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家吃得太油膩,上樓喝杯茶,順便聽我跟他們談點小事好不好?”
翟遠拉著周海玫的小手,一路走到秀圃街附近,在一家叫醉瓊枝的茶樓樓下駐足。
他微微低頭,湊到周海玫耳畔,聽起來像是在征求意見。
“我都可以。”
周海玫聽著近在咫尺的聲音,把頭埋得更低,低頭輕輕說了聲。
她感覺手心有些出汗,沒料到翟遠突然這般膽大。
在屋邨樓下,本以為讓他牽一下手,跟朋友介紹過就算結束。
然後就再沒鬆開過,就這樣拉著自己走了兩條街,令到她現在腦袋還暈暈乎乎的。
想起前兩個月第一次從翟遠家回去,母親羅惠玲倒是笑眯眯問過她對這位表哥的看法,周海玫也說不上來太多,隻覺得他比同齡人更成熟,比長輩更懂得聆聽。
就像後來翻書知道,自己近視眼根本不會變成他說的盲婆那麼嚴重。
但並不討厭那種包裝在玩世不恭下的關心。
“也不知道這間茶樓的茶水貴不貴,等會我付錢請他吧。”
周海玫捏了捏裙子口袋,裡麵是臨出門時羅惠玲給她的二十塊港幣。
這筆錢本來是翟瑤今天找上門時,羅惠玲讓她路上買點水果當禮物的,結果有翟瑤在根本沒用上。
她覺得暫時請不了表哥吃椰子。
那就先請他喝壺茶,算是自己的一點小心意。
想到這裡,周海玫不自覺的抿了下嘴唇,心中有絲莫名的雀躍。
“那就上去看看吧,走一路也有點口渴。”
翟遠還不知道自己一句話,讓周海玫想了那麼多。
隻是覺得表妹纖細的手指軟軟的,現在出點汗滑滑的。
連手腕上那條冰冰涼涼的黑曜石串珠,也微微有些溫熱。
他回頭衝跟了一路的梁誌超和陳家樂揚下下巴:“走了,有事上樓慢慢講。”
踩著木質的樓梯,翟遠拉著周海玫一前一後走上茶樓。
“家樂哥,我跟遠哥認識快十年,未聽過他有個表妹喔。”
梁誌超好像懂了,為什麼翟遠看不上學校裡那些飛女,他這個表妹已經能當秀茂坪邨的邨花了。
“關你叉事咩!擺明以後的阿嫂來的,上去之後斯文點,彆像以前一樣呀吱呀咗。”
陳家樂瞥了他一眼,又不放心的叮囑兩句。
“得啦,我跟遠哥也有交情,是他頭馬來的,最多問問他跟他表妹算不算近親,我學過生物課本的,如果是近親就嚴重了。”
“撲你個街,不亂說話能憋死你嗎?”
梁誌超好奇心很重的點下頭:“能憋瘋。”
這時候還沒到下班的點,醉瓊枝茶樓生意有點冷清。
翟遠一行四人剛上茶樓,茶博士就快步迎了上來。
“幾位隨便坐,需要點什麼?”
領著他們走到臨窗的一處位置,茶博士沒有因為四個人都是年輕人而怠慢。
現在年輕人才是消費主力,尤其還是在帶了個靚女的情況下。
經驗老道的茶博士一眼看出,翟遠是幾個人裡的主心骨,一邊把菜單遞給他,一邊介紹道:
“阿生,你先看下菜單,除了單子上這些,店裡早上還從中環進了幾隻鏞記燒鵝,保證新鮮。我們自家做得處女肥雞也不錯,跟阿生你推薦下。”
周海玫和翟遠坐在窗邊,一隻手被翟遠拉在桌下,另一隻手伸進口袋捏著那二十塊港幣。
看似低著頭,眼角餘光卻不斷掃過桌上的菜單。
“剛剛吃過飯,隨便整兩壺茶就好,有什麼好推薦?”
翟遠懶得翻菜單,抬頭問茶博士。
“蓮嘜雲霧怎麼樣?今年剛從大嶼山采的新茶。如果不中意新茶,亦都有陳年的壽眉和普洱。閩北的水仙茶也是新到的,蘭花香、味道醇,最適合女仔。”
茶博士主動翻著菜單,讓翟遠逐一看過。
周海玫偷瞄上麵的價格,還好,每壺茶也就在十塊錢左右。
“你想喝點什麼?”翟遠側頭問了周海玫一聲。
周海玫淺笑了下,她很喜歡這種有人征求自己意見的感覺,這是在家裡時很少感受到的。
“水仙茶好不好?”她問道。
倒不是受到茶博士安利,而是水仙茶在剛才的幾種茶水裡價格最便宜,隻要九塊錢一壺。
“那就先要一壺水仙。”
翟遠說完,又把菜單扔給對麵的梁誌超和陳家樂:“看下要點什麼,省著點,最近沒開張很窮的。”
周海玫見狀,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不自覺挺直腰板,要看對麵兩人會點些什麼。
“我們就不……”
“鏞記燒鵝!早就聽說中環這家飛天炭燒鵝的味道很正,但是一直沒機會過海去港島,想不到在秀茂坪有賣,一定要試下!”
陳家樂話才說到一半,梁誌超連菜單都不看,直接對茶博士咋咋呼呼說道。
翟遠明顯能感覺到,周海玫的手指在自己手心裡用力握了一下。
他轉頭問了聲:“怎麼,不舒服啊?”
周海玫擠出笑紋,輕搖下頭:“沒事。”
梁誌超還在喋喋不休,賣弄著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故事:“知不知啊,以前鏞記還有道名菜叫禮雲子琵琶蝦,一碟六隻的海中蝦裡麵塞滿十八隻母蟛蜞的蟹卵,然後用豆腐皮包起來油炸,炸過之後蝦中有蟹香,蟹中有蝦甜,勁啊!”
“超哥真是博學,那你一定是吃過這道禮雲子琵琶蝦嘍?”翟遠笑容揶揄的望著他。
“那還用說?我當然吃過,否則怎麼講得出來?”梁誌超梗著脖子說。
“丟你!”
陳家樂毫不留情的拆台:“你幾時去過港島?聽壽伯講來的故事就實話實講,一個死鬼的經曆你往自己身上套,不怕晦氣呀!”
說完又對翟遠解釋道:“壽伯是我們屋邨樓下的一個老差骨,聽說以前跟呂樂的,整天講自己過去有多威風,去年被社團尋仇斬死在後巷,死了兩個禮拜才被人發現。”
梁誌超一張臉頓時漲紅:“聽過就不算數呀,一定要吃過才能講呀?我聽過不就等於吃過嘍?”
好阿q!
翟遠心裡讚了一句,頓覺梁誌超渾身帶著書卷香,簡直是從書裡走出來的人物。
“講正題啦,不是讓你們租地方嗎?怎麼又扯到那個叫鄧澤成的?”
靠在茶樓座椅上,翟遠摸了支紅萬叼在嘴裡。
正要點燃,感覺周海玫在桌底拉了自己一下。
“不中意啊?”翟遠將煙又摘下來,隨手扔在桌上。
“不是。”
周海玫先對梁誌超和陳家樂笑著點下頭,又衝翟遠說道:“你可不可以跟我過來下。”
翟遠不解,但還是任由周海玫拉著自己,從座位上起身。
周海玫拉著翟遠,來到隔壁一扇紅木擋板後麵。
她伸了下脖子看向梁、陳兩人的位置,又縮回來,從口袋裡掏出二十塊港幣遞給翟遠,小心翼翼出聲。
“我身上的錢隻夠請你喝茶,請不了他們吃燒鵝。剛才那壺茶九塊,我再幫你叫一份十塊的蟹黃包,自己留一塊坐車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