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嵐若有所思,而後隨意地地將手中那閃著寒芒的若水劍收回。
她仿若未聞衛嶽的問詢,隻是神情冷若冰霜,淡淡回問道:“你當真甘願與我訂下奴仆契約?”
衛嶽原本沉寂如死水的目光,刹那間仿佛被點燃了零星的火焰,且那火勢越燃越旺,使他整個人都被熾熱的情緒所包裹。
他重重地點頭,情不自禁地朝著她的方向邁進一步,急切說道:“是的,我心甘情願。為了你,怎樣都可以。”
顧青嵐聞言,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隨後將若水劍利落地背於身後。
瞬間,強大的神力如洶湧的波濤般暴漲開來,寒冰之氣淩厲至極,似銀練淩空傾瀉。
那奴仆契約幾乎於須臾之間,從半空悠悠飄蕩而下。
衛嶽沒有半分遲疑,當場滴血,立下天道誓約之印,一筆一劃地將自己的名字莊重地寫在了奴仆契約之上。
錚錚誓言,無聲流淌。
“衛嶽此生,願為顧青嵐之奴仆,鞍前馬後,供其驅策,生死相隨。”
天道誓約,瞬間即成。
顧青嵐收起契約,緩緩打開房門,冷冷說道:“不過是覺著輕易讓你死去,太過便宜了你。畢竟上輩子我被剝皮挖骨,那死狀可沒這般輕鬆。”
衛嶽這才驚覺自己想錯,他沉默片刻,又釋然一笑,說道:“無妨的,小師妹。我說過任你處置,隻要能讓你消氣。”
顧青嵐靜靜地看著他,那眼眸中沒什麼情緒,她忽而輕啟朱唇:“確有一事你或能做到,你可願?”
“什麼事?隻要你需要我。”
“獻舍。”
“獻舍?”
“對。”
衛嶽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心中難免生出懼意。
這世上,哪有人不懼死?他從不信有那般無畏之人。
可這獻舍,不僅痛苦萬分,艱難異常,且自己神魂俱滅之後,身軀還要拱手讓人,這實乃艱難抉擇。
然而,奴仆契約卻迫使他頷首,他堅定道:“我願意,隻要你歡喜,我做什麼都甘之如飴。”
顧青蘭滿意地點頭:“那你回去歇息吧。從今往後護好自己身子,我不想讓將來附身於你的那個人,對你的身體有任何的不滿意。”
“待到獻舍之時,我自會告知於你。”
就此,二人告彆。
月光宛如輕紗,靜靜地灑在悠悠船板。
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何年初見月,今月又何時照古人。
時光流淌,亦是無情。
自從燕雲仙君親臨臨界飛舟坐鎮之後,那飛舟之速竟得到了極大提升。
原本漫長的兩年半旅程,不過短短數月,飛舟上的眾人便已抵達終點。
半神境的力量果真是令人歎為觀止,眾人紛紛盛讚燕雲仙君俠骨柔腸、功力蓋世,真不愧與光風君齊名,二者皆為當世君子。
上靈界近在眼前,眾人於甲板之上便能眺望。
上靈界,之所以名“上”,乃是因其乃一座巨型浮島,高懸於雲頂之上,宛如一座天宮仙闕。
無數高山巍峨聳立,流水潺潺,彙聚著至純至淨的天地靈氣。僅僅遠遠遙望,便如夢幻仙境般美妙絕倫。
未曾想過上靈界竟是如此靈力充盈,那燕赤皇帝著實可惡至極。
在下臨界之時,這群普通的修仙者何曾見識過這般充沛的靈力,也難怪有些人在下靈界閉關修煉數十載,靈力卻增長寥寥。
若那能分的糕本就微末,再如何奮力,也難以飽腹。
可若那糕碩大無比,隻需隨意輕咬一口,便能心滿意足。
上靈界靈力之充沛,遠超他們想象,怪不得在下臨界的等級,置於上臨界根本不值一提。
天地玄黃四階,上靈界竟能細分至一百品,足見上靈界是何等令人垂涎欲滴。
靈界飛舟那巨大的身影終於與上靈界相融,百名弟子瞬間自飛舟傳送而下。
他們對上靈界充滿向往,告彆飛舟之後,眾人便紛紛踏上各自的修煉之旅。
通常,大家都會去尋覓在下靈界中關係親厚的弟子,有些同門弟子本就情誼深厚,隻是在臨界飛舟上被分至不同層級的船艙。
不同層級之間難以互通,唯有相同層級方可會麵。
如今下了臨界飛舟,便可相聚,一同前往上靈界曆練。
每個人皆心潮澎湃,畢竟上靈界靈力如此充沛,待他們歸去之時,靈力修為必定能夠更上一層樓。
顧青嵐領著王姝、單星洲,燕赤天縱和上邪陪同著燕雲仙君,幾人協同長老們費心安頓好臨界飛舟上所有人的登臨事宜之後,方才緩緩下船。
剛下船不久,一道如火箭般的身影自遠方疾馳而來,口中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青嵐師姐!王師姐!好久不見,是我呀,是我呀!許久未見,我可對你們思念至極!”
那身影眨眼間便衝到近前,猛地將顧青嵐和王叔緊緊抱住。
顧青嵐無奈一笑,任由她抱了須臾,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南飛豔,好久不見。與你們分在不同的艙,你們可是錯過了一場好戲。”
南飛豔毫不客氣,也回拍了她的背幾下,興奮至極地說道:“雖在不同艙室,但我們很快便聽聞了顧青嵐你與船長大戰的壯舉。”
“往昔,我便知你令人欽佩,未料你竟能成就此等大事。我還聽說,峨眉山的燕雲仙君也來了,想必這位便是燕雲仙君吧。晚輩南飛豔,拜見燕雲仙君。”
燕雲仙君微微頷首,這種活潑的小女娃在峨眉山為數不少,燕雲仙君早已司空見慣,但如此充滿活力者,實乃罕見。
南飛豔依舊紮著高高的高馬尾,那紅色絲帶隨風飄舞,短袍束得乾淨利落,活脫脫一副女俠風範,整個人都散發著蓬勃的朝氣,甚是有趣。
不多時,她身後的師兄才緩緩趕來。
隻見那師兄身著青白相間的道袍,身量頎長高大,仿若巍峨山巒,頂天立地。
他周身散發著凜然正氣,從人群中款步走來,宛如一顆璀璨珍珠落在了茫茫沙粒之中,是那般的醒目耀眼。
正氣而俊美的容顏,恰似春日裡盛開的桃花,幾乎在瞬間便吸引了一眾目光。
可那師兄,似乎為尋他的師妹已耗費了許久時光。此刻,他麵帶慍色,那俊朗的眉梢微微蹙起,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暗潮湧動。
然而,等他走到眾人麵前之時,卻依舊不失禮儀。他微微頷首,舉手投足間儘顯優雅風度。
他先是向燕雲仙君深施一禮,恭恭敬敬道:“晚輩玄武宗趙懷蒼,拜見燕雲仙君。此乃我師妹南飛豔,她生性活潑,不懂禮數,還望仙君莫要怪罪。”
燕雲仙君豪爽大笑,心中暗想:難道每一位穩重的師兄,都得管教一個活潑好動的師妹?
她似是憶起往昔之事,擺擺手道:“無妨,活潑本就是少年人的天性。”
趙懷蒼這才依次與旁的眾人見禮。
他先是與上邪師兄和燕赤天縱行了禮,這二位是他於船艙中便已認識的上靈界前輩,自是要率先見禮的。
而後便輪到了顧青嵐。
他久未與顧青嵐相見,又於船艙中聽聞顧青嵐所在之艙發生諸多變故,擔憂之餘,卻又無可奈何,隻能白白等著,焦急萬分。
後來又聽聞她竟敢與船長對賭,還在燕雲仙君的襄助下,查明自己身世。
趙懷蒼既覺慶幸,又認為此乃她能力所及,她向來如奇跡一般。
可當他真正見到顧青嵐之時,卻無法如南飛豔那般隨心隨性,徑直衝過去與顧青嵐相擁敘舊。
方才,他看似禮數周全無懈可擊,每一個動作、每一個微笑都恰到好處,仿若精心雕琢的美玉。
實則,看似平靜無波的表象之下,內心卻是洶湧澎湃,如同狂風驟雨侵襲下的汪洋大海。
他一直在苦思冥想,如何能與顧青嵐說出那一句堪稱完美的開場白。
話語在心頭徘徊輾轉,反複斟酌,可到了嘴邊,卻又如鯁在喉,硬生生地,戛然而止。
他能說些什麼呢?
那些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無儘思念,猶如瘋長的蔓草,在心底肆意蔓延,卻無法訴諸於口。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晦情愫,如同迷蒙的晨霧,籠罩心頭,難以言明。
還有那些目睹她選擇修無情道時,心底湧起的委屈和萬般不舍,如同尖銳的荊棘,刺痛心肺。
可是,這些統統都不是他能夠宣之於口的。
那麼,他究竟還能說些什麼呢?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千言萬語哽在喉間,最終隻擠出輕輕的一句:
“青嵐師妹,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