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溫良恭儉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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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米,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要說看不見三米之內發生了什麼,根本不可能。但又發乎情,止乎禮,保持著一個男女之間合適且不會被人議論的距離。

柳婉兒意識到,陳樾現在完全跟個狗皮膏藥一樣粘上了自己。

可偏偏,一個大男人哭著跪倒在你腳邊,再加上那遍體鱗傷的樣子……

“婉兒師姐,要不然就讓陳樾跟著吧。”

“宗主最近事務繁忙,合歡宗內除了你,也沒有人能保他了。”

跟在柳婉兒身後的弟子有些不忍。

他們都是內門弟子,人生遇到過最大的挫折頂多就是修煉受阻,境界提升不上去。

至於外門弟子之間仗勢欺人的事情,他們倒是也聽說過,可在親眼瞧見陳樾的傷之前,誰也沒想過事情會嚴重到這般地步。

其中倒是有聰明的,想讓陳樾跟著自己,可正是因為聰明,所以他在回憶起柳婉兒剛才義憤填膺的樣子時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這種表現的機會還是要留給柳婉兒這個前任宗主之女,現任宗主的未來夫人。

看著柳婉兒猶豫的樣子,陳樾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他今日所做的事情,皆是過往不恥的。

以往他將溫靈昭視作偶像,覺得自己也要像溫師姐那般勤勤懇懇,為宗門奉獻犧牲。

可一個月前的溫靈昭是什麼下場?現在的他自己又是什麼下場?

經過這段時間的磋磨,在生與死的邊緣走了一遭之後,陳樾徹底醒悟了。

他要活下來!

他那麼努力,那麼拚命,他必須活下來!

隻有活下來才能複仇,隻有活下來才會有希望。

想清楚這些之後,陳樾也沒有什麼顧忌了。

他從懷中抽出自己的斷劍,那是他進宗門之後唯一的法寶,後來也被所謂的師兄弟們當做破爛一樣碎成了三段,他藏在懷中的這一段,還是他拚了命才搶回來的,為此他的手指骨都被踩得變了形。

溫靈昭的洞府本來就地處偏遠,秋風蕭瑟之下,陳樾帶著渾身的青紫,用紅腫變形的手指握緊那一把斷劍,抵住了自己的喉嚨。

“我知道婉兒師姐為我抱不平的心是真的。”

“可那些人的殘忍和狠毒我更有體會……”

“今日多謝婉兒師姐與眾位師兄弟,我隻是覺得如果真的要死,我寧願有尊嚴的死去……陳樾在這裡就此彆過了!”

話音落下,陳樾兩眼一閉,手中的斷劍便直直地向著咽喉刺去。

“鏗鏘——”

金鳴之聲傳來,陳樾手中的斷劍被柳婉兒抬手打掉。

陳樾隻覺得虎口被震得發麻,可心中卻湧出無限的欣喜。

果然,他沒有賭錯。

果然,溫靈昭沒有騙他。

方才他本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如今看著柳婉兒不甘卻又無奈的樣子,陳樾知道,至少這段時間他的命是被保下來了。

“直到那些人被徹底懲處前,你就跟著我吧。”

“三米之內,我保你無憂。”

柳婉兒說這話的時候,幾乎都有些維持不住麵上的表情。

陳樾連連叩首,對著柳婉兒又是一陣歌功頌德。

柳婉兒卻瞧也不瞧他,而是向前幾步,去問看守在溫靈昭洞府外圍門口的弟子:“這段時間,溫師姐可有出來過?”

弟子們皆是搖頭。

這種事他們沒必要撒謊,也沒有辦法撒謊。除了看守的弟子之外,周尋竹還在溫靈昭的洞府門口坐了法陣,若是溫靈昭真的出來過,周尋竹那邊必定會第一時間感知到。

柳婉兒有些著急,周尋竹已經開始大力調查弟子慘死的真正原因了。

雖說她相信惑心鏡的能力,但也保不準會不會存在什麼紕漏……

對於柳婉兒來說,最好的結局無非就是直接賴在溫靈昭的身上。然後借此讓溫靈昭將功贖罪,乖乖地當她的人肉靈脈,繼續為自己做嫁衣。

可這溫靈昭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樁樁件件都不按她的預想來。

最終柳婉兒無奈地將陳樾這個拖油瓶帶走,憤憤不平地離開了溫靈昭的洞府。

陳樾離開時,眼眸深深地望了那洞府入口處一眼。

溫靈昭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在心上,不管是一個月前在任務堂,還是今日。

溫靈昭坐在洞府內,外麵吵吵嚷嚷,她自然也無法安心修煉,再加上她的確對陳樾印象不壞,因此也是真心希望陳樾能夠逃過這一劫。

如今聽著外麵的嘈雜聲漸漸遠去,溫靈昭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即便沒有親眼看見,她也可以想象得到柳婉兒此刻的表情必然不會太好。

溫靈昭現在的情況與其說是閉關,不如說是避世。

如果放在過去,溫靈昭定然不願意在洞府之內閉關這麼久。

她怕,怕師兄們忘記她,怕少給宗門做了貢獻,被視作可有可無的存在。

她拚了命地博眼球、找存在感,歸根到底……或許是因為曾經在她的內心,也真的把自己當做一個異類吧。

她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聽著這樣的辱罵,又怎麼可能毫不在意?

玉清對她的控製並不在於形式而在於內心。

這種控製看起來很脆弱,脆弱到她隻要願意邁出那個圈子,就可以打破這種控製,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又有多少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邁出那個圈子……

溫靈昭屏息凝神,望著掌心中寫有“無情訣”三個字的樹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樹葉上的金色脈絡似在變幻。

變幻之中,又組成密密麻麻無數字眼。

溫靈昭凝神去看,仿佛有一扇古老質樸的木門在她麵前緩緩打開。

“所謂無情,實則有情。”

“此情非小情,而為大愛。”

“大愛並非僅存於天地之間,亦在於人心抉擇。”

溫靈昭隻覺得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極為迷幻的奇妙空間,那扇木門背後的一切仿佛都沉浸於水霧之中。

這種感覺跟自己當初在幻影湖抓住這片樹葉時的情景極為相似。

溫靈昭突然想起來,自己當初靈根駁雜,對於她而言,無論是修煉哪種功法都沒有不同。

可偏偏玉清卻獨獨讓她修煉水係功法……

按照玉清的說法,水能以柔克剛,又最是溫順包容,他希望溫靈昭能在修煉功法的過程中有所體悟,懂得何為溫、良、恭、儉、讓。

溫靈昭若有所感地摸了摸自己右邊的肩膀,在那裡,玉清讓一位女仙師用注入了靈力的銀針給她刺下了這五個字。

時至今日,溫靈昭仍記得當注入靈力的銀針紮入皮膚時,那種細細密密又尖銳的疼痛感。

溫、良、恭、儉、讓。

這五個字是玉清反複在她麵前提及的,甚至刻在了皮膚上,讓她牢記。

或許連玉清也想不到,後來所謂包容溫順的水靈根,變成了尖銳刺骨的冰靈根,更不用說現在她身上還有雷靈根加持。

也就是溫靈昭現在剛剛廢棄了舊功法,新功法尚處於入門階段,不然她完全無需懼怕這合歡宗內的任何一個人。

對於現在的溫靈昭而言,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趕緊提升境界修為。

她之前已經推測出無情訣的等階劃分可能跟之前她見過的所有功法都不同,如今看到這些門,她心中隱隱猜測,或許這門就是玄妙之處。

想通了這些,溫靈昭的心思也豁然開朗。

然而,就在她準備再次閉關之時,洞府外又傳來了楚言的聲音。

“昭昭,是我。”

過往每次聽到楚言的聲音,溫靈昭總是格外雀躍,可如今她卻隻覺得煩躁。

剛有這種感覺的時候,溫靈昭立馬心下一愣。仿佛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出現在那些師兄麵前時,他們的所思所感。

煩躁。

並不會因為這個人的出現而感到欣喜,隻會覺得被打擾。

如果可以的話,甚至是希望這個人不要出現,這樣自己也不用分出心去敷衍應付。

溫靈昭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該說天道好輪回,還是該說真心可笑。

洞府外的楚言似乎也料到了自己不會得到溫靈昭的回應,隻是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就如同過往的溫靈昭一樣。

“昭昭你知道嗎?在你閉關的這一個月裡,合歡宗內發生了很多事情。”

“靈氣稀薄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了,我好幾次看到尋竹一個人坐在大殿裡歎氣。”

“對了,說起尋竹,我覺得他已經察覺到自己誤會你了,隻是他這個人性子要強,不好意思張口道歉……”

“畢竟這一個月內又出了兩起弟子慘死的事故,而大家都看得到,你一直閉關未出,事情顯然不可能是你做的。”

聽著楚言的聲音,溫靈昭察覺得到,經過一個月的休息,楚言應該已經有所恢複了,但周尋竹那一掌太重,他傷及根本,恐怕再怎麼恢複也無法完全如初,甚至長此以往下去,他要再想提升境界修為,大概率也會受阻……

溫靈昭之所以會關心這些,並不是因為她擔心楚言的傷勢,而是她沒有忘記楚言用她所送的靈蟲,試圖攻擊她的事情。

回想上一世,溫靈昭仍舊記得,她最後油儘燈枯,身體乾癟之時,是楚言拿著剔骨刀站在她麵前,神色慶幸。

“嘖,還好趕上了!即便靈力已被榨乾,但這一身龍骨仍是上好的藥材。”

冰冷的剔骨刀劃破她乾皺的皮膚,然後將她體內的骨頭一寸一寸取了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那種痛苦仍然格外清晰。

更何況即便拋,下前世種種不提,光是楚言的這番言論,就已經讓溫靈昭感覺到十分可笑。

什麼叫周尋竹知道他誤會了自己,但因為性子要強,所以才不好意思開口道歉?

那被誤會、被冤枉的自己又怎麼說?

他一個性子要強,自己就應該體諒。

可他冤枉自己,想讓自己償命,甚至在柳婉兒說出什麼將功贖罪的時候也表示讚同,又要怎麼論?

難道因為他性子要強,就可以不分是非?犯了錯也不需要道歉,隻等著彆人理解。

不知道是不是溫靈昭的錯覺,她聽著楚言的話甚至有一種,如果自己不理解周尋竹,就是她溫靈昭不夠大度,不夠體諒周尋竹的問題。

洞府外的楚言仍在絮絮叨叨地說著。

“有一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可仔細想一想,告訴你也無妨。”

“今日我又抓到了幾名想要偷偷跑掉的內門弟子,他們跟靈獸宗的人來往密切,看樣子是準備另謀他處了。”

“現在這幾人被我關在藥園裡,按理來說,我應該把他們交給尋竹處理,可我知道以尋竹的性子,他們大概是活不下來的,而且他們也求我不要讓尋竹知道,我一時不忍心……”

聽著楚言的“善良之舉”,溫靈昭隻覺得困惑。

水往低處走,人往高處流。如今的合歡宗日漸式微,誰都想為自己奔一個前程,這不是很正常嗎?

更何況,合歡宗對這些弟子又有什麼恩情呢?

幾乎整個修真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合歡宗的任務最為繁重,且宗門對於任務所得品的收繳最為嚴苛……

楚言剛才暗示溫靈昭不了解周尋竹,這句話在溫靈昭本人看來完全是無稽之談。

溫靈昭太了解周尋竹了。

了解到她可以肯定,即便合歡宗已經處於這樣的狀態了,周尋竹仍不會減少任何弟子的任務數量,更不會更改宗門對於任務所得品的收繳條件和規則。

甚至,周尋竹可能會變本加厲。

果然,緊接著楚言就說道:“尋竹增加了每個弟子的任務量,要求他們去賺取更多的靈石,來維持合歡宗內的靈氣,弟子們苦不堪言。最近出任務的弟子死傷人數也很多,藥房裡的藥材都快被用光了,這樣下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聽著楚言的話,溫靈昭有些不解。

楚言跟自己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他是在暗示自己什麼嗎?

合歡宗內的情況越來越糟糕,所以這個時候需要出現一個舍己為人的英雄?

正巧,楚言希望自己能成為這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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