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無可能!”鬱明月臉色劇變。
她死咬著牙,雙眼如毒蠍,“你算個什麼東西!”
溫時顏讓暗衛退下去,抬腳走近兩步,彎腰俯視著她。
“你……你想乾什麼?”鬱明月咽了咽口水,心底陣陣發寒。
溫時顏知道,今天無論怎麼懲罰她都無法宣泄自己心中的憋悶,於是伸出手,用麵前這張妖豔的小臉擦了擦掌上快要乾涸的血漬。
不等她發作,又捏住她的下巴,湊近她耳邊,低語道,“風水輪流轉,大小姐,血債是要血償的,彆作死。”
說完,溫時顏甩袖離開。
走出去很遠,還能聽見鬱明月憤怒屈辱的尖叫。
天光在不知不覺間暗淡,街燈亮起。
八寶齋。
隔絕一樓的熱鬨喧囂,二樓雅間像是另一番天地。
鶴羽銅爐中墜著嫋嫋輕煙,牆邊的玉石假山流動娟娟清水,環境清幽,讓人心生安寧。
正中央的如意圓桌上已經擺滿了精美的餐食,散發著勾人味蕾的香味。
溫時顏獨自在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迅速將事先準備好的媚藥一股腦摻進酒壺中,晃蕩兩下。
她豎著耳朵,聽門外隱約傳來訓斥的聲音。
梁絳似乎是在懲處因忌憚丞相府而選擇冷眼旁觀的暗衛。
動靜突然停了,門被推開。
她趕緊若無其事地繼續倒另一杯。
“阿顏,來,先嘗嘗醉雞。”
梁絳坐到她身邊,夾了一塊雞腿肉,放在小碟子裡。
“好。”
溫時顏右手纏繞十幾圈的紗布,笨拙地用左手執筷。
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將滑溜溜的肉片撈起。
梁絳饒有興致地看她屢敗屢戰。
一聲不吭重複著動作,不抱怨也不求助,頗有毅力。
“寧願沒苦硬吃?”終於,他忍不住輕輕點了她的額頭,“阿顏,你真讓我傷心。”
話音剛落,溫時顏好不容易夾起來的肉片掉到了地上。
“……”
她挫敗地垂眸。
下一秒,一塊蘸著濃香湯汁的醉雞就遞到她唇邊。
梁絳舉著筷子,“還愣著乾嘛?張嘴。”
“三殿下要喂我?”溫時顏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渾身寫滿抗拒。
梁絳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她退一分,他就近一寸,“不用害羞,此處隻有你我兄弟二人。”
溫時顏退無可退,隻能一閉眼將肉片含近口中。
狠狠嚼了兩下,吞下肚子。
“滋味如何?”梁絳撐著下巴看她。
慵懶隨性的模樣引人遐想。
見她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他話鋒一轉,“可惜,不能配上阿顏親手所釀。”
“不小心碎了。”溫時顏眼神閃躲一下,“還是這裡的酒更香。”
她手指不著痕跡地暗示了桌上的酒杯。
“噢?”梁絳撚起杯子,卻並不著急品嘗。
“是嗎?”他用閒聊的口吻,狀似無意地反問,“真的是不小心嗎?”
鬱明月那一耳光她分明可以閃躲過去,卻硬是裝作反應不及。
還有,她摔倒後,手掌也是故意蹭到碎瓷片。
“三殿下莫要胡亂揣測。”溫時顏皺了皺眉心,急了,“我……”
“阿顏。”梁絳打斷她,不想逼她臨時想說辭,“為什麼傷害自己?”
兩人之間籠罩著窒息的沉默。
維持在表麵的安寧祥和被輕易戳破。
溫時顏拇指扣著紗布,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足以糊弄他的理由,破罐子破摔道,“我沒有。”
隻要死不承認就好。
梁絳搖搖頭,繼續追問,“是那個瘋女人冤枉你,所以你想收拾她嗎?”
“不是。”
梁絳不管她的否定,再往下猜,“但是你擔心,若是你沒受大委屈,我便不會插手,此事就會輕飄飄揭過?”
溫時顏咽了咽喉嚨。
沒錯。
她摔碎酒壇還有一層原因,是認為他不配喝。
梁絳一隻手握住她的肩膀,“我在你心中,如此不值得信任嗎?”
“不然呢?”溫時顏實在是裝不下去了,“難不成你還會為我這樣的人,去得罪鬱大小姐嗎?”
上一世,他可是為了權勢,刻意勾搭過鬱明月。
不然,一直是太子一黨的丞相府為什麼會在關鍵時刻臨陣倒戈?
“嗬。”梁絳氣笑了。
他站起身,“什麼叫你這樣的人?阿顏,是你看輕了自己。”
溫時顏不甘示弱,也站起來。
“恰恰相反,是我太看得清自己。”
她冷冷凝視著他,“你隨口自稱一句阿兄,我就必須感恩戴德地依附著你嗎?”
“那我是什麼東西?”她咬牙,“是你高興了來逗弄兩句,不高興……連求個全屍的權力都沒有的阿貓阿狗罷了!”
梁絳好久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明白為什麼話題走向變得越來越不受控製,明明自己隻是想關心她。
“你住口。”
頭一次出現誤會,他心中無措。
“怎麼?”溫時顏不屑地笑了一聲,“被我說中了?”
梁絳知道解釋無用,試圖找到原因,“你今日一直都怪怪的,到底怎麼了?是我哪裡做的不好?”
從眼神到語氣,她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她還是她,但又不像她。
嘭!——
他神情太傷,姿態低入塵埃,溫時顏深怕自己心軟,拍了桌子,“您皇親貴胄,哪裡都好,是我卑賤還不識好歹。”
她端起酒杯,“三殿下飲了這一杯,從前施舍就當喂了狗,你我再不複相見。”
“你想好了?”梁絳眼尾泛紅,聽不得她胡言亂語,自輕自賤。
溫時顏孑然不動的姿勢代替了回答。
“好。”梁絳齒間擠出一個字。
他拿起麵前的酒壺,撥開蓋子仰頭就悶。
溫時顏看著透明的液體從他嘴角溢出,順著下巴滑過修長的脖子,輪廓分明的喉結有節奏地上下滾動,心底不由得湧起複雜的酸澀。
不多時,一壺酒見了底。
事情已然無可挽回,她不想再多留,也一飲而儘,“我走了。”
不料,她腳步剛動,手臂就被人狠狠拉住。
梁絳的呼吸近在咫尺,“走?你想得美。”
“什麼?”溫時顏惱怒地回頭,“你喝了斷交酒,就不該反悔。”
梁絳深潭般的眼眸中浮現厲色,“我喝的,是與你溫時顏的結拜酒。”
“誰要與你結拜?!”她奮力想要掙脫束縛。
卻發現越是抗拒,越是纏得緊。
梁絳了然,多半是外麵有人多嘴說了什麼,叫她聽了去。
他開口,語調溫柔中糅雜著凜冽,“阿顏不是介意你我身份懸殊嗎?今夜你我結拜,不論皇子庶民,不看門第偏見,你搬到王府來住吧,往後,任誰也不敢在你麵前議論半句是非。”
溫時顏瞪大雙眼,那句‘搬到王府住’來回在耳畔撞擊。
“不是……”她渾身血液倒流。
怎麼跟預想的完全相反?
梁絳不是最恨背叛?
他應該再也不想見到自己才對。
下一瞬,溫時顏就被他強勢地拽出門外。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