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顏寬慰她,“吃掉了沒關係,你告訴我是什麼樣的菇子。”
許時被她溫柔耐心的樣子感染,梁念慈原本惶恐的雙眼變得放鬆下來。
她用手指比了一個圓圈,“大概這麼大,紅紅的顏色,頂部尖尖的,不是尋常的圓,味道很鮮,而且隻有一個,母妃今日胃口不佳,一直在午睡,煮成的那鍋湯也都讓我喝了。”
溫時顏大抵有了結論,道,“果然是尖覃,一種會讓你腹痛嘔血的菇子,不過你彆太擔心,它的毒素不會取人性命,隻要吃幾天藥就好了。”
梁絳抱胸冷哼,“毒蘑菇?哼,這種東西混進宮裡的概率比混進一個刺客的概率還小。”
他自知這話有歧義,又道,“當然,沒有質疑你的診斷,此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溫時顏不置可否,畢竟他自己都承認自己樹敵頗多。
隻不過,就憑借一隻嚇唬人的毒蘑菇,能起到什麼作用?又能影響梁絳什麼?
在他們沉默的這片刻,梁念慈一雙水眸裡完完全全倒映著眼前人的影子,少女心事不懂掩藏。
‘他可真好看呐,鼻子嘴唇,好比畫上謫仙。’
‘能跟哥哥交好,他定也是才華橫溢。’
‘……’
直到溫時顏和梁絳眼神都變得古怪起來,她才慌張移開視線。
梁念慈假咳一聲,繼而擔憂地捂了捂自己的心口,小心翼翼詢問,“那我的嗓子……”
她最喜歡唱歌了,母妃也需要她唱歌才能安穩入睡。
若是嗓子壞了,可怎麼辦?
溫時顏已經轉身,回到桌前拿出紙筆寫方子,隨口道,“著了涼,跟菇子無關。”
梁念慈瞬間徹底鬆了口氣,再看向溫時顏的眼神不免帶了些許欽佩和依賴。
雖然這個太醫的態度稱不上恭敬,可身上卻又股說不清的可靠。
是除了哥哥之外,第一個幫助她的人。
她猶猶豫豫,終於在溫時顏踏出門後焦急開口,“你……你叫什麼名字?”
門前的影子定住,探身回頭的卻是梁絳。
他表情實在是稱不上可親,語氣裡帶著絲警告,“好好養你的病。”
梁念慈怔了怔,捂著爆紅的小臉鑽進被窩。
兩人原路返回,一路上出奇的安靜,沒遇到一個宮人。
溫時顏大概知道這定是梁絳的安排,他這樣謹慎的人,怎麼可能給人留下把柄?
見她心事重重的模樣,梁絳道,“她問你姓名的事,彆放在心上。”
“啊?”溫時顏回過神,“噢,沒關係,公主自小養在深閨,以後,她會知道世上好男兒無數,她現在欣賞的,隻不過是個極普通的人。”
雖然她們隻說了簡短幾句話,可那姑娘的眼神就沒從她身上下來過,如此坦誠的感興趣,也隻有這般未經人事的人才能表現出來。
說到底,自己是有幾分羨慕的,她可憐歸可憐,但母親時時刻刻陪在身邊,也不曾遇到那麼多鉤心鬥角的算計,心底保持著最原始的赤誠,是自己這輩子都不敢妄想的。
梁絳晃了晃手指,“那是你不知道,這丫頭,眼光精著呢。”
溫時顏聳肩,不認可,也不反駁。
時間一晃過去。
轉眼,到了春節前夕。
自從那天撞上梁絳之後,祝風華就再沒在醫書閣出現過。
錘石帶著手底下兩個人天天轉悠到溫時顏的眼皮子底下,雖然把活兒都乾了,但總給人一種監視的感覺,讓溫時顏十分不爽快。
與梁絳吵了好幾次,都被他以保護之名繼續我行我素。
晴崖王府書房。
錘石這個月第十八次哭喪著臉跑回來訴苦,“殿下!他今天潑了屬下一身藥渣子,那味道,屬下足足洗了一個時辰才敢出門。”
“阿顏又不是故意的。”梁絳掏了掏耳朵,不聽前因後果地直接偏袒。
“是故意的!殿下!這次他都承認了,就是……”
不等錘石激動地掏證據,就被自家殿下打斷。
“好了,藥渣也是藥,他是想給你驅驅寒氣。”梁絳理了理虎紋金絲袖帶,正色道,“今夜除夕,老妖婆不知道用了什麼招數,讓皇上同意放梁念慈出來活動,你帶人密切注意宮裡人的動向,一有異常,立馬稟告。”
說起正事,錘石立馬嚴肅起來,道,“屬下猜測,他們是狂妄自大到以為已經將咱們踩在了腳底下,讓公主露麵,無非是想讓未曾學習禮教的公主當眾出醜罷了。”
“不會那麼簡單,宮裡平靜了這麼久,怕是山雨欲來。”
梁絳推開門,孤身走進夜色中。
太醫院。
今日舉國歡慶,就連太醫院這種古板的地方,也都張羅起了紅燈籠。
隻不過大部分太醫都回家團圓去了,此刻隻剩下值守的老太醫宋照,和無家可歸的溫時顏。
宋太醫踱步到門口,攏著手,望天上月,遠處還能依稀傳來歡聲笑語,顯地自己身處之地更為寂寥。
他看了看默默垂首磨藥粉的溫時顏,“溫太醫,這些藥夠用了,你的勤勉好學我們這些老家夥都看在眼裡,第一年入宮,不必太辛苦,今日就趕緊回去休息吧。”
溫時顏手上不停,抬頭嗬出的一團白霧。
今年似乎格外冷,大雪還沒化完,吸進身體的每一口空氣都仿佛帶著冰淩。
“我閒著也是閒著,宋太醫不必為我操心。”
反正她出了宮也沒地方去,王府不想待,從前的院子裡住著薑若瑜母女,如今風波好不容易平息,自己的出現,說不定又得給她帶去流言和麻煩。
宋太醫見拗不過,輕歎一聲,眼神卻越發欣賞,“年輕人上進好啊,既如此,由我作保,開春後的招考出題,你也參與進來吧。”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成為出題人,是對她能力的最大認可。
這著實是意外之喜,溫時顏有些沒反應過來,片刻後眼眶濕潤。
她站起來,激動得語無倫次,“多謝宋太醫,我……我以後,嗬。”
宋太醫拍了拍她的手,“不必謝我,你的醫術卓絕,又虛心肯乾,假以時日,你必成大器。”
溫時顏咬了咬唇,含著淚點頭。
突然,門口跌進來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太監,高呼著。
“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