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訓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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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的雲錦裹在周圍,好聞的降真香也籠罩在鼻尖。

秦鐸也睜開眼睛,看到了和第一次在這個時空中醒來一樣的畫麵。

床上的帷幔繡著忍冬雲紋。

很好,這後生皇帝把自己從牢裡撈出來了,估計是不會再去深究他把人家壓在身下兩次的魯莽行為了。

這次昏迷,和上次睡著時一樣,秦鐸也再次看到了文晴鶴的回憶。

這個文弱書生得了嚴重的病,求醫問診,掏空積蓄,就這麼撐了一段時間,不高的俸祿讓他沒辦法支付得起高昂的藥物,入不敷出,沒錢再去買藥了,身體越來越差。

怪不得他剛醒來那會口中苦澀。原來是藥的味道。

秦鐸也推測,屬於文晴鶴的靈魂已經在朝堂上生出變故的時候,就死了,消散了。

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自己這個前幾代皇帝的魂魄卻沒有去轉世輪回,而是在這副身體上醒來。

這是老天給他了個看看身後事的機會嗎?

“醒了?”

床榻邊傳來秦玄枵的聲音。

秦鐸也安詳地躺著,身體陷在柔軟的雲錦中,沒有絲毫想要起來行禮的意思,隻是雙目盯著帷幔,點頭:“嗯,醒了。”

“愛卿的身體真是好到差點死了。”秦玄枵哼了一聲,也沒計較秦鐸也的失禮。

小嘴真甜,跟抹了蜜一樣。

秦鐸也回道:“謝謝誇獎。”

勾弘揚這時候恰好端著藥碗走過來,聽見這對話,趕忙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

“為了看病傾家蕩產文卿,朕不信你對自己的病一點都不在意,也不信你不怕死。”

秦玄枵從勾弘揚手中接過藥碗,看了看秦鐸也蒼白的臉色,說,“禦醫說你的脈象微弱,像個死人。”

秦鐸也:“”

“禦醫對你那天竟然能從床榻上暴起,還能跟著青玄一路走到慎刑司感到深深地不可思議,還希望朕能將你送給太醫院研究一下。”

秦鐸也撐起身子,盯著那碗黑漆漆的藥:“”

秦玄枵忽然伸手扣住秦鐸也的下巴,將人向著自己的方向拉近,輕聲:“文卿,你還有什麼是瞞著朕的?”

“臣確實是病了,”秦鐸也沒有完全了解文晴鶴的記憶,這會想了片刻,開口胡謅,“蹦躂那會大概是回光返照?然後真要死了的時候,被陛下救下,宮中醫師妙手回春,從閻王爺那保了微臣一條命?”

秦玄枵哼了一聲,將人鬆開,把藥碗遞過去。

秦鐸也接過,一仰頭,咕咚一口乾了。

真他媽苦,長苦不如短苦。

秦鐸也苦的呲牙咧嘴,眉毛緊緊擰在一起。

秦玄枵忽然想逗眼前這人玩:“這一碗藥,夠你一年的俸祿了。”

秦鐸也睜開眼,盯了秦玄枵兩秒,作勢將碗湊近嘴邊,準備將因為過苦而沒有咽下去的藥吐回去。

“你敢!”秦玄枵皺眉,迅速伸手捂住秦鐸也的嘴,“咽下去。”

咕咚。

苦澀濃稠的藥汁滑進喉嚨。

秦鐸也皺眉,雙手死死地捏住藥碗,用力到指節泛白,過了好一會,才將口中翻湧的苦味壓下去,因為過苦而惡心想吐的感覺也漸漸緩和。

他毫不客氣地拽過秦玄枵的手腕,把藥碗塞過去,一刻都不想再看見這碗了。

“陛下,牢中我所說的,您答應了?”

秦玄枵盯著手中被強塞過來的碗看了幾秒,終究還是沒說什麼,把藥碗扔給勾弘揚,開口:“你想要什麼職位。”

這是答應了。

秦鐸也失笑,這小皇帝,怎麼正麵回答問題這麼彆扭的麼,非得繞一層,說個話也要動腦子。

秦鐸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吏部給事中。”

“好大的口氣啊,文卿。”秦玄枵挑眉,饒有興致地低頭看著這個麵色蒼白的文臣。

從來沒有任何人在他麵前,這麼麵不改色地求一個什麼東西。

要麼誠惶誠恐、要麼滿心算計、要麼痛哭流涕

隻有這個人,隨隨便便就把要求一拋,好像他是天生的上位者,隻負責將問題提出,剩下的事,交給手下,必須做到一樣。

秦鐸也麵不改色地回望回去,對上那雙狹長陰沉的鳳眸,也不過是淡淡勾唇,眼中暗含慈祥的鼓勵。

事實上,吏部給事中這個官職,是秦鐸也精挑細選過的,如果現在的官職和他上輩子沒有太大的變動的話,這個職位對現在的他來說,最為合適。

諫院司諫,從五品,六部的給事中,正三品。

剛好可以卡在小朝會的邊緣,雖然給事中位卑,但權高,有監察本部的職責,本部的文件奏章,他都可以查閱,也有直通內廷,麵見皇帝的權力,若是運用好了,其中的周轉空間很大。

之所以選擇吏部,則是因為秦鐸也很急,他腦中根本沒有文晴鶴的記憶。

就算這個記憶可以在睡夢中慢慢出現,但就憑這個小官懦弱的性子,如果真鬨起來,在這場“封妃立後”的風波中,想來也是沒多少關鍵信息能接觸到的。

所以他需要一個可以查閱朝堂百官案卷的地方,吏部。

“勾弘揚,”秦玄枵揚聲,“去讓門下省擬旨,擢諫院司諫文晴鶴為吏部給事中。”

秦鐸也微微睜大眼睛。

沒想到竟然沒有拉扯,直接同意了。

也許皇帝比他想的還更需要一把“刀”?

秦鐸也當即試探著問:“那我要吏部尚書?”

“彆蹬鼻子上臉。”秦玄枵沉聲。

“嗨,那就給事中,我不嫌棄。”

秦玄枵:“”

你還敢嫌棄上了!

勾弘揚看兩人聊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雙手捧著碗,躬身,小心翼翼地提醒:“陛下,現在吏部給事中有人在職呀”

“挪挪,”秦玄枵擺擺手,“讓那人去諫院做司諫好了。”

勾弘揚懵了。

秦鐸也也有點懵,他扶額:“誒你等會,你就把人給貶官了?”

秦玄枵淡淡反問:“怎麼,不行?”

勾弘揚一聽秦玄枵這語氣,直接嫻熟地跪在地上。

他知道皇帝這是生氣了,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順應皇帝的意思,跪下來請罪,隻希望那文官也識時務

一句清亮的聲音響徹寢殿。

“當然不行啊!”

秦鐸也覺得這孩子做皇帝的業務能力還不太熟練,那人家官員做的好好的平白受了無妄之災,再怎麼口中說謝主隆恩,心裡麵也會埋怨,久而久之,對皇帝的聲譽會造成影響的,人心可不能失啊。

“你給他稍微升個職,再不濟平遷也行,然後把人叫進宮裡,談談心,給人家畫個’鍛煉能力馬上就能升職’的餅充充饑。”

秦鐸也語重心長。

秦玄枵沉默地盯著秦鐸也,盯著他披散下來的長發,頭發散落,有的繞過脖頸,一截白皙的皮膚在黑發中若隱若現。

什麼升不升職,秦玄枵一句都沒聽進去。

“朕先取點利息。”秦玄枵喃喃一句。

忽然大步上前,膝蓋撐在床榻上,彎下身子,伸手扣住眼前人有些蒼白的脖頸,將人猛地拉近,一口咬在秦鐸也的肩頸處。

秦鐸也:“?!!!”

秦鐸也一把將秦玄枵推開,有些驚恐地向床榻裡側挪了挪,一動,肩頸處傳來一陣刺痛,他感覺這狗皇帝的似乎有犬牙,將他的皮膚刺破了。

我草,畜生嗎。

臟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到底還是沒罵出去。

畢竟皇權天威,有些行為做做糊弄過去,但罵皇帝,還是算了,暫時還沒必要。

秦鐸也捂著肩頸,漆黑的眼睛裡麵閃著些許震驚和怒意,盯著秦玄枵。

“再擬旨,”秦玄枵卻沒看他,轉向勾弘揚,“朕記得工部缺個左侍郎,把原來那個給事中給調過去。”

勾弘揚:“是。”

“滿意了?”等秦玄枵再回頭看秦鐸也時,秦鐸也已經將情緒平複下來,他緩緩呼了一口氣,將手從肩頸拿下來,點點頭,示意自己再沒問題。

秦玄枵直起身,目光落下,眼前人的肩頸上的牙印已經微微泛紅,這一口使了不少力,印子此時已經有點腫了,滲出一點血絲。

秦玄枵滿意地舔了舔牙尖。

二人沉默片刻,誰都沒有再提剛剛咬人一事,秦鐸也先開了口,轉移了話題,問:“距上次大朝會,過了多久?”

“三天。”秦玄枵從善如流地回答。

秦鐸也默了一瞬,忽然抬頭看了看窗外朦朧的晨霧,轉頭盯著秦玄枵:“現在什麼時辰。”

“卯時一刻吧,怎麼?”

“朝會。”秦鐸也幽幽地盯著秦玄枵,“今日是小朝會。”

魏朝施行大小朝會製度,六日一大朝,之間三日一小朝,交替進行,並有朔望朝和其他重要時間的大朝會。

今天應該是小朝會。

然而早已經過了朝會開始的時辰,這個皇帝竟然還在寢殿裡麵,沒去開會!

“啊,忘了,”秦玄枵隨意撇撇嘴,“不去了。”

秦鐸也繼續盯:“不可以。”

秦玄枵:“?”

秦鐸也:“去開朝會,遲了也得去,朝臣還在等你。”

“嗬,朕又不是第一次不去,他們等到了下朝的時辰就自己散了。”秦玄枵說。

秦鐸也有些生氣了。

這狗皇帝!怎麼又是隨便升貶職位,又是隨便不開朝會!

年紀輕輕!儘顯昏君之相!

作為秦家的長輩或者說祖宗,他得把秦玄枵這個壞毛病扳回來。

“皇帝。”秦鐸也嘴角繃直,“上朝上朝上朝上朝不然我就在你耳遍念叨一天,上朝上朝上朝唔。”

“嘖,行了,朕去就是了。”秦玄枵捂住這人的嘴,他心情很好,上朝也不是不行,“勾弘揚,將朕的袍服取來。”

勾弘揚縮著脖子,去拿衣服了。

他覺得今天自己應該是沒睡醒,不然怎麼會看見這麼詭異的一幕?

他莫名就是覺得,自家陛下和那個文官之間勾弘揚絞儘了腦汁,也沒找出來一個合適的形容。

但他卻忽然想起來一幅畫麵,他覺得那個文官,像是一手拿著項圈,另一手拿著肉脯,正勾引惡犬進入自己的圈套之中,笑裡藏刀,想要馴服惡犬。

而自家陛下倒像是綠著眼睛的惡犬,對眼前細皮嫩肉的人類垂涎欲滴,這會覺著有趣,主動將脖子伸進圈套,又時刻盯著訓犬人,隨時要掙脫圈套將人拆吞入腹。

一時僵持,看不出最終的存活者。

怪,太怪了。

勾弘揚趕緊把腦中的畫麵甩出去,這樣大不敬,會被殺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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