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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宋衿禾此時恨不得直接起身就走。

但身體卻僵在原地,沒能挪動分毫。

被迫湧上的緊張心情令她有些氣惱,好似她都不認識此人,便怕了他似的。

可她宋衿禾,何時怕過誰!

“母親,孩兒來向您請安。”

宋衿禾背對著門前,聽見一道沉聲,頓時腰身一顫,脖頸更僵了。

男子嗓音低磁,和夢裡總是貼近在她耳邊的聲音有幾分相似。

但褪去了裹在熱稠中的沙啞,隱約能聽出他一句平常的問候聲中,夾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緊繃。

盛瑤聞聲抬眸,圓潤的眸子含笑彎出漂亮的弧度,溫聲道:“祈安,進來吧,正好向你介紹一下。”

身後腳步聲漸近。

宋衿禾側身垂眸,沒抬眼看去,她也不想看。

盛瑤:“宋家千金,今日來府上做客。”

“宋姑娘。”

還是這道男聲,聽起來卻比方才又更緊繃了幾分。

宋衿禾垂下的視線中出現一雙緞麵黑靴。

靴子一塵不染,筆直的褲腿沒入靴中,藏住一半低調又不失矜貴的繡金褲紋。

宋衿禾感覺有一道灼熱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她。

有些無禮,也有些冒犯。

她隻要抬眸就能將其逮個正著,引得對方尷尬無措。

但她眼睫一顫,還是沒抬頭看去。

那張臉,今早還在她夢裡布著潮紅,汗珠滾動,叫她此時如何能直視。

盛瑤:“這是我兒子,盛從淵。”

宋衿禾微微福身:“盛公子。”

氣氛凝滯。

古怪反常。

盛瑤不解地來回看了看兩人,而後不確定地問宋衿禾:“幼時你們見過,可還記得?”

“我們……”

“不記得了。”

盛從淵生澀的嗓音被宋衿禾淡然的快聲掩下。

他瞳孔一縮,沉默看向她,麵色驟然繃緊,下半句便沒了聲。

宋衿禾不知是在心虛,還是在惱自己荒唐的夢境,又輕聲補充道:“那時我年歲較小,如今僅記得在夫人的生辰宴上遠遠見過一次。”

這話本也是事實。

自小到大,她就是父母手中的香餑餑,見了誰都得介紹炫耀一番。

若要算她打小見過的高門子弟,那當真是數也數不清了,怎可能挨個都記得。

盛從淵,更是沒印象。

因著盛從淵的出現,方才還算融洽的氛圍突然就變了味。

宋衿禾沉默一瞬後,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道:“盛夫人,請您收下我的謝禮,下次待您得閒時,我再登門道謝,今日我便先告辭了。”

宋衿禾似乎去意已決,盛從淵人高馬大地杵在一旁,也的確不便她們繼續閒談。

盛瑤隻得惋惜道:“好,不必如此客氣,我讓人送送你。”

突然告辭已是有些失禮,但宋衿禾垂著眼眸更是不自在,便也沒再客氣,禮貌應下:“有勞夫人了。”

話音剛落,盛從淵接話:“母親,我去吧。”

宋衿禾:“……”

現在說不必勞煩可還來得及?

盛瑤已笑著點頭:“好,祈安替我送宋姑娘出府吧。”

宋衿禾一路跟在盛從淵身後走出了竹苑,袖口裡就揣著她失而複得的碧玉耳墜。

若非為了這對耳墜,她說什麼也暫且不想與盛府產生任何交集。

沒曾想,算著大抵不會遇到其他人的時辰來訪,卻還是碰上了盛從淵。

她步調很急,恨不得能即刻離開盛府。

但她沒走幾步就險些撞上前方高牆似的後背,又隻得趕緊頓住腳步,步調也就此被打亂。

盛從淵散步似的,走得很慢。

若是不必他送行,隻怕宋衿禾都已是走到府門前了。

宋衿禾憋著氣憤然瞪了盛從淵的背影一眼。

想開口催促,又不想同他說話。

雖是怪不得對方,但夢中侵擾她之人卻實打實和他同一張麵孔。

宋衿禾從未遇上如此無從解決之事,自也無法對盛從淵放平心態。

還好往後她與盛從淵應是不會有什麼交集,這等荒唐夢境永遠爛在她肚子裡,也不會被任何知曉。

正想著。

盛從淵忽的停住腳步。

宋衿禾止步不及,險些當真一頭撞上他的後背。

近在咫尺的黑衣將她眼前視線蒙蔽,盛從淵身上的氣息混雜著皂角的清香撲鼻而來。

冷冽的,獨特的。

竟然還是熟悉的!

宋衿禾呼吸一窒,連忙慌亂地後退了兩步,唇邊也不禁泄出一聲低呼。

太離譜了。

她方才竟有一瞬錯覺,自己在夢裡聞過的盛從淵身上的氣味,就是方才她撞上去聞到的那個味道。

可是夢裡怎會有嗅覺!

盛從淵剛一轉身,猝不及防就對上了宋衿禾瞪他的慍眸。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抱歉,我……”

宋衿禾瞳孔一緊,慍色不見,反倒慌亂。

她忙移開視線,出聲打斷他:“盛公子,我還有急事,你就送到這吧。”

還是對上了一瞬目光,擾得宋衿禾心跳都亂了聲。

盛從淵的模樣也穿過夢境清晰真實地映入了她眼中。

宋衿禾此時確信,若非自己方才正視他的那一眼,讓夢境和現實重合。

否則僅靠一個月前在生辰宴上的遙遙一望,絕對不足以讓她能夠在夢中把他的模樣描繪得那樣清晰。

麵容,五官,體溫,甚至連他身上的味道……

這和撞邪了有何區彆!

宋衿禾不等盛從淵再開口,微微福身:“告辭。”

她邁步略過他,步調終是可以急速起來,甚一路加快,逃也似的,迅速遠離了盛從淵身邊。

宋衿禾坐上回府的馬車,心緒仍舊緩和不下來。

有說法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她思了什麼,又夢了什麼?

這些夢簡直是胡攪蠻纏!

讓她不僅惡意編造未婚夫朝三暮四表裡不一的惡行,還偷摸遐想一個僅有一麵之緣的陌生男子。

當真是好生變態!

她是說她自己!

宋衿禾憋著一肚子氣回了府。

剛要下馬車,就碰見正從府內欲要外出的宋驍。

“小妹?”宋驍微仰著頭看向馬車內露出的身影,“你怎從外麵回來,一大早的去了何處?”

宋衿禾不客氣地橫了他一眼,正愁沒地兒撒氣,便沒好氣道:“你又鬼鬼祟祟要去哪?”

“什麼鬼鬼祟祟,我正大光明呢。”

宋衿禾精明地微眯了下眼,壓低聲道:“你該不會又要去木坊吧?”

“噓!”宋驍驚恐地瞪大眼,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彆胡說,彆叫人聽見!”

“既是胡說,怕彆人聽見乾什麼?”宋衿禾眼珠一轉,忽的又坐回了馬車裡。

她撩開車簾朝宋驍勾了勾手指,“上來,我也要去。”

“都說了我不是……”宋驍話語一頓,“你去乾什麼?”

宋衿禾露出狡黠的笑,宋驍才驚覺自己已是完全暴露。

他認命地上了宋衿禾的馬車,才聞她道:“我想給安安做幾個木樁用於訓練。”

“安安?訓練什麼?”

“雜技啊,我看戲院的猴子都能跳木樁。”

“可安安是狗啊!”

“狗怎麼了,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個兒去了。”

宋驍倒吸一口涼氣,完全可以想象,若是讓宋衿禾獨自去了木坊,不論他今日是否出現在木坊,都會被宋衿禾添油加醋在家中傳個遍。

若是叫大哥知曉了,他的老窩都得被大哥給一鍋端了。

宋驍隻得認命道:“去,我去,彆說你要幾個木樁,你就是要幾十上百個,我也全給你弄來。”

宋家一共三個子女,長子宋寧,次子宋驍,宋衿禾便是家中小妹。

宋擎蒼年輕時便是個閒散性子,如今年近五十,早已是將宋家大小事務幾乎都交由長子宋寧做主。

長兄如父,宋衿禾作為小妹深得大哥寵愛,也十分依賴大哥,但宋驍卻是對宋寧多有畏懼。

宋驍及冠後,宋寧便一直希望他也入朝堂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可宋驍誌不在此,甚以宋寧的說法是毫無誌氣。

宋驍想做一名手藝人,並背著家中在京中有名的木坊拜師學藝。

此事暴露後,他沒少與家中起衝突,如今也仍舊未能說動大哥,他要去一趟木坊,也都得偷偷摸摸的。

宋驍多少是有些羨慕宋衿禾的。

宋擎蒼和餘蘭年少成婚,十八歲那年便生下了長子宋寧。

宋驍和宋衿禾則是他們年近三十時才再要的孩子。

長子宋寧已是而立之年,宋衿禾如今才不過十八。

家中本也一直期盼一個軟乎乎的小棉襖。

宋衿禾作為家中小妹,父母寵溺,兄長疼愛,自出生便是被捧在眾人手心的明珠。

宋衿禾因此性子有些驕縱,一向我行我素。

更不會似宋驍這般被要求需得做何事,又不需做何事。

她隻用做她想做之事即可。

宋驍時常喃喃著:“小妹,若我是你就好了。”

宋衿禾便會沒良心地道:“怎的,想嫁人了?”

宋驍氣得牙癢癢,但又拿她沒辦法。

他這會帶著宋衿禾來了木坊,頭一件事便是先替她把木樁安排上。

宋驍按著家中愛犬安安的體型,交代著木坊工人準備合適大小高度的木樁。

宋衿禾坐在廳堂內靠窗的座位上悠閒品茶。

目光不由注意到從他們進來就一直忙碌著往外搬木製假人的工人。

來來回回已是好幾趟,不知訂下這筆單子的客人究竟是要了多少個假人。

宋驍交代完木樁一事,坐到宋衿禾身邊時,宋衿禾就忍不住問了:“哪來的大單子,要這麼多假人做什麼?”

宋驍轉頭看了一眼:“哦,是盛府的單子,為盛家公子盛從淵訂的,據說是因盛從淵平日練武刻苦,府上假人幾乎都給練壞了,這才上這兒來訂一批更為結實的。”

宋衿禾臉色一沉,後悔自己發問,竟是又聽到了盛從淵的名字。

宋驍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你說盛家此前購置的假人得是什麼偷工減料的殘次品,盛從淵看起來雖是高大挺拔但也還算清瘦,又不是軍中的粗莽大漢,練武再怎刻苦也不至於把府上假人全給練壞了吧。”

莫名的畫麵不合時宜地浮現腦海。

褪下的衣衫,顯露出衣衫包裹下完全看不出的結實身材。

大臂粗壯,胸膛飽滿,肩膀寬厚,腰腹緊實。

他緩步逼近,便會在她身前籠罩出一片沉暗壓迫的陰影。

宋衿禾眉心一蹙,下意識道:“清瘦?他壯得跟頭牛似的,再結實的假人怕是都不夠他折騰吧。”

這話一出,氣氛陡然凝滯。

宋衿禾也驀地怔了眸子,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她還來不及挽救,宋驍已驚恐地轉頭看向她:“你怎知他壯得跟頭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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