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避火圖裡麵是男女的那些事兒,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
蕭淮的臉色很不好看,窈煙不敢再得罪他什麼,洗漱後便在外間軟榻上挨著牆角躺好了,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個鵪鶉,縮成一團。
原本這間屋子不算小,分明也未添置什麼家具,可卻顯得莫名的擁擠起來。
窈煙躺在那軟榻上不敢翻身,就連呼吸都小心,聽著窗外雪落瑟瑟,睡意更是消減。
男子體熱,故而屋內並未燒炭,她蓋的被子又有些薄,手足皆是冰冷,枕下的避火圖又硌人的慌,故而躺了許久也沒有困意。
北風尖厲,軟榻緊挨著窗子,漏進的風就像針一般紮在臉上生疼,窈煙睡前刻意塗了厚厚的潤膚膏,才沒有那麼難受。
潤膚膏也是老夫人拿來給她用的,很香,說不出什麼什麼味道,但被睡在裡間的蕭淮聞得清清楚楚。
軟榻和床是直直對著的,蕭淮心中煩躁,陌生的呼吸很輕軟,卻比那北風還要清晰地響在他的耳邊。
他側了個身子,仰麵躺好,翻身時,素來結實的床發出了‘咯吱’聲,更尷尬了一些。
這種感覺實在是陌生,好像是自己的領地忽然之間闖入了旁人,讓他無所適從,甚至有些如芒刺在背。
雖說從前在軍營之時他亦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但那時枕刀待旦,並且都是一群男人,男人身上可不香,更不會給他暖床。
蕭淮並不喜歡這種感覺,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覺得困意漸漸襲來。
“冷……”
輕微地,仿佛是夢話般的聲音響起,蕭淮又睜開了眼。
他翻了個身,坐起身來,望向聲音的來源處,那兒正蜷著一團小小的身影,錦被的確薄,將女子的身形完全勾勒顯露無疑。
蕭淮蹙眉,他看了看自己的被子,又看窈煙身上的那床,才知曉吳媽媽是刻意給了窈煙一床薄被子,好讓她禁不住冷來求自己。
可是誰曾想那女子卻也是個蠢的,寧願挨著凍入睡也未想到那一層用心。
雖然起了心他也不可能讓人過來,蕭淮如是想。
為了讓自己能夠安穩睡個好覺,蕭淮將櫃子裡收進去的一床冬被拿出來,隔得遠遠的丟到窈煙身上,見那被子將她的身形遮的嚴嚴實實,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窈煙這一覺睡得並不好受,她仿佛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快要窒息,等到她好不容易從那可怖的窒息感中脫離出來,鑽出被子才發覺已經天光大亮。
或許時辰還早,院子裡靜悄悄的,隻是昨夜裡下了場鵝毛大雪,才將日光映射得很明朗。
窗角結了些冰渣,窈煙方醒,抱著被子有著怔愣,窺見自己身上的兩床被子,心中微訝,往蕭淮睡的地方看去,才發現已經空空如也,被子也疊的整整齊齊。
是蕭淮給她蓋的被子麼?
窈煙覺得不可能,應當是晨起來伺候他的人見她凍得可憐,才好心給她添上去的,畢竟按昨日那三個規矩來看,蕭淮沒在醒時令人將她趕出去便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下床穿衣洗漱。
沒有人吩咐她做事,她也不知去哪兒,於是端了凳子坐到簷下,看初雪日團團飛舞的雪片。
蕭淮練完劍回來便見著這麼一副場景。
女子著著湖藍色立領長裙,懷裡抱著的兔毛捂子,眸子亮亮的,嫣紅的唇上還有一絲淺淡的笑意。
他想起來今日起時厚重的被外掉出的女子凝脂般的皓腕。
蕭淮進院的動靜並不小,他睨了窈煙一眼,並未問她是不是在等自己,而是徑直往浴房的方向去了。
他穿得單薄,頸間還有未乾的汗珠順著脈絡滑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野性感覺,偏生他生的俊秀又頎長,不顯得粗糙,反而有種奇異的反差感。
周寧站在倆人的中間,見將軍靠近時這位窈煙姑娘便自覺往後退到一丈以外,他不禁有些感歎,這麼乖巧這麼聽話,當真是老夫人派來給將軍暖房的人?
蕭淮去了浴房,周寧先去給他拿衣,窈煙猶豫了一下,她現在是來伺候大公子的人,若是隻知曉在外呆坐著,叫老夫人知曉,怕是不能饒她。
窈煙用手暖了暖有些涼意的臉頰,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不論如何,隻要能拿到賣身契,做什麼她都能豁出去。
蕭淮沐浴的浴房裡此時氤氳著熱氣,水聲淋漓。
牆角的周寧見她進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她實在是太過大膽,要是被將軍知曉浴室進來了女子,指不定得殺了她。
他快步上前想要將她帶出去,又聽蕭淮喊自己,隻能用眼神示意窈煙快些出去,不斷拿手比著手勢。
窈煙一進來就被霧氣糊了眼,並未看見周寧給自己的提醒,反而看見了正背對著自己,整個精壯的上身都裸露在水池外的蕭淮。
他的背上有大小不一的傷口,或新或舊,看著十分駭人,特彆是一條從左肩上一直貫下右腰的傷口,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周寧的眼睛都要眨花了,但見窈煙並未察覺,急得直跺腳。
蕭淮看他一眼,“你跺腳做什麼?”
“啊、啊?沒什麼。”
窈煙正全心都放在正在浴池中的人身上,她估摸著自己離了一丈遠,才道:“大公子,奴婢來給您擦背。”
伺候男人的事情她沒做過,但也聽那些年紀大些的丫鬟說過不少,府裡的公子都愛讓丫鬟擦背,有些背擦著擦著就能擦出感情來了。
女子的聲音響起來的突兀,整個水房內靜了一下。
熱水淋在地麵發出嘩啦響聲,窈煙看見蕭淮身形似乎僵硬了一下,水瓢發出落地‘砰’的一聲悶響。
接下來是他有些咬牙切齒的聲音,“滾出去。”
這三個字蘊含著極大的威力,彰顯著說話人此時的憤怒。
窈煙心頭一跳,意識到擦背不成了,想出去,但地板濕滑,慌不擇路間她反而在門口摔了一跤。
蕭淮沐浴到一半,便聽見窈煙的聲音,他渾身上下騰地升起一股熱氣,又聽見那頗有些蠢笨的女子似乎摔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浴房安靜下來,周寧小心翼翼看他的神色,便見他麵上通紅,“將軍,您……”
蕭淮舀了兩勺冷水,麵不改色道:“打水的小廝乾什麼的?水怎麼這麼燙。”
這邊窈煙剛出了浴房,心口還在亂跳著,也覺得自己太過魯莽了些,應當在大公子進去時候便跟過去才不顯得突兀。
吳工剛好回來,見她此番模樣,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浴房,心下了然。
於是寬慰她道:“窈煙姑娘莫怕,將軍不會罰你的。”
吳工跟了蕭淮四年,早便知曉這位看著不近人情的將軍其實並沒有那般冷血,在男女之事上更是單純到可憐,莫說娶妻,恐怕就連女子的手都沒碰過。
眼見老夫人一下子就使了這麼大一招,將一位嬌花似的女子塞到房裡,他想,指不定窈煙還真能成事兒。
窈煙見他麵上神情不似作假,鬆下一口氣來,點頭道:“多謝。”
初雪凍人,見她坐回小杌子上,吳工有些好奇,問道:“為何在外坐著?”
窈煙有些羞赫地說道:“奴婢不好總進大公子的屋子,還是就在外麵坐著好些。”
這時吳工才想起來,昨日吳媽媽來的匆忙,將將軍的計劃全都擾亂,如今這窈煙姑娘白日也沒得個去處,總不能一直跟在將軍身邊,將軍去哪兒她去哪兒。
他指了指原本打算給窈煙住的側院,道:“那是將軍打算給你住的,你白日不如就去那兒?”
此時恰好蕭淮黑著臉從浴房出來,窈煙幾乎想也沒想就往吳工指的方向冒雪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