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玉痕高深的靈力壓製之下,衛嶽如一片落葉,無聲無息地墜入了棺材爆裂後的碎屑之中,再無動靜。
四周的旁觀者似乎早已預料到這樣的結局,沒有人露出驚異之色。
風玉痕的靈力強大如同浩瀚的星河,而衛嶽與之相比不過其中一顆黯淡的星。
即便他當場在風玉痕手下隕落,也不過如同宇宙間的一次微不足道的呼吸般平常。
解決衛嶽後,風玉痕和顧青嵐沒有絲毫的遲疑和猶豫,他們的動作迅速而果決。
劍中蘊含的靈力,在他們的口訣催動下,如同怒海狂瀾,洶湧澎湃地向雲蘭蘭席卷而去。
雲蘭蘭麵對兩位高手的聯手,明顯力不從心。
她的劍法雖精妙,但在絕對的力量壓製麵前,漸漸顯露出敗象。
“顧青嵐!你記住!今天你沒有贏我!”
雲蘭蘭咬著牙,帶著一股不屈的倔強。
她不願在這場戰鬥中屈服。
劍氣呼嘯,她如同一道閃電,猛地衝向了王婆婆。
她寧願死,也不想讓顧青嵐贏。
王姝見狀,立刻挺身而出,她的劍光如同一道屏障,試圖阻擋雲蘭蘭的致命一擊。
雲蘭蘭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她高舉著玄鐵劍,劍尖指向王婆婆,要將這位老嫗也卷入這場生死的漩渦。
“王姝?就憑你也想擋我?”雲蘭蘭的嘲諷中帶著一絲輕蔑。
她對王姝——這個上輩子被她輕易弄死的女修,並不放在眼裡。
然而,王姝身後的七十二道火符,如同一條條火龍,帶著熾熱的氣勢,飛速向雲蘭蘭撲過去。
“顧青嵐還真是不藏私,連天火符這種功法也能分給你……”
雲蘭蘭這番話帶著點複雜的情緒。
或是出於對兩者友誼的嫉妒,又或是對王姝的嘲諷,又或許兩者皆有。
她的內心,對於女人之間所謂的友誼,充滿了不屑和嘲笑。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在男人和利益麵前,女人之間所謂的溫情和信任,有多麼脆弱。
然而,雲蘭蘭的嘲諷還未落下,顧青嵐的支援已經緊隨其後,她的劍光如同一道破空的流星,直指雲蘭蘭的要害。
雲蘭蘭翻身退開的同時也意識到,她已經失去了擊殺王婆婆的最佳時機。
雖然心中湧起一股不甘,但同時她也明白,這場戰鬥,大勢已去。
“嘖……”雲蘭蘭輕歎一聲。
她不願意就這樣死在顧青嵐的劍下。
她上一世縱橫六界,顧青嵐不過是她手下死的第一個炮灰。
她憑什麼?
出乎眾人意料的,雲蘭蘭抬起手中的玄鐵劍,毫不猶豫地抹向了自己的脖頸。
“顧青嵐……秘境之內,是我大意……到了上靈界,你可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
雲蘭蘭的話語中仍挑釁和不屈,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也不願意向顧青嵐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低頭。
她的生命,隨著劍光的流逝而漸漸消散。
而雲蘭蘭的名字,也在積分榜上變成了灰色,象征著她已經退出了秘境中的這場殘酷遊戲。
“啪啪啪”
一陣掌聲打破了沉默。
眾人的目光隨之轉移,隻見那山神大人,那位神秘而詭異的存在,正歪坐在神像之下,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
他似乎對這場鬨劇感到頗為有趣。
“我的新娘啊,你可真有意思……”
山神言語中的讚賞毫不掩飾。
他的目光滿含深意,穿透夜色與濃霧,落在了顧青嵐的身上,似乎在等待著她的回應。
顧青嵐的聲音如同清泉流淌,她輕笑著,對著山神大人拱了拱手,姿態優雅而從容。
“私仇已經解決了。該聊聊我們的事了,山神大人……或者說,考官大人?”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間,眾人的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王姝一向直言不諱,短暫地目瞪口呆後,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嵐嵐……什麼考官啊?你是說這個色批山神是秘境考官?”
她的直白稱呼讓在場的眾人都感到了一絲尷尬,額頭上不禁冒出無數黑線。
風玉痕自從見到柳南絮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思就全然不在解謎上,眼中隻有追妻和談戀愛。
所以此刻,他也隻能皺著眉頭,將目光投向顧青嵐,等待著她的進一步解釋。
單星洲平日裡沉默寡言,如今卻似乎對顧青嵐的話早就有所預料。
他的眼神帶著一絲了然,但並沒有打算插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山神半張臉隱沒在黑暗之中,徒添了幾分神秘。
他嗤笑一聲,用手支著頭,慵懶地靠在神像上,不羈和自信的氣場不自覺向周圍彌漫:“我的美麗新娘,你在說什麼呢?”
顧青嵐不疾不徐,聲音清晰而堅定,娓娓道來:“規則就是通關提示,規則上讓我們保護王婆婆。而你,一找到新的新娘,第一個命令就是讓王婆婆消失。”
“也就是說,你是與這條規則對立的人。消滅你,就是我們的使命,也是出秘境的關鍵……”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王婆婆就是整個桃花秘境存在的原因,對吧?”
她目光如炬,似乎要洞穿山神的心。
“因為被整個村子的村民玷汙,所以王婆婆成了厲鬼,害死了所有人。她連村民們的魂魄也不想放過,所以將所有魂魄都困在這裡……”
“幾十年來,她隻需要動一動嘴,就可以隨意讓村民們的魂魄飽受折磨……整個桃花秘境,不過是滿村活死人墳墓罷了……”
“而賦予王婆婆言出法隨這種力量的人,除了山神,沒有第二個人。”
山神眼神中劃過一絲讚賞:“你可真是有趣……”
“不過……你確定,你的私仇已經了卻了麼?”山神好整以暇地轉了轉脖頸。
隨著山神的目光,眾人的視線被引向了那片被棺材碎屑覆蓋的地麵。
那幽暗的角落裡,一圈圈的陣法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激活,它們在空氣中震蕩,發出了低沉而有力的嗡鳴。
這股波動的中心,衛嶽的身影逐漸從陣法中顯現,他緩緩地爬了起來,眼神中充滿了血絲。
恐怖的靈力波動如同潮水一般,從衛嶽的身上彌漫開來,眾人幾乎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澎湃。
每個人心中都疑問連連。
發生了什麼事?
為何衛嶽的靈力會如此飛速增長?
顧青嵐幾乎可以精確地感受到,衛嶽從黃階八十八品一路飆升至玄階……
衛嶽和雲蘭蘭,這兩個人身上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他們的靈力增長,為何突然如同日常的飲水進食一般簡單?
顧青嵐的眉頭緊蹙,她的心中充滿了不解。
如果衛嶽的靈力繼續這樣增長,她剛剛又與山神撕破臉皮,那麼他們一行人,想要戰勝山神、走出秘境的難度無疑會大大增加。
時間仿佛凝固,好一會兒後,衛嶽的靈力增長終於緩慢地停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複雜,一錯不錯地盯著他。
衛嶽從廢墟中抬起頭,他的目光牢牢地鎖住了顧青嵐,那樣的眼神,是顧青嵐從來不曾見過的。
顧青嵐的心神一震,她的眉頭蹙得更緊,她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衛嶽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那個人。
就在這時,王婆婆在一旁拍起了掌,仿若孩童見到糖果一般興奮喜悅:“噢!重生陣法!重生陣法奏效嘍!”
顧青嵐恍然大悟。
同樣恍然大悟的,其實不隻有顧青嵐,陣眼中的衛嶽,才是真的恍然大悟。
重生?
原來……自己竟然重生了啊……
怪不得……怪不得能看到活生生的她……感受到她的氣息,聽到她的聲音……
在陣法的光輝下,衛嶽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長睫如羽翼般輕輕顫動,似乎在抖落夢境中的塵埃。
他的思緒如同一汪春水,被微風吹皺,又漸漸歸於平靜。
他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長河,做了一個漫長而飄渺的夢。
一個……長達百年的夢。
夢中,他站在昆侖之巔,那座飄渺的仙山,雲霧繚繞,如同仙境。
他被光風君抱上昆侖宗的那一天,仿佛就在昨日。
夢的伊始,在八百裡仙山昆侖。他受到各峰長老的器重,他們悉心教導,傳授他修仙之道。
時間如白駒過隙,他很快就成為了昆侖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他的名字在宗內傳唱,成為眾人仰慕的對象。
榮耀、聲望、權力、女人……這一切,對他來說,觸手可及。
然而,在他的內心深處,卻始終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大家所仰慕的,並不是真正的他,而是那個能夠承擔起所有人期望的昆侖大師兄。
夜以繼日地,衛嶽不斷修煉,幫助長老們處理宗內事務,帶領師弟們學習修仙之道……
他的身影在昆侖宗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痕跡,他的生活被安排得滿滿當當,沒有一絲空閒。
漸漸地,他開始感到迷茫,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個昆侖宗久負盛名的大師兄,還是那個在年幼時,在死人堆裡和老鼠爭食的膽怯衛嶽。
他第一次見到被師尊抱回來修煉的雲蘭蘭時,內心其實並沒有什麼波瀾。
昆侖宗內,美貌的女修如同繁星般眾多,雲蘭蘭雖然清秀,卻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在他眼中,她與其他需要他帶領修煉的師弟們並無二致。
她的到來,對他而言,隻是宗內又多了一名弟子,僅此而已。
他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這個女人身上蹉跎一生,直到那場天地浩劫,將一切化為虛無。
一切少年情意的開始,源自於秦地渤州的一場大雨。
那是衛嶽第一次帶著師弟們下山曆練。
渤州人疫,活死人眾多。
昆侖給他下了任務:殺儘活死人,以絕後患。
以前他修煉,隻殺過妖獸。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第一次用修仙的劍,殺這樣多的人。
雖然這些活死人已經失去神誌,可劍插入骨節的聲音如此清晰,血液噴射在臉上的感覺如此黏膩……
人疫解決完之後,當地朝廷也派人過來賑災,幸存的百姓們也被安頓好,一切都仿佛步入正軌。
師弟們高談闊論著要去哪裡慶祝這次任務的成功……
可他隻想逃……
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水沒過他的腳,浮動的水光倒影在他臉上。
他蹲在陰暗巷子的井邊,不停地揉搓雙手。
可雙手沾滿血腥的黏膩感還是揮之不去。
他都不需要靠近,就知道自己的手上滿是血腥。
他很想哭,卻不知道怎樣流出眼淚來。
他怎麼能哭呢?他可是大師兄啊……
他怎麼能害怕血呢?他可是昆侖除魔衛道的修士啊……
他無助地坐在井邊,望著天上的雨。
忽而有很輕很輕的弦聲從牆外掠了進來,衛嶽扭頭朝一個方向望去。
他從未聽過這樣的調子,從未聽過這樣的樂聲……
像午後山間吹過的清爽的風,像夜晚鬆間透出的如水的月光……
衛嶽不自覺地聽愣住了,手上粘稠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兒,也好像一瞬間就消失了……
滿院子都是那如水的弦聲,庭院的積水倒映著溫柔的月光。
明明是那樣清澈如水的琵琶聲,卻溫柔得讓人想要落下淚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裡聽了多久,等他回過神來,琵琶聲已經停了很久了。
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去尋那彈琵琶的人,等他翻牆過了那道胡同,卻隻見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圍著一個琵琶亂轉。
“孩子們……方才,是誰在這裡彈琵琶?”他掏出懷中僅有的幾個糖,哄著他們開口。
孩子們抹乾淚痕,吃了他的糖,便七嘴八舌地拚湊起來。
“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姐姐!”
“穿著很乾淨的白色衣服!長長的頭發!彎彎的大眼睛!好美好美!”
“像金枝玉葉一樣!”
“姐姐超級溫柔的!她看到小梅在這裡哭,因為小梅家裡的人全都死光了!怎麼哄也哄不好!所以姐姐給她彈了琵琶!”
“姐姐說,很多人都經曆過不好的事情和難過的事情,但是這些都是可以忘掉的!大家都會好好的活著!”
“大哥哥,你剛剛也在難過嗎?”
“姐姐說,會難過的人都是善良的人……”
衛嶽被這群天真可愛的小孩逗笑了。
他帶著他們去朝廷開設的粥坊領了粥,便獨自走了出來。
轉頭卻見到一身白衣的雲蘭蘭。
鬼使神差的,他開口問了一句:“小師妹,方才的琵琶,是你彈的麼?”
他的猜測並不是毫無依據,滿城難民,沒有幾個女人能身著一身乾淨白衣,長相又美麗得讓人過目不忘。
雲蘭蘭那時候還年幼,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水靈靈地看著他,怯怯地點了點頭。
“是我彈的,好聽嗎,大師兄?”
“好聽。”衛嶽看向她的眼神裡,第一次多了溫柔的情緒。
或許後來他為了她赴湯蹈火、為她大逆不道,就是從那一刻起。
每每他懷疑自己、懷疑大道時,他的耳邊就會響起那夜如水的琵琶聲。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那天會篤定彈琵琶的就是雲蘭蘭。
幾百年以後的某一天,他才突然想起來,那個彈琵琶的女人怎麼會是雲蘭蘭呢?
雲蘭蘭剛被抱上昆侖,出身隻是一介農女,鄉間隻有嘔啞嘲哳,她怎會彈琵琶呢?
也許一切,從開始的那一刻,就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