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知他是如何發現的,無論如何麵上還得過得去。
“阿兄倒是提醒我了。”
孟嬋音臉上露出矜持的女兒嬌態,彎眼笑:“上次阿兄也送了我一盒,隻是後來我放在窗台上,忘記收起來,後來不知道被哪來的野貓兒貪吃叼走了,為此我可惱了很久。”
息扶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孟嬋音不知道他信沒信這套說辭,紅唇微抿出深色,轉眼望向婁子胥:“不知道這蜜有沒有阿兄送的好喝,此前吃過一次,一直沒有忘記。”
婁子胥正想要討好大舅哥,自然不會在此時爭,真誠地看向一旁的青年:“大表兄能送到嬋兒妹妹這裡的,都是最好的,我這個不過是勉強入口,給妹妹解饞的。”
孟嬋音瞥了眼男人,暗忖她與子胥哥哥都已經奉承他這般了,總該消消氣了。
息扶藐懶懶地乜了眼婁子胥,轉目落在窺視自己臉色的少女,心覺好笑。
雖他其實並不在意送去的東西被隨意丟了,隻是看不順眼這副一句話、一個眼神就領悟的郎情妾意。
息扶藐懶散的又重新倒了一杯,修長的手指輕輕推過去:“南海盛產雪蜜,回味甘甜爽口,嬋兒之前就喜好這味,丟了也未曾嘗到,現在可嘗嘗是否是記憶中的味道。”
聽出他話中並未有責怪,孟嬋音微鬆口氣。
她端起麵前的茶杯,低垂眼睫淺呷一口,輕聲道:“的確很甘甜,和阿兄送的味道一樣。”
婁子胥聞言喜笑顏開,忙又站起身給她斟上:“嬋兒妹妹喜歡,一會兒我遣人送至府上給你。”
“嗯。”她抬頭與他對視,唇角柔笑,語氣溫和:“多謝子胥哥哥。”
“妹妹實在客氣,你、你我之間何須如此生疏,我的日後自也是你的。”婁子胥被這一笑迷得神魂顛倒,全然忘記還有旁人。
此時的婁子胥腦中,全是她看自己的眼神。
息盼生輝,流眄絳河璀璨,宛如清冷的雪上風,一顰一笑皆令他魂牽夢繞。
被心上人如此直怔怔地看著,孟嬋音不禁臉上浮起熱意。
她麵帶羞怯地垂下頭,長睫簌如蟬翼,青湖長裙被春風吹出溫婉的嫻靜。
婁子胥與她自幼便訂下了婚約,所以自小就將她當做未來的妻,她也亦是將他當做一生可托付之人,情意自是不一樣。
前世兩人兩情相悅心卻被迫分開,一直是她心中的遺憾,如今她不想再像前世那般遺憾而亡,一定會好好維護這段姻緣。
春風吹拂桃林,抖簌春枝頭的花瓣四處飄散。
兩人眼神交彙,隻教人感歎年輕男女之情的晦澀曖昧。
息扶藐懶散坐在一旁,麵無表情地懶睨她對彆的男人含羞帶怯,頭頂玉白的蘭花上飄了一片淺粉的花瓣,如同點綴。
他想,掌中燕當真生了要飛出去的心,已經不喜家喂的美味粟米了。
婁子胥央求沈濛邀約她出來,本是想與她解釋母親因身份,而背著他前去想去退婚之事,隻是沒料到大表兄也跟著來了。
此刻他心中想的一腔情深義重的話,關鍵時刻反而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這位大表兄年少成名,威儀如山,尋常人被一個眼神掃過,都會情不自禁後背生出寒意。
他自幼便害怕這位大表兄。
更遑論現在大表兄巋然不動,以懶散姿態,倚坐至身旁不發一言,漆黑的眸中全無笑意。
這教他如何說心中的情話?
婁子胥心中急得苦悶,好幾次明暗示意要與孟嬋音單獨處幾刻,但次次都被她佯裝不懂而打斷。
猜想她許是礙於大表兄在此,故而不能私自相處。
婁子胥一麵失落,一麵為孟嬋音尋由頭開脫。
幾人之間的氛圍古怪,身旁少言的沈濛倒是靈敏地察覺了什麼,悄然看向不遠處龍章鳳姿的冷峻青年。
不說在揚州,便是整個東離,二十四的年歲,男子早已經妻妾成群,唯獨息扶藐從不近女色,倒像是為誰守身如玉,古怪得很。
沈濛又想起孟嬋音現在與他,早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他還這般關切,在萬忙之中都能抽出時間,與她們在桃林混閒時。
似乎太在乎嬋兒了些。
詭異的念頭從她心中劃過,又因太過有違倫理,而被壓下。
她怎會有這種想法?
以這位息郎君的手段,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不可能放任嬋兒與旁人成親的,定是她多想了。
沈濛匆忙低頭,喝了一口涼茶壓驚。
因有息扶藐在,孟嬋音沒有機會與婁子胥獨處,全程隻無傷大雅地聊了幾句閒話。
用過午膳後,婁子胥下晌要去衙門上值,不能再留在此處,便依依不舍地告彆三人。
婁子胥前腳剛離去,身子較弱的沈濛因吹久了涼風,又飲了幾杯涼茶,開始時不時咳嗽幾聲,沒過多久便被趕來的弟弟沈湶接走了。
林園中的風帶著料峭的寒意,伴著桃花香吹進衣襟中背脊發涼,桃花如雨下,青石板上鋪上淺淺的一層粉,夢幻如登仙界。
涼亭中坐著的兩人安靜得無話。
孟嬋音不喜現在安靜得詭異,臀部微抬,悄然移動身形,讓男人的身子將風擋住。
沒了冷風吹來,她緊繃的雙肩鬆下些許。
可她剛落臀,端起溫茶,耳畔便響起青年低沉惺忪地輕笑,分辨不出情緒如何。
孟嬋音握茶杯的手微頓,茶霧繚繞遮住清麗的眉眼,認真地垂眸看杯中一片雀舌。
“這就是你想嫁的人?”
息扶藐低頭笑了,骨節分明的指尖隨意轉玩著玉白骨杯,被風吹亂的黑發張揚地飛舞,狹長的眼尾如一筆濃墨勾勒,不經意顯出幾分寡情和的風流。
孟嬋音沒有回他的話,淺呷一口花茶,再緩緩擱在桌案上,淡然地與他對視。
“子胥哥哥與我青梅竹馬,你也是看著他長大的,為人如何阿兄不知道嗎?”
少女挺直的背脊隱有幾分堅毅的風骨,不似前麵幾次虛假的態度。
但,無例外都是一樣的招人。
他彎腰手肘抵在膝上,屈指勾住她垂落在肩上的長發,含笑:“嬋兒說得對。”
“但你費儘心思想嫁這樣的人來逃避阿兄,可阿兄覺得你選錯人了,你覺得呢?”
他沒在裝,孟嬋音也無心維持表麵的賢惠妹妹。
她接著他的話冷嘲:“阿兄唯我獨尊慣了,自是說什麼便是什麼,但我嫁什麼人,恐怕也由不得阿兄做主了。”
小姑娘用居高臨下的眼神乜斜挑釁,像是張牙舞爪的貓兒,可哪怕亮著爪子也是柔軟的,毫無攻擊力。
息扶藐最愛的便是她這副模樣,分明什麼都已經明白了,卻裝模作樣地含著僥幸,欲從他身上拿到好處,最後還想抽身而出,與他將關係撇得一清二楚。
“你說得對,如今你也不是我妹妹,我是無權決定你心悅誰,想嫁給誰。”他勾起烏黑的長發,冷白的手指與亮澤的黑碰撞清冷的暮色。
“可,嬋兒,從你那夜來尋我時就該明白,世上哪有這樣的好處可以拿?”
聞他提及那夜,孟嬋音忽感脖頸被舔舐過的痛感又來了,如被雪蟒的尾巴裹著脆弱的脖頸,不斷用力收緊,令人產生即將窒息的死亡感。
那夜是她連想都不敢去想的,恨不得從未發生過,偏生現在他要刻意提醒她,那夜發生的什麼。
“那夜我是喝錯了酒。”孟嬋音白皙的小臉染怒,嚴聲反駁他的話。
青年神態溫和地坐在她的後側,屈身將下頜輕輕地擱在她的肩上,烏睫微斂。
他笑得不甚在意:“所以喝錯了酒,我就該讓著你嗎?”
纏繞著長發的手指點在她的胸口,甚至連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肌膚上,都透著濕黏的滾燙。
孟嬋音感覺自己的頭皮在發麻,掌心緊緊握拳地放在膝蓋上,身軀不敢動。
他根本就是沒有道德倫理之人,世上沒有阿兄會在妹妹剛被戳穿是假的,又在誤飲藥酒後,不小心亂闖進院子,還會在自己清醒的情況下,對曾經的妹妹做出那樣的事。
也是從那夜開始,兩人的關係就不再清白。
他嘗到甜頭,不想鬆口,可她不想繼續下去了。
息扶藐這個人太危險了,隨時都有可能被狠狠咬上一口,她無法承受招惹他的後果。
所以自從身份轉換後,她白日在眾人的麵前維持好妹妹的模樣,暗地裡一直都想著如何徹底與他劃清關係。
嫁給婁子胥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
而且那是與她青梅竹馬長大,還心悅的郎君,絕不能因為他而斷掉。
孟嬋音抿住下唇,可憐地望著他,語氣軟和無辜:“那……那夜是我不對,還請您高抬貴手,成全我與子胥哥哥。”
成全?
息扶藐揚起微紅的眼尾,麵帶詫異地望著她,眼中冷淡得毫無情緒。
本就是屬於他的,憑什麼要讓彆人分一杯羹?
息扶藐低頭輕笑,纏綿的從後麵擁著她,下頜親昵地抵在她的肩上,好似在耳鬢廝磨。
一瞬間,孟嬋音因他的薄唇貼在肌膚上,而狂顫眼睫,渾身僵坐在原地不敢動,手指緊張地攥住裙裾,呼吸輕緩的開始紊亂。
他學她的語氣,可憐地說:“成全你和旁人,那阿兄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