳來溫柔應答,荊橙開門,腮邊還掛著淚跡。“承蒙先生多次相救,大恩大德,貿然相邀,甚為唐突。”
她舉止溫柔得體,言語中的憂傷輕易刺穿栗緣心扉,他呆呆站立,不知所措。荊橙呈上香茶,與他對麵而坐,望向駱南,欲言又止。駱南很識趣,施禮退出,掩上房門。
相視無語,一滴清淚滑落,“先生救我之恩德,不勝感激。可是世間已容不下我,我或許應該在秘境長眠不醒。”
遇到這前世的戀人,栗緣柔情心動,倍感憂傷。“我本來不是這樣多愁善感的。”荊橙說著擦乾淚跡,轉向窗外,給他一個美麗的側影。
“當年我出生時,正是旭日初升,橙黃的顏色彌漫廳房。父親認為極為祥瑞,於是給我起名‘橙’。我天資聰穎,武功法術在眾兄弟中脫穎而出。特彆是幻術,父親稱讚我為百年難遇之才。”
“父親偏愛於我,悉心教導,很快奴家法術修為成同輩弟子第一人。千不該萬不該,父親生出一個念頭,想立我少主,繼承坊主之位。”
“一石激起千層浪,立女子為宗,自古無一例。眾弟子憤憤不平,排斥我,嫉妒我。特彆是長兄楚天,視我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我不服輸,不認命,我要用修為碾壓這些因循守舊的庸徒,於是我更加勤奮修煉,想登上巔峰。機緣巧合,我入‘思境’,貪念驟起,不滿足‘源湖’修煉,貿然深入,被冰封於斯。”
“或許這就是天意,我消失了,無風無浪,平穩過渡,長兄執掌幽冥。可是我又回來了,無疑舊疾複發,眼中釘肉中刺重現,兄長容不下我。”
說到悲涼之處,荊橙再次淚灑衣衫。栗緣的心很痛,這生生世世摯愛的女人,恍然隔世,與他已不屬於同世界,一切皆成泡影,根本無能為力。
他思索良久,輕聲道:“小姐,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其實我來是為了告彆的,小姐脫險,我已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荊橙一愣,悲從心生,嘴角掠過一絲苦笑,“萍水相逢,先生救我,舍生忘死,仁至義儘。我還能有什麼奢求呢?罷了,身若浮萍,飄落凋零也好,陷入囹圄,孤獨終老也罷,這都是奴家的命!”
她轉過頭,瘦俏的肩膀起伏,那哀傷又一次刺痛栗緣心房。他強忍心酸說道:“坊主是你的骨肉血親,小姐可能多慮了。”
荊橙擦乾淚水,強顏歡笑,“奴家絮絮叨叨,讓先生見笑了!三日後我備水酒為先生餞行,您莫要推辭!”
兩人彆過,繡樓之上,美人倚窗而望,栗緣心中的憂傷雪上加霜。
夜深,思如潮湧,無法入睡。二更時分,月映窗欞,忽然幾道黑影閃過,栗緣立刻驚覺,瞬移至院中,樹枝搖曳,幾個人影魚貫前行,至西院繡樓前。
為首一人低聲吩咐,“坊主有令,即日起監視小姐一舉一動,隨時報告。”
幾人得令,忽然散去。栗緣立於月下,望繡樓之上,燈映孤影,心情悵然。耳邊傳來輕聲痰嗽,坊主現身,一襲黑衣,如幽靈一般。
“先生可能誤會了。彆看橙兒外表嬌柔,實則行事魯莽,我這樣也是為她好。”
栗緣無心暢談,隨口應付:“這是坊主家事,緣隻是偶遇。”
“那就好,舍妹任性妄為,莫衝撞了先生,辜負您舍身相救之恩德。對了,這些日子先生費心費力,多有勞頓,荊某派人陪您到城裡遊曆,放鬆心情,如何?”
言下之意,你就彆多事彆摻和了。栗緣自然聽出逐客之意,冷然道:“不勞坊主費心,栗某辦好事情,自然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