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如果從空中往下看,這個年代的京城大部分是一片漆黑。
完全不存在夜生活,隻有一些單位的大門和街上的路燈亮著。
馬路上空蕩蕩的,通勤車速度飛快,早上坐公交需要四十分鐘,此時隻二十分鐘就到了阜成門附近。
寧衛東在站點下車,到家還有四五百米遠。
下車打個哈欠,順著路燈下的人行道往家走。
沒用幾分鐘到了大雜院門口。
前些年,住在這種大雜院,晚上睡覺還有專人來開關大門,一般由前院的大爺拿著鑰匙,趕上有事進出,還得敲門喊人。
這兩年漸漸也不鎖門了,甚至一些大雜院乾脆把門板卸了。
寧衛東走進去,前院各家都閉了燈。
穿過月亮門,回到東跨院。
寧衛東原想直接回屋睡覺,沒想到都後半夜了上屋還亮著燈!
他腳步一頓,轉而向上屋走去,到門前敲兩下,問道:“哥,還沒睡呢?”
半夜三更的,彆王玉珍也在,貿然進去尷尬。
屋裡寧衛國“嗯”了一聲:“進來吧~”
寧衛東這才推門,撩起門簾子鑽進去。
八仙桌旁邊,寧衛國披著大衣一臉倦容。
桌上散亂的放著不少書本。
“下班啦~”寧衛國放下鋼筆,站起身抻個懶腰。
寧衛東“嗯”一聲,瞅了一眼寧衛國寫到一半的稿子,坐到旁邊道:“最近壓力不小吧~”
寧衛國微露詫異,他發現寧衛東的語氣、眼神、說話態度,都跟過去彆有不同。
寧衛國好整以暇道:“何以見得?”
寧衛東道:“關鍵的位置意味著關鍵權力,關鍵權力永遠是稀缺的,嫂子那邊最多能爭取來機會,能不能坐穩了,還得看你自己,壓力能不大嗎?”
寧衛國不由吃了一驚。
關於他提科長的事,並沒有瞞著寧衛東,隻不過之前他一直以為,寧衛東不懂這個小科長意味著什麼。
這個位置非常難坐,之所以落到寧衛國手裡,未嘗不是一種博弈之後的權宜之計。
寧衛國長出一口氣,苦笑著道:“衛東,你小子還真是……”
說到這裡,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弟弟。
好像一夜之間突然開竅了。
弟弟的變化令寧衛國很高興,徹夜寫材料的疲憊也緩解不少。
轉而問他是不是單位有什麼事。
按道理後半夜回來,依寧衛東性格,即使看見亮燈,多半就回屋睡了,不會特地過來一趟。
寧衛東抿了抿唇道:“是有點事,看你沒睡就來了。”
隨後把白天吳秉忠找他,讓他注意西門的情況說了。
寧衛國的表情嚴肅起來。
等寧衛東說完,略微沉吟,反問道:“衛東,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這幾天,寧衛東一些轉變讓寧衛國有些刮目相看,尤其剛才那幾句話,說的相當有見地。
寧衛東道:“哥,我覺著這事兒背後恐怕牽連不小,我想找李科長彙報一下情況。”
寧衛國算是老機關,哪會聽不出寧衛東的意思,是想通過這件事把李沛航那邊的關係經營起來。
李沛航是寧衛國的中專同學不假,但原主在廠裡一年多,還沒跟李科長搭上線。
寧衛國點點頭:“想讓我帶你去?”
之前寧衛東明顯不是那塊料,寧衛國也沒太多想法,大不了以後走走門路,幫寧衛東調整一個更好的崗位。
但現在寧衛東突然開竅了,不由得讓寧衛國生出幾分‘打虎親兄弟’的心思。
不用寧衛東有多大出息,隻要能達到一般水準就足夠了。
彆忘了寧衛東還有一個優點,就是人長的精神。
一米八多的個頭,濃眉大眼,英俊陽剛,正好卡在現在的審美線上。
再通過王玉珍介紹一個家世好的對象,未嘗不能吃上一口軟飯。
到時候他們兄弟各有一路資源,互相協調,也更從容。
實際上,這也是王玉珍一直以來的想法。
王玉珍之所以對白鳳玉那麼大意見,就有這方麵的原因。
可惜原主之前一直爛泥扶不上牆,長的再好也是驢糞蛋子表麵光。
寧衛東道:“不用,我自個去,明天你提前打個電話,不然我不好上門。”
“也行~”寧衛國點點頭,心裡對寧衛東打算自己去的想法更多是讚賞。
這幾年的經曆讓寧衛國明白一個道理,關鍵時候絕對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
說完正事,寧衛東站起身:“我回去了,你也早點歇吧,明兒還上班呢~”
“知道了~”寧衛國應了一聲,把寧衛東送到門口,提醒道:“李沛航這個人……不簡單,跟他打交道,務必加小心。”
寧衛東“嗯”了一聲,有這句話便知道寧衛國跟李沛航僅限於同學,並沒有更深的交情。
寧衛國又道:“他叔叔是李為兵。”
寧衛東一凜,原主雖是個愣頭青,但在紅星廠一年多,廠裡那幾位大領導還是知道的。
李為兵正是紅星廠的一把手,竟然是李沛航的叔叔!
原本寧衛東想借著這次,跟李沛航建立聯係,再慢慢經營,蟄伏等待。
誰知居然一下摸到大魚了!
不過轉念一想,也不足為奇。
寧衛國和王玉珍的中專同學多了,過了十多年還能交往的,無非是三種人。
要麼是能交心的摯友,要麼個人能力強,要麼有背景。
李沛航必然是要占一樣的。
……
次日,寧衛東一覺睡到上午九點多。
昨天下中班,回到家已經快一點了,又跟寧衛國說了一會兒話,脫了衣服,鑽到被窩,已經是一點多了。
又胡思亂想一陣,後半夜兩點才睡著了。
好在今天輪夜班,倒也不急著起。
寧磊一早上就跑出去了,還有不到十天就該開學了。
這熊孩子意識到,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開始抓緊時間……瘋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