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視人命如糞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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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要好好活著,我的孩子……”

溫靈昭耳畔似乎還回蕩著溫禦雪最後字字泣血的歎息,可她隻能無力地任由一陣吸力將她席卷,甚至不能給予母親哪怕一絲回應。

眼前一花,她又回到了柳如月的房間。

看著柳如月拎著水壺,欣然澆窗欞前栽種的幾盆珍稀花卉,嘴裡還愉悅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小調時,溫靈昭心底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陰霾。

她的母親為了保護她不惜自爆內丹,甚至沒能見她一眼,聽她喊一聲“母親”便魂飛魄散。

而眼前這個女人明明是始作俑者,卻安然享受沒有半點負罪感!

一切隻是因為,柳如月是女主,她們便是話本子裡可以為女主鋪路犧牲一切的炮灰麼?

可她的母親做錯了什麼?

憑什麼?

她不甘心!她的母親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但她又能做什麼呢?

溫靈昭攤開雙掌看著自己似虛似幻的手心,她試圖朝柳如月抓去,卻如先前那五個月的時光般徑直自柳如月的身體裡穿過。

因為這裡是無情訣的入門心陣,是幻影湖中前輩對她的考驗,是事情已經發生早已看到結果的過去。

她無法觸碰,無法改變,一切儘是徒勞。

溫靈昭恍惚想著。

可是母親明明身死,她為何還會被困到柳如月身邊,她要怎麼才能出去?

柳如月手中的水壺忽而砸落在地,發出一聲重響,激起的水花濺濕了裙擺,她卻無暇顧及。

柳如月蹙眉掀開右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串精致的紫玉珠鏈,隻見原本色澤璀璨冰清無暇的美玉不知何時竟變得暗淡無比,玉身上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痕。

“這玉串上有玉清的一絲本命靈力,與他的生命氣息有所感應,驟然生損,難道是……”

柳如月喃喃自語,不待思索完,便疾步至案桌邊取出那本記錄著所有人命運的書翻閱。

柳如月麵色凝重,手中動作愈發快速,書頁翻得嘩嘩作響,終於她翻到了想要的那一頁,可待她看清書頁上記載的內容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不對啊!劇情明明已經被我寫好了,怎麼會改變?”

柳如月慌忙拿出筆在紙上修改,卻好像都是無用功,她不解又崩潰,隻能不停地用力在紙上劃著。

溫靈昭飄著湊到柳如月身邊看去,隻見書頁上赫然寫著幾個大字。

”溫禦雪自爆內丹而亡,玉清重傷瀕死,其女幸存。“

筆尖在最後四個字上狠狠塗抹,墨跡暈染,柳如月在其後寫道:玉清取其女龍晶……

隨著柳如月的書寫,字跡卻慢慢消失,不論她怎樣修改,書頁上都隻剩“其女幸存”四字,仿佛在嘲笑她的無能。

“怎麼會這樣!我是女主!”

“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隻有我才能改變劇情!隻有我!”

柳如月狠狠揮袖將書掀翻掃落在地,麵目猙獰重重地喘息著,已經無法理智思考,隻能尖聲重複著。

“沒了龍晶怎麼辦?我是女主啊!我想要的東西怎麼會得不到!”

溫靈昭呆呆看著書頁上那最後的四字,好似看到其上金光流轉,福至心靈,鼻子一酸,淚水盈了滿眶。

忽而一道輕微的歎息聲響起,灰袍老者的身影自虛空中緩緩顯現,此番情景之下,他的聲音裡似乎也染上了一絲惆悵。

“你明悟了嗎?”

隔著水光朦朧,溫靈昭抬眼望去,淚珠終究順著臉頰自眼中滑落,溫靈昭恍惚喃喃。

“是母親以命改寫了劇情。”

溫禦雪決絕自爆,不僅保住了腹中孩子的性命,甚至改變了溫靈昭被獻祭給柳如月的既定命運,使她掙脫了劇情的束縛。

可她後來被玉清收養,為何不見柳如月的身影,反倒是被玉清製成了人肉靈脈以供養整個合歡宗?

溫靈昭忽而想起被玉清尋回的流落在外多年的親生女兒柳婉兒,莫非柳如月沒能得到龍晶便身死了,遺留下這麼個女兒被玉清找到如珠如寶嗬護著?

她竟然與柳婉兒一樣,身體裡流著一半屬於玉清的肮臟不堪的血脈!

溫靈昭此刻隻覺滿心厭惡。

她錯認弑母仇人為恩人,枉顧了母親護她周全希望她平安活著,反為仇人付出一切,最後落了個不得善終。

而今仇人已逝,往事成灰,她連悔改的機會都沒有了。

溫靈昭再難自抑,捂眼痛哭出聲。

身旁的灰袍老者不為所動,隻冷冷看著下方狀若癲狂的柳如月。

溫靈昭並沒有哭多久,不多時她便漸漸收了淚,眼中逐漸清明。

當初受儘折磨死後被剔骨時她不曾哭,後來重活一次自幻影湖醒來再遇那些有負於她的人時她也沒有哭。

正如問靈陣法中她所說的那般,她心中並沒有憤恨怨懟。

她為她信錯了人而付出代價,這是她的劫難,她怨不了旁人。

上天憐她予她新生,這是她的機遇,她隻想拿回自己曾付出的一切,與那些人再沒有交集。

可她沒有想到,母親死亡的真相竟然這樣殘酷慘烈!

她從未見過母親,沒有感受過母愛,可原來母親愛她勝過自己的性命。

這一刻,她感受到了恨意。

恨玉清,恨柳如月,可最恨的還是她自己!

母親希望她好好活著,可她都做了些什麼?

恨意凝縮化成眼淚,終會隨著淚水揮發殆儘。

“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

耳畔恍惚間又回蕩母親臨死前的殷殷期盼。

“會的,母親,我會好好活著。”

溫靈昭這樣說著,仿佛是在回答母親,又似在對自己低喃。

下一刻,溫靈昭手中劍光一閃,將眼前的一幅幅畫麵儘數撕裂斬滅。

籠罩在溫靈昭心底的那層陰霾,就此消散,隻餘清明!

幻影湖中心的陣法傳來陣陣波動,隨著一陣幽光閃爍,光暈消散,顯露出其內兩道身影,正是灰袍老者和破陣而出的溫靈昭。

“前輩!”

溫靈昭有許多的疑問,譬如為何這心陣中是母親的過往?灰袍老者與母親是故交為何會被困在這幻影湖內?

再譬如,她自幻影湖中重生,那她的母親會否也另有機緣呢?

可不等她問出口,便被灰袍老者抬手打斷,他知道溫靈昭想問什麼,卻不願回答。

“心陣已過,我且最後問你,當真要修這無情訣?”

灰袍老者話語中又恢複了冷淡,再不複幻境中的惆悵模樣。

溫靈昭未問出口的話頓時一噎,隨後眼神一凝,無比堅定地揖首下拜。

“弟子心意已定,望前輩成全!”

老者撫著下巴上的長須,略微頷首,蒼老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自此,溫靈昭便於幻影湖內閉關,在灰袍老者的指點下正式開始修習無情訣,進度可謂突飛猛進,沒多久便隱隱摸到了築基的門檻,風老卻不許她築基。

從前修習的合歡宗功法雖進步神速,但基礎尚未鞏固便強行提升境界,修習到後麵隻會愈發艱難,無法突破瓶頸則再難寸進。

而這無情訣看似無心無情,卻懷揣天下,集萬物之大成,意在踏踏實實走好腳下的每一步,更為重視實修而非虛功。

風老要她在練氣期徹底頓悟,打好穩固的基礎方能築基,不僅言傳身教,還以自身本就被陣法所束留存不多的微薄靈力引導她體內經脈中的靈力走勢,以免她誤入歧途。

如此用心良苦,她自然不會不知感恩,她本想跪地行禮拜師,風老卻不受她的禮,隻道自己姓風,稱他一句風老便是。

幻影湖湖麵水波蕩起陣陣漣漪,灰袍老者靜立於水麵,望著天邊一輪彎月。

彼時月光黯淡,星子閃爍,不知從哪吹來的一陣風卷起灰色的衣角。

溫靈昭隻能看到老者衣袂翻飛的背影,半晌後才聽到那聲仿若喟歎的低語。

“我怎敢與您的女兒做師徒。”

聲音縹緲低到溫靈昭險些以為是出了幻聽,四下分明寂靜無聲,唯有一層水波蕩漾,久久不息。

沒有溫靈昭的合歡宗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宗門弟子們依然每日練功,隻是靈氣略感稀薄,修為提升得較往日艱難。

而宗門裡還不時有人被吸乾靈力摧毀靈根而死,引得眾人人心惶惶,卻被周尋竹以武力強行壓下,眾人敢怒不敢言,隻得紛紛結伴出行,儘量避免落單。

而此法雖略有成效,卻還是有部分落單者被害,終究不是長久之策。

若不抓出背後害人的邪祟,合歡宗再無安寧之日。

周尋竹為此愁得焦頭爛額,但當務之急還是先解決靈脈的問題。

因此,他派出許多弟子,五人為一小隊外出執行尋找靈脈的任務。

他不相信沒有了溫靈昭,他就隻能處處受人掣肘,一事無成。

好不容易收到傳信,靈脈所在之地有了些許眉目。

周尋竹激動過後,親自趕往信中記載的山穀,卻隻在山穀外發現其中一名感染了魔氣的弟子,神誌不清已經奄奄一息。

穀內的妖獸定然不尋常,其餘四名弟子不知所蹤恐怕早已屍骨無存。

在山穀外周邊搜索了一番卻一無所獲後,周尋竹隻得放棄貿然入穀探查的想法,將受傷弟子帶回宗門,扔給楚言救治。

“那片山穀綿延近百裡,若沒有詳細信息,恐怕難以輕易找到龍脈所在,隻有這名弟子才知道當時發生了何事。”

周尋竹拍了拍楚言的肩膀,沉聲道:“師弟,宗門未來的希望儘托付於你手,定要將他救回來!”

楚言點點頭,沒有接話的時間,忙放下背後的藥簍,上前快速檢查了一番受傷弟子的身體狀況。

越是探查,楚言神色便越發凝重。

他先給弟子喂了一顆丹藥吊住性命,才起身對周尋竹微微搖頭。

“他傷勢過重,體內靈氣枯竭,我隻能先以回元丹補充靈氣,暫且穩住他性命,若要治愈,則非以昭昭的血入藥不可。”

頓了頓,楚言神色黯然,抿唇道:“自昭昭回來後,再不曾給過我血,我先前備下的丹藥也已經用儘了。”

周尋竹不由皺眉。

溫靈昭!又是溫靈昭!

離開了溫靈昭,難道他的合歡宗就轉不動了嗎?

真是天大的笑話!

周尋竹臉色陰沉下來,冷冷沉聲下令:“隻要能清醒過來便可,師弟,這是宗門僅剩的機會,萬望不惜一切代價!”

治愈與否不重要,隻要能開口交代靈脈的確切所在,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周尋竹話中的寒意與冷漠使楚言微怔,隻覺身邊所有人都開始變得說不出的陌生。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楚言晃神想著。

似乎是從昭昭死訊傳來,卻又重新出現的那一刻。

是啊!師尊死了,昭昭變了要與他們恩斷義絕。

連大師兄此時亦是變得視門下弟子性命於不顧。

可他現如今是宗主,身上係著全宗上下所有弟子的身家前途,自然不能如往日般懷柔,應當顧全大局。

大師兄沒有錯!

為何昭昭非要鬨成如今這般局麵呢?

明明隻需要一點血,就可以救人性命啊,她為何不願了呢?

也罷也罷,那便由他來吧!

在周尋竹的催促下,楚言回過神,他望著周尋竹神色逐漸堅定。

“大師兄,我用自身靈力輔以草藥或可驅逐他體內魔氣,讓他暫且恢複心力。可這治標不治本,不過是回光返照,頂多一刻鐘,他便再也無力回天。”

周尋竹眼中一喜,雙手緊攥著楚言的兩肩,驚聲問道:“能有一刻鐘?此話當真?”

隨後迫不及待推著楚言催促。

“那師弟你快些出手吧!”

門“啪”的一聲自眼前關閉,楚言嘴角不由揚起一絲苦笑。

如果昭昭在,定然第一時間問他是否會因此受傷吧?

不,昭昭甚至都不會等他出手,就已經將事情解決了。

楚言搖了搖頭,擯棄心中雜念走至床邊開始施法救治。

天邊烈陽高照,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日頭近乎要落山,天邊已見點點霞光時。

那扇關了許久的門,終於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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