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絲特蓮生前,在鮮血羅蘭共和國官方的宣傳中,總是剛強堅毅,於水火中拯救萬民,仿佛神明降世一樣的形象。
這樣的形象,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柔弱和人性的弱點、陰暗表現出來。
不是民眾不允許,而是官方不允許。
母親是一個柔弱的形象嗎?
是,也不是。
大多數的母親,在家庭中就不是代表強力的形象,她們往往負責生活瑣事,是一種更普通的人類形象。
同時在很多文學作品中,都有提到“女本柔弱,為母則剛”,描述一個女人在成為母親後,她那種仿佛能夠燃燒自己換取保護孩子的偉大力量。
總之,很真實卻也很平凡,是普通人的樣子,那麼最好就不要把這種形象和愛德絲特蓮聯係起來,官方不能夠讓她在人們的心中變得平凡一點點。
那麼愛德絲特蓮在臨終前的這些願望,當然不能夠表達出來,相關知情人士都被要求封口。
至於愛德絲特蓮女士本人是否願意,是否想要因為維持官方宣傳的形象而掩蓋她真實的願望,那就不得而知了。
或者說,不重要了。
她都已經死了。
她的功過,自然任由官方評說。
她的形象,當然任由某些掌握話語權的高位人士來雕琢。
至少鮮血羅蘭共和國對愛德絲特蓮的偉大形象一直是推崇和維護的,並沒有在她死後就把一些臟水往她身上潑,讓她背負一些黑鍋,把黑料往她身上栽贓。
隻是一味地把她往神明的地位推,用一個曾經出現在人間,也更加偉大和光輝的形象,來衝淡古神教會等宗教崇拜對人們的影響。
這一點可以說是非常英明的決策,愛德絲特蓮的存在讓教國對鮮血羅蘭共和國的滲透非常艱難。
因為古神並沒有在帝國衰亡時拯救人民,拯救人民的是愛德絲特蓮女士。
塔莉莎雖然隻是萌萌的大母狼——不對,雖然她曾經隻是萌萌的大小姐,她的閨中密友榭絲緹也隻是優雅精致的豪門千金,但是兩人混跡的社交圈子就注定了她們的見識、耳濡目染聽聞的事件解析,都不是普通人的高度。
“我個人認為,應該想方設法找到東方大陸,然後讓愛德絲特蓮女士能夠安葬在自己的故鄉,而不是建立一個大墳墓成為鮮血羅蘭共和國的聖地,在她死後依然利用她,榨乾她的每一點價值。”塔莉莎憤憤不平地說道。
她有想過,要是自己死了,就要埋在昆士南德莊園後麵水潭旁邊的樹下,塔莉莎小時候就常常坐在那棵樹下玩耍、發呆、吃東西、練劍什麼的,還把自己第一次磨劍割破了手指頭,染血的手帕埋在了那裡。
還在那裡小便過,用來阻擋一窩螞蟻前進的路線,當然這種事情是不能告訴佐漢的,除非將來有朝一日他陪著她回到昆士南德莊園,自己再用非常羞澀的淑女微笑來和他說一說。
佐漢撤去了屏障結界,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悠遠地投向遠方的峽灣,仿佛能夠穿透海浪和迷霧,窺視到遠方的耶·蘭提斯島。
他心中已然升起了驚濤駭浪。
當他發現愛德絲特蓮能夠把法芙妮爾的遠征軍傳送到島上時,便已經有些懷疑愛德絲特蓮就是老師了!
因為耶·蘭提斯島非常隱秘,非常重要,她曾經很多次叮囑佐漢,將來遊曆其他大陸時,不要透露這個島嶼的存在,它是老師和佐漢的最終根基。
所以即便羅蘭大陸和外海諸國有東方大陸的傳說,但是自始至終沒有人真正登陸過耶·蘭提斯島。
曆史上老師的諸多好友,也沒有人得到過這樣的信任——哪怕是那位老師懷著愧疚之心,一直在追殺她的艾麗婭·華倫斯坦。
老師在離島後的很短一段時間裡,就把所有的秘密都對愛德絲特蓮全盤交出,這根本不符合邏輯,也不符合老師的行事作風和脾氣。
沒道理。
愛德絲特蓮對耶·蘭提斯島了如指掌,她死後還能夠安排女兒耶耶,來到紅榛子鎮“偶遇”佐漢。
佐漢也是接到老師的傳訊,要來紅榛子鎮。
愛德絲特蓮臨終前製作的玩偶,都是老師在佐漢小時候魔法改造出來的動物造型。
佐漢對老師的感情是複雜的,他也肯定老師對他的感情也是複雜的,其中除了對美麗少年的愛慕以外,還有一些相濡以沫的生活中自然形成的慈愛。
這種慈愛就表達在她為佐漢魔法改造的小動物,一如愛德絲特蓮母愛的象征——動物玩偶。
耶夢珈德、愛德絲特蓮,哪有可能不是一個人?
一定是一個人吧!
畢竟即便是人類群星閃耀的羅蘭大陸,擁有一個耶夢珈德已然是耗費了很大的氣運,哪裡還能夠再擁有一個能與之比肩的偉大人物愛德絲特蓮?
可是他在【鑒定】耶耶的時候,耶夢珈德和愛德絲特蓮又是並列出現的!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你們說了什麼?”
看到佐漢和塔莉莎神情各異,法芙妮爾連忙問道,希望對方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泄露出點什麼。
佐漢和塔莉莎隻是看了她一眼,就算是塔莉莎也不會這麼沒腦子。
法芙妮爾心中難受極了,就像正在施展龍炎吐息,嘴張開了,龍炎已經在口腔中汲取了充足的魔力,結果忽然被人捂住了嘴。
“你接著說。第一關大猿王就遭受了重大折損,你後來又是怎麼離開的?畢竟後邊還有八十關。”佐漢冷靜下來,或者從法芙妮爾這裡還能夠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法芙妮爾欲言又止,想要再次和佐漢交易,利用自己在那片大陸的遭遇來換取剛剛佐漢不讓自己聽的內容,隻是看著他那深邃冷清的眼眸,還是算了吧。
這就不是一個占了優勢,還能夠讓人得到公平地位的人,對方沒有道德潔癖,也不是人品完美高尚的對手。
法芙妮爾隻好安慰自己,她本來就是在通過敘述來加強自己的記憶,接著說道:“大猿王乘坐背部猶如海島的魔物離開後,我們並沒有馬上前行,而是停下來修整……”
岡布茨統計了一下遠征軍的損失,除去彈藥等物資的消耗,在作戰過程中有兩千餘名士兵戰死。
付出這樣的代價才擊退大猿王,讓法芙妮爾沒有任何喜悅之情,她陷入了憂心之中。
剛剛登陸一片大陸遇到的第一隻主動進攻的魔物,就造成了如此損失,再遇到兩三隻這樣的魔物,到時候隻怕會全軍覆沒。
也許還能夠剩下昆塔、岡布茨和自己,但這和全軍覆沒已經沒有區彆了。
法芙妮爾最終也沒有放棄,黑色深淵阻斷了向另外一個方向探索的去路,她隻能重振旗鼓繼續向前。
好在這片大陸的土地非常肥沃富饒,隻好稍稍離開海岸線向內陸探索,就能夠發現大片的果林。
甚至時不時地有一大片的低矮草本植物,它們結著沉甸甸的種子,這些種子內部的胚乳含有豐富的澱粉細胞。
這一發現讓眾人喜極而泣,因為遠征隊雖然準備充分,但攜帶的物資終究有限,最害怕的就是糧食消耗一空後,大家難以生存。
這裡的植物種子盛產澱粉,那就意味著至少保證了大家沒有後顧之憂,可以繼續探索下去。
昆塔研究發現,這種植物蘊含的澱粉非常優質,簡單處理後就可以替代攜帶的麵粉製作各種食物。
於是法芙妮爾留下一部分士兵沿路收集這些植物種子,剩下的人繼續往前探索,希望早點發現第八十關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是可惜還是幸運,根據昆塔的測算,遠征軍很快就在探索的路途上耗費了兩年時間,也沒有再遇到“高天之上的大猿王”這樣的魔物。
直到有一天,原本萬裡無雲的天空中,忽然出現了一個鐘表盤形狀的魔法回路結構,無數齒輪結構彼此嵌合,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一根巨大的指針,從貼服著表盤的狀態逐漸直立,橫跨半個天空的長度,遙遙指向大陸中央的某個位置。
這時候天空中的魔力湧動非常混亂,隱隱約約蘊藏著一些晦澀神秘的時空法則,昆塔死死地克製住了想要去觀察這種前所未見的魔法回路結構和其可能蘊藏著“時間”類魔法規則的誘惑,因為他很清楚,這種堪稱神跡的魔法效果,絕對不是他區區一個八階魔法師可以去嘗試破解和窺視的。
昆塔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區區”這個詞會用在他這樣的八階魔法師身上。
可這真的不是凡人能夠嘗試理解和學習的領域。
法芙妮爾和他一起緊盯著那根仿佛能夠穿越時空,抵達宇宙中過去、現在和未來任何一個位置的指針,隻見指針的下方尖端逐漸凝聚了一點光芒。
這點光芒逐漸盛大,猶如一顆嶄新誕生的恒星,在空中綻放出掩蓋一切光明和黑暗的奇跡之光,直接轟擊在了大陸中央。
非常詭異的是,如此浩瀚磅礴的魔力伴隨著刺穿整個世界一般的動靜,那道光線落下後卻沒有造成什麼動靜,一點聲音都沒有,似乎隻是被某種接收或者消除的裝置完全吸收掉了。
“這是忒爾彌斯時間現象——”
法芙妮爾聽到昆塔尖叫了一聲,但是沒有等到她詢問,昆塔又發現了海平麵出現傾斜。
這正是遠征軍被漩渦傳送到這裡的先兆,可是現在海平麵再次出現傾斜,就意味著能夠離開這裡嗎?
昆塔也給不了法芙妮爾準確的回答,但是法芙妮爾當機立斷,立刻沿路返回,指揮岸上的士兵迅速撤回船上——
法芙妮爾賭對了,在一片忐忑不安的動蕩和混亂中,遠征軍重新被漩渦吞噬,然後傳送回到了羅蘭大陸附近的海域。
隻是——
已經是一百多年後了。
“忒爾彌斯時間現象是什麼?”塔莉莎不關心法芙妮爾說完後,複雜的眼神和茫然的姿態,隻是好奇地按著佐漢一直放在她小細腰上的手,瞪大著水水的萌萌的大眼睛看他。
佐漢早已經習慣了成為塔莉莎的“十萬個為什麼百科全書”,正好這也是他能夠解答的問題,“忒爾彌斯時間現象,是指的訊息的傳送沒有發生在同一個時空序列下——簡單的說,你現在準備說一句話,直接傳送給了明天的我,而不是現在的我,等到明天才能收到你的傳訊。”
佐漢就是這樣收到了老師的傳訊,然後來到了紅榛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