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四堵圍牆堵得嚴嚴實實,門被鎖住了,外麵全是謝晉的親衛守著。
“給我把薑雲嬋抓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此時,謝晉捂著受傷的眼睛,踹開了門。
轟隆——
門被踹倒的劇烈響聲,與天邊那道悶雷一同傳來。
十幾個近衛提刀湧進了院子裡。
薑雲嬋無助地環望四周,隻瞧西邊長滿爬山虎的腳門虛掩著,竟然還有一道門沒鎖!
是被謝晉的人遺漏了嗎?
薑雲嬋提著裙裾,衝了出去。
外麵是一條無人的羊腸小道,直通顧府後廚。
她不顧一切地跑著,鞋子、珠釵邊跑邊掉,一襲長發鋪散開來。
天下起了雨,剛剛還是花好月圓的良宵,此刻烏雲遮住了皎月。
天地之間一片漆黑,唯有小巷裡稀疏的幾盞紅燈籠,半明半滅。
唯一的光很快也要被風吹滅了。
身後,親衛們吵嚷著追了上來,冷兵器的顫音回蕩在巷子裡,離她越來越近。
他們一家三口注定都要折在謝家手上嗎?
薑雲嬋不情、不願、不甘!
頰邊沾染了絲絲水霧,不知是淚,還是雨。
就在此時,她看到了廚房牆角處一個盛滿青菜的大竹筐。
親衛必然跑得比她快,她隻好閃身躲進了菜筐裡,將菜葉嚴嚴實實遮在了頭上。
緊接著,便聽到親衛的腳步聲紛至遝來。
“見到新娘子了嗎?”護衛將後廚裡忙活的婆子小廝一個個拽出來,不由分說,劈頭蓋臉地揮刀。
好幾個下人受了傷,地上血跡斑斑。
薑雲嬋惶恐地抱住雙膝,讓自己縮小一點,再小一點。
她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悄悄透過竹編的網孔觀察外界的情況。
護衛們將廚房的酒缸、米缸都打翻了,一刀刀砍下來。
呯呯砰砰——
每一聲都仿佛砸在薑雲嬋心尖上。
她知道自己的偽裝並不完美,早晚都會被親衛發現。
“表姑娘我勸你還是自己出來,少受點苦!”領頭的護衛扭了扭脖子,“上次你踹大爺入水,此番你又傷了大爺的眼睛,早些負荊請罪,許能留個全屍!”
“或許伺候大爺開心,多留你幾日也未可知啊!”
後廚裡,響起一片哄笑。
沉重的步履正在向菜筐靠近。
這種情況下,她一個女子抵擋戰場上廝殺下來的幾十個武士,簡直癡人說夢。
薑雲嬋緊攥著竹筐,手被竹篾劃出了一道血痕,茫然不知。
首領抽刀,一瞬刺進了蔬菜中,利刃從薑雲嬋耳邊擦身而過,風聲呼嘯,隻差分毫便刺中了她的頭顱。
“官爺,這筐裡的菜可不興損壞!”
此時,一菜農攔在護衛麵前,點頭哈腰給了護衛一串銅錢,“我等是城郊周家莊的菜農,此番不僅要給顧府送菜,一會兒還要去給侯府送些新鮮瓜果呢!”
護衛眉頭一擰,正嫌他礙事。
那菜農又補充道:“嫩生生的香芹是特意預備給太子的,若是折損了,我等可擔待不起啊。”
京城人儘皆知,太子最喜一道黃牛肉炒香芹。現下太子在侯府做客,世子特意交代了這道菜。
雖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誰讓貴人嘴上不痛快,貴人少不得讓人腦袋不痛快。
護衛可惹不起,隻好收了刀,讓開一條路。
兩個菜農隨即抬起菜筐。
薑雲嬋隨著菜筐子一起上了板車,吱呀呀的,被拉著沿羊腸小道離開了顧府。
薑雲嬋撥開菜葉,回望了眼顧府。
綿綿雨幕遮住了顧府的匾額,朱漆大門上的喜字被雨水衝刷、剝落,褪了色。
紅燈籠滅了,郎君也不見了。
她從哪條路來,又從哪條路去。
薑雲嬋陷入了更沉重的悵惘之中。
那接下來她該怎麼辦?又該去哪?
幼時落入這種無路可走的境況時,起碼身邊還有夏竹陪著,有爹娘的些許家資傍身。
如今,夏竹不知被支去了哪兒,僅有的家資放在嫁妝裡,也拿不回來了。
薑雲嬋不禁自嘲地笑出了聲,方才對月向父母說的話成了笑話。
煢煢孑立,孑然一身,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明明是初夏的夜,她卻覺得比嚴冬還冷,她環抱著自己,緊緊抱著,可從濕透的嫁衣汲取不到一絲溫暖。
此時,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卻再次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封路!捉拿賊人!”謝晉的怒聲在街角儘頭響起。
隨即穿著鎧甲的士兵們步履齊整湧入巷子裡,挨家挨戶地尋人。
他竟調動了隨他進京的冀州營!誰能躲過軍隊鐵騎的搜捕?
薑雲嬋頓時心如死灰,無力地仰靠在菜筐上,腦海裡一個念頭閃過……
或許她可以隨菜農一起回定陽侯府,找世子幫忙。
隻有世子能抗衡謝晉的魔掌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可也是這個辦法讓薑雲嬋更覺無力。
她費心籌謀了三年,不過才離開侯府三個時辰,卻又以最狼狽的方式回去了。
真窩囊!
薑雲嬋微閉上眼,一滴淚順著眼角滾落下來。
她像個被抽取三魂七魄的軀殼,隨著板車顛簸。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空氣越來越稀薄了,那種讓人不敢有絲毫鬆懈的氛圍再度侵襲著薑雲嬋。
她知道她已經回到定陽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