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慣了沈梔西裝革履的模樣,乍然撞上對方穿了一件羽絨服,何似硬是愣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
他後退一步,出聲喊道:“老板好。”
沈梔眼裡也有驚訝,但很快掩飾過去,他點了點頭,問道:“你們楊經理讓你來的?”
“對。”何似交代道,“剛才我給經理打過電話了,她讓我來大辦公室等著。”
沈梔露出恍然之色,偏身說道:“進來吧。”
何似迅速收拾好心情,邁步進去,他問:“老板,這門要關嗎?”
“不關。”沈梔說完,伸手將另一扇門也拉開了,讓兩扇門都大敞開著。
大辦公室裡沒有其他人,安靜得隻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何似站在辦公室中間的過道上,多少有些尷尬。
此時和沈梔拉開距離,他才發現沈梔身上的羽絨服很長,幾乎長到腳踝處,不知道是不是比常規羽絨服更厚實的原因,竟讓沈梔原本消瘦的身形顯出了幾分臃腫。
何似沒敢多看,隻掃上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他還以為沈梔出來開門是要出去,結果沈梔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反而朝他走來,看來剛才是聽見了他的敲門聲。
“你隨便找個位置坐,你們經理去技術二部了,要點時間才能回來。”沈梔說。
何似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就近坐到畢助理的位置上。
沈梔腳步沒停,徑直走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頓了一下,想起來說:“渴了就自己接水喝,飲水機下麵有一次性紙杯,要喝茶水或者咖啡的話隻能去茶水間,你知道茶水間在哪裡嗎?”
本來何似已經坐到椅子上,聞言又站起來:“知道的,我之前來過幾次。”
沈梔頷首,沒再多說,進了辦公室,不過他沒關辦公室的門。
何似站在畢助理的位置上,偏頭就能瞧見裡麵的黑色辦公桌,以及坐到後麵被電腦擋住了半個身體的沈梔。
他沉吟片刻,坐回椅子上。
怎麼感覺老板好像胖了?
可能是衣服原因吧。
等了有半個小時,經理終於風風火火地回來了,一進辦公室就給何似下達任務:“出大門左轉有一家咖啡廳,這會兒應該還沒關門,你下去買幾杯咖啡回來。”
何似起身說:“經理,老板說茶水間裡有咖啡。”
“嗐,那個咖啡有什麼好喝的?”經理擺了下手,“我把單子發你微信上,你照著買就行,你自己那杯自己選,一起給你報銷了。”
說著,突然想到這辦公室裡還有個人,經理輕手輕腳地走到沈梔辦公室門口,扣了扣門說:“老板,你喝什麼?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辦公室裡傳出沈梔的聲音,冷冷淡淡:“和以前一樣。”
“好嘞。”經理對何似打了個響指,“你先下去,我把單子和錢一起發給你。”
何似見經理拿起手機,應了聲好,要往外走。
就在這時,辦公室裡再次傳出沈梔的聲音:“等等。”
話音落下,沈梔已經走到門口。
“彆買我那杯,我不喝了。”沈梔說。
經理反應很快,立馬就回:“那我去茶水間給你做杯咖啡?”
“不用。”沈梔繞過何似,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醫生建議我少喝咖啡,以後買咖啡不必考慮我。”
經理看向何似,一臉見鬼的表情。
何似默不作聲,轉身出去跟上沈梔的步伐,倒不是他故意跟著沈梔,而是去電梯的方向隻有一個,剛好沈梔也往那邊走。
但他沒和沈梔並排而行,隻是不遠不近地走在後麵。
沈梔不僅穿了羽絨服,連鞋子也換成了板鞋,明明衣著打扮都比之前舒適不少,走路速度卻比之前慢了不少。
何似不是特彆急的性子,也要特意壓著步伐才能和沈梔保持同步。
他盯著前麵沈梔的背影。
不知怎的,他隱隱感覺沈梔好像哪裡變了,可要他細說的話,又說不上來一點。
路過衛生間時,沈梔轉彎走了進去。
何似見狀,悄悄鬆了口氣。
原來老板是去上廁所啊,嚇他一跳,他還以為老板也要下樓,自己要和老板乘一部電梯。
樓下的咖啡廳還開著,正是何似第一次遇到沈梔的那家咖啡廳,還記得當時沈梔和一個女人坐在咖啡廳裡聊天,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和沈梔是什麼關係。
何似摸出手機,點了經理要的咖啡,他懶得選,直接點了經理同款,提著四袋咖啡上去,又跟著經理去了樓下技術二部。
技術二部的辦公區很大,放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格子間,但加班的人隻有五六個,接過經理遞過去的咖啡,一個個眉開眼笑。
除了技術二部的人,營業三部和幾個市場部的人也在加班,何似跟著經理把咖啡送完,大概認識了下所有加班的人。
回到大辦公室,沈梔也回來了,在辦公室裡叫經理進去。
經理依然喊上了何似。
何似大晚上被抓壯丁叫過來,自然不需要做什麼重要工作,他要做的就是給經理打下手,架起經理和其他人溝通的橋梁,尤其是經理和樓下幾個部門的人,需要他跑上跑下地協調。
何似在經理手下乾了大半年的活,最擅長的就是跑腿,
一陣忙活下來,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十二點。
趁著經理和沈梔商量工作,何似坐到沈梔辦公室裡的沙發上休息。
他看了看手機,上麵堆滿短信和微信消息,都是彆人群發的新年祝福,當然也有單獨發給他的,他依次回複下來,發現秦華也給他發了幾條消息。
[秦華:你真的去加班了?]
[秦華:還回來不?]
[秦華:你這報名費真是浪費了,後麵還有好多活動,都好有意思的,你走了真是可惜]
[秦華:對了,那個黑發美女找我問你了,還想要你的手機號碼,我給嗎?]
估計秦華沒給,因為那個女人既沒打來電話也沒發來短信,隻和秦華一樣發了幾條微信消息過來。
何似對此並不意外。
秦華給了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他最後點回和那個女人的對話框,本想冷處理,可看女人發來的全是語音條,正好他閒著沒事,便點來聽聽。
下一秒,女人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但不是通過聽筒傳出,而是通過免提傳出,在整個辦公室裡響了起來。
“194號,你怎麼中途走了?我找你半天都找不到你人,還是問你朋友才知道的。”
何似:“……”
與此同時,辦公桌那頭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何似臊得臉上像著了火一樣,急忙坐直身體,朝辦公桌那頭看去,隻見沈梔和經理也朝他看來。
沈梔沒什麼表情,隻有眉心輕蹙了下,相比之下,經理則要誇張許多,嘴巴都張大了。
女人發的語音條隻有四五秒,一條放完,便接著下一條放。
“我問你朋友要你的電話,他還不給我。”
“其實今晚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第一次上台的時候,我也是故意叫的你……”
何似按下了暫停播放。
女人的聲音也戛然而止,一時間,隻剩辦公室裡靜得落針可聞。
何似深吸口氣,起身說了句抱歉,他想出去來著,可轉念想到經理隨時都有任務交給自己,隻能硬著頭皮坐了回去。
過了片刻,沈梔伸手叩了叩桌麵,出聲提醒:“繼續。”
經理這才回神,收起剛才的驚訝,繼續工作上的話題。
等商量結束,經理迫不及待地看向何似,調侃道:“194號,你今晚去相親啦?”
何似看了一眼沈梔。
沈梔認真看著電腦,淡白的屏幕光映在那張好看的臉上,那張臉不帶任何表情,似乎也沒注意經理說了什麼。
“不算相親,就是參加一個活動。”何似說,“還給了報名費。”
“看來今晚有收獲嘛。”經理拿起桌上的文件,一邊抬頭示意何似一起出去一邊說,“你和人家連微信都加上了,這是要處的意思?”
何似跟在經理後麵走出辦公室,見經理又用起岑助理的電腦,他順勢也坐到畢助理的位置上。
若是以前,何似不想解釋這些有的沒的,他向來不願意對彆人說太多關於自己的事。
可今晚不知怎的,見經理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他心生煩躁,忍不住解釋:“沒到處的程度,微信是一起上台做遊戲時主持人讓加的,不是特意加的。”
經理劈裡啪啦敲著鍵盤,頭也不抬,拖長音調哦了一聲,一看就是不信。
何似:“……”
他抹了把臉,還要說些什麼,餘光裡出現了沈梔的身影,話頓時卡在喉嚨裡。
沈梔一言不發,直接離開了大辦公室。
何似的目光追到門口,被經理的一道嘖聲喚回。
“尿頻、尿急、尿不儘。”
“……”何似無語,倒是想起什麼,走過去問經理,“前些天老板不是生病了嗎?我感覺挺嚴重的,他看過醫生了嗎?”
劈裡啪啦聲驀地停下。
經理從電腦前抬頭:“剛才老板不是在這裡嗎?你直接問他不就行了?”
“我不好意思問。”何似說,“我以為你知道。”
“古代奴才也分主外和主內,我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你該問馬助理,他就是主內的那個。”經理沒把這件事放心上,嘀嘀咕咕地說,“岑晨的電腦屏幕怎麼一直都是這張原始圖?這大草原都看膩了,果然牛馬都是向往草原的。”
何似:“……”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刷到了岑助理的朋友圈,岑助理在枯黃的草原上快樂奔跑。
唉。
紮心。
回位置上坐了一會兒,見沈梔還沒回來,何似想了想,起身去了衛生間,沒想到衛生間的門從裡麵反鎖了。
他拍了拍門,沒人回應,便把耳朵貼到門上聽了半晌,隱約聽見裡麵響起嘩嘩的水流聲以及連水流聲都遮掩不住的乾嘔聲。
他嚇了一跳,又用力拍了兩下門,準備去樓下找保安時,忽然聽見喀嚓一聲輕響,門鎖動了。
緊接著,門被拉開。
沈梔一臉水地站在門後,連額前的頭發都被打濕,他目光冷淡地看著何似:“你要進來?”
何似和沈梔對視幾秒,挪開視線,搖了搖頭說:“我來看看你。”
“我沒事。”沈梔說著,轉身進了衛生間。
何似連忙跟上。
沈梔走到洗手池前,扯了兩張紙擦乾淨手上的水後,又開始擦頭發上的水。
何似安靜看著,等沈梔把臉上的水也擦乾淨了,他才開口:“老板。”
沈梔沒有應聲,抬起眼皮,通過鏡子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何似。
何似在鏡中和沈梔對視,隔著距離和鏡子,他沒再下意識地閃躲,繼續說道:“十二點了,新年快樂,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