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到平江彆業隔天,一大清早,平江府府尹等一眾官員就候在過了那座橋的大門口,等候顧硯的召見。
顧硯召進平江府一眾官員,細細查問了政務民情,中午請眾官員吃了頓飯,下午,顧硯在各分管諸人的陪同下,從平江府大獄開始,細細查看平江府政務。
從平江城看到平江府所屬各縣,再正式去臨海鎮走了一趟,一圈兒看下來,十來天過去了,再回到平江彆業,聽王貴稟報說李秀才一家已經在平江城安頓下來了,吃了早飯,顧硯一身平常富家子弟打扮,帶著石滾王貴等人,安步當車,往府學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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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姐弟租住的的四合院在采蓮巷,從采蓮巷出來,是一條頗為安靜的小街,緊挨著書院,就叫書院街。
李銀珠緊緊抓著李小囡的手,站在采蓮巷巷口,從左邊細細看到右邊,再從右邊細細看到左邊,發出了一聲滿足之極的讚歎
“阿囡哪,儂看啊!這裡太熱鬨太好看了!這街上真乾淨,全是大青條石!這麼多鋪子!阿囡儂看那個幌子,那麼長!像是綢子的!”
“這條街不算熱鬨,上次我跟大阿姐過來,府學側門出來那條街才叫熱鬨呢,得有這條街三四個那麼寬,兩邊都是兩層小樓,還有好些三層四層的,全是鋪子、酒樓、書坊,我記得好像是往那邊走。”李小囡拉著三阿姐往前。
李銀珠被李小囡拽著,一邊走一邊扭著頭往兩邊看,“這條街還不算熱鬨?還要怎麼熱鬨?阿囡儂看,這兩邊全是鋪子,那都是賣什麼的?”
“那家是裱糊鋪子,那是抄書鋪,那家是修善本書的。都是咱們沒法做的生意。”李小囡抱著李銀珠的胳膊往前拖。
“裱糊?粘鞋樣的?城裡人粘鞋樣都有專門的鋪子?嗯?儂剛才講,都是阿拉沒法做的?阿囡儂打的什麼主意?”李銀珠光顧著眼花繚亂,又過了一家硯台鋪,才反應過來。
“搬到城裡當然要做生意了,光織布賺不了幾個錢。就是這條街!”李小囡一頭紮出書院街,看著眼前寬闊熱鬨的大街,一聲歡呼。
李銀珠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
她們一路過來的時候,李小囡縮在車廂裡不引人注目,她一直陪著小囡悶在車廂裡,到了客棧,接著悶在屋裡,賃好宅子之後,從大車進了宅子,接著悶在宅子裡。
這是李銀珠進了平江城小半個月以來,頭一回看到平江城的繁華。
“阿囡!我有點兒害怕,眼暈。”李銀珠渾身緊張,緊緊抓著李小囡的胳膊。
“三阿姐你鬆鬆手!胳膊都讓你抓青了!”李小囡用力拍李銀珠的手,“咱們先在這兒站一會兒,等你不眼暈了再逛。”
“逛吧逛吧,眼暈也能逛!”李銀珠鬆開手,立刻又抓住李小囡另一隻胳膊,不過不那麼用力了。
這街道比她們小李莊的打穀場還要寬,這麼寬的街上滿鋪著大青條石!天哪這得花多少銅鈿!
那輛車真好看!比年畫上的好看多了!那個人從頭到腳都是綢子!那個也是,還有那個,那個……
天哪,這街上穿綢子的人怎麼這麼多啊!
李銀珠緊抓著李小囡的胳膊,看人看車看的兩隻眼睛不夠用。
李小囡拖著李銀珠,一邊走一邊打量著街邊的鋪子,時不時站住,仔細看一會兒,盤算著哪一門生意是她們能做的。
她們本錢小,又經不起折騰,這生意就得找本小利薄、虧空有限的那種。
這條街上的生意都太高大上了。
她錯了,要找本小利薄虧空有限的生意,不該到這麼熱鬨的地方,應該到小巷小街!
李小囡抬手拍了拍額頭。
她還沒從陸家嘴的繁華中掙脫出來,想到生意,就習慣性直奔最繁華最熱鬨的地方。
唉,最繁華最熱鬨的地方,肯定都是本錢大利潤高入門不易的大生意啊!
李小囡的懊惱被一陣蟹殼黃的香味兒打斷了。
前麵十來步,一間小門麵隻有三尺來寬,油亮乾淨的櫃台往外伸出來半尺,上麵排放著新鮮出爐的蟹殼黃。
一個乾淨利落、一臉喜相的夥計拿著竹夾子,揚聲報著餅幾個錢多少,飛快的揀起一個個的蟹殼黃,放進桑皮紙袋,最後一句’您拿好’,雙手遞出去。
餅鋪門口排著十來個人。
“那是什麼?真香,香極了!”李銀珠也被香味兒吸引了,用力聞了聞,咕咚咽了口口水。
“蟹殼黃,可好吃了!”李小囡滿嘴口水。
“儂吃過,上回來的時候,大阿姐給儂買的?得挺貴吧,多少銅鈿一個啊?”李銀珠小心的舔了下嘴唇。
“沒有吃過,是書上講的,可好吃了。”李小囡仰頭看了看從屋簷垂下來的幌子。
蟹殼黃十個銅鈿一個。
“三阿姐,你有幾個銅鈿啊?”李小囡問了句。
“儂這話問的,還幾個銅鈿,阿拉家的銅鈿,大阿姐數完了,二阿姐再數一遍,就藏起來了,我摸都沒摸過,還幾個呢!難道你有銅鈿啊?大阿姐給你的?”李銀珠斜了李小囡一眼。
“你都沒摸過,我更沒摸過。”李小囡肩膀耷拉下去,歎了口氣。
一個蟹殼黃要十個銅鈿呢,就算大阿姐在,肯定也舍不得買。
“阿拉往前麵站站,看看伊拉怎麼做的,看會了,阿拉回去自己做。”李銀珠捏著李小囡的小細胳膊往上提了提,示意她彆泄氣。
兩人擠到櫃台另一邊,李銀珠兩隻手搭在李小囡肩上,從李小囡身後,伸長脖子看向櫃台裡麵。
櫃台裡麵,靠牆一條長案子,兩三個夥計站在長案子旁邊,摔打揉搓著軟韌的麵團,飛快的做出一個個的蟹殼黃胚子,沾滿芝麻,一盤一盤托進裡麵烘烤。
顧硯站在蟹殼黃旁邊的鋪子門口,慢慢晃著折扇,眯眼看著垂涎欲滴的李小囡,看得眉頭蹙起。
綠袖愛茶,特彆喜歡當年的春茶,並不愛這些口腹之物,不管什麼都是淺嘗輒止,他從來沒見綠袖饞成這樣過。
李銀珠和李小囡擠成一團,伸長脖子盯著夥計看他們做蟹殼黃,顧硯看著李小囡,看了小半刻鐘,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抬腳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