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江岸邊的風雨顯得格外蕭瑟。
幾艘空蕩的船隻靜靜地停靠在碼頭,集市上人跡罕至,隻有偶爾從酒肆中傳來的吆喝聲:
“來喝一杯……”
“大大大……唉——”
集市的建築大多破舊,但緊挨著江岸邊的地方,卻有一座依山傍水的庭院,隱藏在鬱鬱蔥蔥的林木之中,從碼頭隻能隱約看到飛簷和青瓦。
這座名為青蓮山莊的莊園,是京城權貴的私人宅邸,隻在盛夏時節偶爾居住,平時則交由“護院”打理,同時照看碼頭的生意;“青蓮幫”也因此得名。
雖然名為“青蓮幫”,但它與江湖幫派並無瓜葛,除了幫主楊冠有些武藝外,其他人不過是一群地痞無賴,大約有百餘人。
楊冠自幼在鄔州三絕穀學藝,技藝不凡,在京城立足後,憑借人脈迅速掃平了碼頭上的地頭蛇,獨霸了江安碼頭,最近更是企圖將勢力擴展到京城內部。
京城中的商賈,大多有豪門背景,非富即貴;那些沒有背景的街巷,也早有地頭蛇占據。
經過一番考察,楊冠發現天水橋區域異常乾淨。
以邵家為首的幾家商賈,雖有錢但家中無人為官,周邊也無其他勢力爭奪地盤。
麵對如此誘人的“肥羊”,楊冠自然不會手軟,這個月一直在與商戶“溝通”,試圖在天水橋確立自己的地位。
楊冠的野心不小,但隨之而來的後果也迅速顯現。
正午時分,青蓮山莊內,身穿員外袍的楊冠在客廳中高談闊論:
“天水橋的邵三娘,真是不給麵子,我楊某下了兩次請帖,都未曾得到回應,隻是想坐下來喝杯茶聊聊而已,並非覬覦她的美色……”
“唉,邵三娘性格剛烈,與官府也有些往來,附近的商家都看她的眼色行事。楊員外想派人幫忙驅逐鬨事的閒漢,本是好意。但邵大東家不答應,我們這些商家也不好擅自決定……”
在場的幾位大東家,都是天水橋附近的富商,對於楊冠這種地頭蛇,他們也不敢輕易得罪,隻能委婉地推脫,將問題推給未到場的邵家;如果邵家都難以抵擋,那麼這筆“辛苦費”確實不得不給。
楊冠也不清楚邵家為何如此強硬,他本想軟硬兼施,讓幾位東家代為傳話,卻被門外的呼喊聲打斷:
“幫主,幫主……”
客廳中的幾位員外立刻停止了談話,看向門外。
身穿員外袍的楊冠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說過多少次了,要叫東家。”
一個佩刀的漢子氣喘籲籲地跑進來:
“東家,有客人到訪,天水橋的陳鏢頭駕車而來,說是邵家的大少爺……”
“嗯?”
幾位員外聽到這個消息都愣住了。
邵家的大少爺邵洛,名聲在外。作為邵家的獨子,邵家對他寵愛有加,他也因此成了附近有名的敗家子。
楊冠顯然也聽說過邵大少爺的名聲,眼神中流露出意外:
“邵三娘不親自來,卻派這麼個紈絝子弟上門,難道是想敷衍我?讓他進來。”
幾位員外趁機起身: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楊員外和邵公子慢慢聊,聊好了派人通知我們一聲即可。”
楊冠端茶送客,坐在中堂下等待。
踏踏踏——
很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外的走道傳來。
隨著小廝的引導,一位黑袍公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身材高大,麵色冷峻,氣勢非凡。
在天水橋小有名氣的陳大鏢頭,小跑著跟在前麵撐傘,態度極為諂媚。
後麵還跟著五名鏢師,為首的老者提著一把黑鞘長刀。
楊冠挑了挑眉毛,感覺來者並非尋常紈絝,放下了茶杯。
剛剛出門的幾位豪商,對昨天鎮遠鏢局的事有所耳聞,猜測這位陌生公子就是昨天那位狠角色,於是都停下了腳步,拱手行禮:
“公子麵生得很。您是邵家的大少爺?”
夜京棠沒有回應,大步走上台階,從楊朝手中接過佩刀,直接進入大門。
卡塔——
大門被關上,將一臉茫然的眾人都關在了外麵。
陳彪差點撞到門上,正想詢問少東家要做什麼,就聽到屋內傳來:
嗆啷——
拔刀聲!
屋內,坐在主位的楊冠,發現勢頭不對,伸手去拿擺在中堂下的闊背大刀。
也是在同一時刻,夜京棠身形猛然前衝,半空中長刀出鞘,一記力劈華山,直接劈向楊冠頭頂。
颯——
客廳中刀光一閃。
楊冠反應迅速,大刀一晃便擋在身前,但力量上的懸殊讓他措手不及。他的手剛抬起,便被一記勢大力沉的劈砍,連人帶椅一並震飛。
嘩啦一聲,楊冠跌倒在地,正欲怒吼,卻見眼前這位不速之客分明是來取他性命的。眨眼間,對方又是一刀直指要害。
楊冠背脊發涼,自幼苦練的武藝在此刻發揮到了極致。他雙腳猛蹬地麵,勉強拉開了與致命刀鋒的距離,同時揮刀反擊。
當的一聲巨響,兩刀相撞。楊冠的反擊未能傷及對方分毫,反而被對方的力量震得倒退,後背撞上了漆木中堂,將其撞得粉碎,整個人飛出了後方的穿堂門。
“咳——”楊冠摔進庭院的雨幕中,發出一聲悶咳。他甚至來不及看清前方,便全力向一側翻滾。
正如他所料,緊接著一把刀便砍在他剛剛落地的位置,刀鋒深入石板。
“你這家夥……”楊冠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怒氣衝衝地提刀想要反擊,卻見那麵無表情的年輕人拔出長刀,不緊不慢地逼近,甚至還活動了一下脖子,眼中沒有凶光,隻有一種習以為常的冷靜。
楊冠心中一驚,他沒看出太多,隻感覺到這小子肯定有過殺人的經曆。
他雙手緊握刀柄,怒吼一聲,看似要衝鋒,實則腳步悄悄向後院挪動。拉開幾步距離後,他提刀向院後逃去,同時大叫:
“來人啊,你們都死哪去了……”
話音未落,背後便傳來刺骨的寒風。
楊冠的身手確實不弱,反手一刀,精準地擋住了劈來的刀鋒。但身體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被劈得向前撲倒在地,手中的刀也脫手而出。
叮咣兩聲,楊冠顧不得大刀,爬起來就想往屋裡跑,但這次他再無機會。剛一爬起,後腦便遭到重擊,被一隻靴子踩得緊貼濕漉漉的青石地磚,一道寒光從眼前閃過。
“少俠饒命!饒命……”
雨中的庭院裡,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夜京棠站在雨中,踩著楊冠的臉頰,刀鋒插在他眼前,低頭看著他,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表情:
“你給邵家下帖子,叫人來談事?談什麼,說吧。”
楊冠麵色扭曲,沒有憤怒,隻有對眼前刀鋒的恐懼:
“誤會,誤會。我一時糊塗,不知道少俠也是邵家的人。這裡是京城,出了人命不好交代,少俠切勿衝動……”
“聽說你是‘三絕仙翁’的徒弟,這身手不太像。”
楊冠沒想到對方還知道他師父的身份,此刻也不敢再狂妄,連忙解釋:
“記名徒弟而已,家裡和師父有點交情,學了幾年藝,未得真傳,讓少俠見笑了……”
“看在你師父的麵子上,留你一命。”
“多謝少俠大恩……啊——”
楊冠話未說完,便發出一聲慘叫。
隻見刀鋒拔出又落下,直接刺入他的右臂,釘入青石。
楊冠麵容扭曲,驚恐地看向夜京棠,痛得說不出話來。
“這一刀,是告訴你,彆以為我不敢動手。我可能殺不了你師父,但殺你易如反掌。告辭。”
夜京棠拔出佩刀,在楊冠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跡,收刀入鞘,轉身走向客廳。
楊冠緊咬牙關,捂住血流不止的右臂,硬是不敢發出痛呼,目送夜京棠離去。
吱呀一聲,客廳大門打開。
外麵的院子裡,已經聚集了幾十名手持鐵器的打手;楊朝和陳彪等鏢師,則緊握刀柄,如臨大敵般守在門前。
幾位麵色驚疑的豪商,則站在院門處。
夜京棠帶上門,將刀丟給楊朝,接過雨傘撐在頭頂:
“談完了,走吧。”
“這麼快……”
陳彪小聲嘟囔了一句,卻沒有多問,畢竟屋內的響動和慘叫,外麵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都知道事情是如何談的。
院子裡的打手們,見‘幫主’都沒有露麵,哪裡敢阻攔,紛紛在雨中讓開了道路。
幾位豪商不清楚邵家的後生是否已經將楊冠砍死,也不敢搭話。
沙沙沙……
莊園內一片寂靜,隻有一把黑傘,不緊不慢地飄出了白牆青瓦間的巷道。
直到馬車從大門外離開,院子裡才重新有了響動:
“幫主?幫主你沒事吧?這大膽狂徒,竟敢……快去報官……”
“滾!一幫廢物……還敢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