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淮有許多事要忙,並無暇娶妻,也沒空去收什麼通房,可一回京來,母親便魔怔似的要給他安排婚事,現在就連祖母也要來橫插上一腳。
周寧今日跟了窈煙一整天,他倒是覺得這回送來的人和前幾次的不同,想了想,開口道:“屬下覺得老夫人送來的人其實也不錯,將軍您不如……”
蕭淮冷睨他一眼,“你哪次不是這麼說?這次的也特彆?也與眾不同?你若是喜歡,那乾脆送到你屋裡去好了。”
“屬下可不敢,”周寧訕笑一聲,忙擺手解釋道:“屬下隻不過是覺得您這次將她處置了,夫人或者老夫人定然也還是要送人進來的。”
“這次次都不收也說不過去,倒不如這個先收下來應付著,好歹可以清淨一段時間,您說可是?”
此言有理,蕭淮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他的確被這些事弄得心煩,每日去給母親請安都要被拉著相看這個相看那個,倒不如先將祖母送的這個收進來應付一段時日再說。
“那便交給你安排了。”
蕭淮頓了一下,想起來那個人似乎就是昨日自己見到的那個女子,隻記得她似乎很是膽小,旁的倒是沒有印象。
不過今日便敢將他擺出來威脅人,倒是個知麵不知心的家夥,似乎也不大聰明。
他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窈煙,”周寧答道:“被賣進來就是這個名字,姓氏倒是少見,更是少見的美貌,您見了就知道了。”
蕭淮點頭,窈煙美貌與否,他並不在乎。
既然蕭淮已經決定好要拿窈煙做幌子,又要來應付老夫人的安排,這邊自然要做出些表現來。
窈煙的東西不多,隻有貼身換洗的兩套預備帶走,早就已經收拾好,可等她從三姑娘院裡回來時小小的一團包裹濕漉漉的,一看就是被人故意淋了水。
瓶兒去乾活了,能進來屋子的人不少,窈煙要走了,本也不想再起糾葛,反正老夫人定然也令人給她添置了新的,舊的不要也罷。
忽然敲門聲響起,一道陌生的男聲傳來,“姑娘,將軍命我來接您。”
窈煙頓了一下,慢慢走上前去開門,透過門縫見著是一麵上帶著長長疤痕,從眉骨處貫下的男子,生得很普通,她並未見過。
那男子見她開門,往後退了兩步,一笑露出牙來,“姑娘,我叫吳工,是將軍的手下,特地來接您的。”
此話一出,原本還等著看好戲的丫鬟都麵麵相覷起來,心中暗道,難道窈煙還真入了大公子的眼?竟然還特地讓身邊的人來接她。
吳工一眼便看見了狹小屋內桌上的濕包裹,心中了然,但並不多言,側身讓過路,“姑娘,走吧。”
窈煙看了眼白鷺倉惶的模樣,跟著吳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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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府老太爺是從前聖上身邊的禦史中丞,現如今大房老爺是工部侍郎,二房老爺是國子監祭酒,雖滿門官勳,但真正有身份的是老夫人與大夫人二位。
老夫人是淮陽陳氏嫡女,母家是綿澤百年的大世家,底蘊極深,而大夫人則是當今長公主的獨女,郡主身份,嫁到了蕭家,雖也不算下嫁,但到底有長公主做靠山,闔府上下無不敬重。
這二位隨便一箱嫁妝都能供得起府內整年支出,否則蕭府如此顯耀,絕不是兩名三品官員的俸祿可以支起來的。
與之相比,二夫人的家世就要低許多,隻是京外小縣縣令之女,雖如今娘家借著蕭家的光也成了當地大戶,但比起老夫人與大夫人還是小門小戶。
故而現今府內大夫人掌中饋,二夫人做個閒散懶人,心底萬千個不甘,也不敢在身份尊貴的婆母和妯娌麵前展露出一兩分來。
聽聞老夫人親自指了人到大房去,二夫人郭氏咬碎了牙,啐道:“我就知道老夫人偏心,將我二房的人竟然指到了大房去做通房,我的勤兒也二十有一了,也未娶妻,怎麼不見她急一急?”
她容貌生得很美麗,不然也不會被二老爺娶回來,這麼多年除了偶爾爭風吃醋之外也沒操心過什麼事,保養得宜,比同齡人看起來都年輕些。
二房長子蕭勤坐在她的下方喝茶,聞言嘟囔道:“大哥房裡沒丫鬟,我的房裡母親不是送了好幾個麼?”
“那是我這個做娘的心疼你,那老夫人心疼你嗎?”二夫人也想掌中饋,想了許多年也沒機會,隻敢在屋裡編排一番,“她不就是說大房那個立了戰功做了將軍就偏心那邊多些,什麼好的都往那邊送。”
末了她又抹起眼淚來,扯著兒子的袖子哭哭啼啼,“都怪娘沒用,沒生個好人家,連帶著我兒你也不受重視。”
蕭勤日日聽她說這些話隻感覺煩悶不已,他心裡清楚分明祖母對兩房都是一樣的親,哪裡有什麼偏心,大伯和他父親是同胞,都是祖母肚裡出來的,難不成還能兩樣對待?從始至終看不清的人隻有他母親罷了。
聽郭氏哭了會兒,蕭勤便要走,卻又被拉住。
郭氏問他,“娘給你相看的那小姐你還滿意?你年紀不小了,該成親了,早些生下蕭家第一位重孫,給娘也能爭一口氣。”
蕭勤見那畫像上的小姐身形清瘦,一吹就倒般,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而且此人家世不高,他內心還是想娶個如大伯與祖母那般好家世的妻子,日後也能有所助益。
見他不答話,郭氏又細細說道:“兒啊,你也知曉娘家世不高,往日被你大伯母壓著已經夠難受了,若是還不在孫輩上爭口氣,那娘這輩子……”
她剩下的話不說蕭勤也明白,他心裡煩極了母親這般眼界低的模樣,隻能含糊著道:“再說吧,大哥都還沒娶親,我急什麼?”
他心裡清楚郭氏做了些什麼好事,但到底是自己的母親,也隻能裝作不知道,思考良久,蕭勤道:“大哥何時娶親,我便何時娶親。”
郭氏啞口無言,隻能讓他先離去,末了將自己身邊的周媽媽喚來,問道:“那邊有什麼動靜傳來?”
周媽媽是陪著郭氏嫁過來的陪嫁丫鬟,在府裡也待了二十餘年,此時答道:“大公子親自派人去接了,應當是滿意的。”
老夫人想要讓京中那些傳言不攻自破,但郭氏是做慣了與大房對著乾的事兒,豈能令她如願?
“那你便再去把謠言添把火,我就不信燒不到大房眉毛上。”
周媽媽猶豫了一下,“夫人,咱們若是繼續,被大夫人知曉了的話,那怕是……”
她伺候了郭氏一輩子,自然知曉自己這個主子是有些目光短淺在身上的,她也曾委婉提過,郭氏不放在心上,便也不再多舌,隻等再過兩年就回鄉下養老了。
郭氏害怕自己這個郡主妯娌,此時聞言一時啞了火氣,悶悶道:“那算了,過兩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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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蕭淮院裡的路上窈煙頭一回坐上了轎子,四人抬的小轎,她坐在裡麵總感覺有些不自在。
就這麼一路到了蕭淮院裡,她出轎時額上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周寧聽見動靜,偷偷往外看了眼,然後對正在寫字的人道:“將軍,窈煙姑娘來了。”
“讓她在外等著,”蕭淮對祖母送來的這個所謂的美人並沒有什麼太好的印象,“等本將軍寫完字再去見她。”
周寧看了眼自家將軍已經寫到滿滿當當的宣紙,低低地哦了一聲,心道您分明是要給人家姑娘立規矩,還扯這個借口出來。
現如今風寒,他見窈煙嬌嬌嫩嫩的模樣,有心想讓她到側廳去坐著,但又不敢違背將軍的話,隻能讓人坐在院裡。
樹影如翠雲團團,馬上就要入冬,或許一夜之間就要飄起雪來。
蕭淮寫完字便開始看書,不知過了多久,周寧已經在屋裡點起了燈,屋外寒風呼嘯,他才想起來,似乎還有個人坐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