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雙修之法盛行,畢竟,可以在享受魚水之歡的同時增進雙方修為,何樂而不為。即使在青嵐宗,也經常有成雙成對的男修女修,宗內並不禁止弟子如此。
隻是在沈長離的眼裡,都是擺不上台麵的歪門邪道罷了。
他將他們也當成這般,甚至再未分半分注意給他們。
是的,他不是沈桓玉,如今,她和任何人發生什麼,他都不會在乎了。
溫濯見白茸那樣的神態,絕並不單純像是對憧憬的前輩。他想到白茸體內那股強大精純的靈力。又想到沈長離最初看他那一眼,心裡竟陡然浮現一個有些荒唐的想法。
今日祝明決刻意做了一鍋撥霞供,聞著便辛辣飄香,讓人食指大動,白茸卻一直心神不寧,胃口也不是很好。
“絨絨今日是失了魂?”祝明決奇道。
溫濯換筷子,給白茸碗裡夾了一筷子燙兔肉,好脾氣解釋道,“許是今日在劍館太累了。今日,沈公子也來了劍館,老師們要求便更嚴格些。”
“沈長離?”祝明決冷冷道,“劍修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狼心狗肺冷血涼薄。”
白茸眸子霧潤潤的,趴在桌上,竟然也唔了一聲,不知是反對還是讚同。祝明決喜歡喝酒,給她也塞了一罐子櫻桃釀,她抱著喝了幾口就已經迷糊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餐已經變成了祝明決開始大肆辱罵劍修,“路上撿到個半死不活的,見臉長得還行,給他收留治好了,好了就說要去什麼秘境,然後就再也找不到咯,真是絕世深情狗比男啊。你說是不是,小茸。”
白茸迷迷糊糊,卻跟著拚命點頭,渾然忘了自己也要當劍修。
晚間,溫濯送白茸回了住宿,白茸如今走路像踩棉花上。
白茸在房門口頓住腳步,醉得視線都還有些對不上,“師、師兄,送到這裡可以啦。”
溫濯卻沒走。
“絨絨,可是喜歡沈公子?”他忽然彎腰,低著眼,那雙溫暖的黑眸一瞬不瞬看著她。
白茸沒說話,雙頰微紅,似在抗拒。
溫濯握著她細瘦的肩的手略微用了些力氣,那雙看似平常的眸子,眸底一瞬間竟發出了些攝人的光華。
白茸恍恍惚惚,身子發熱。
“嗯。”她瞳孔擴大了一些,失魂落魄,帶了點柔嫩的哭音,“喜歡阿玉。”
“那,讓我替他來陪你,好不好。”他聲音更加輕柔,對著她迷蒙的眼。
他是真心很喜歡這個小姑娘,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他有意溫柔引導,氣息清冽綿長,兩人越來越近,在相觸的前一秒,白茸卻陡然偏開了頭,整個人都蜷縮在地上,似乎在忍耐極為劇烈的頭疼。
溫濯怔仲了一瞬,微微歎氣,隨即,手指輕輕撫過她發頂的百會穴。
看來,似乎還需要一點時間。不過,他也有耐心。
白茸躺在自己床上,雙目發直,她喝完酒後便記憶混亂,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來屋子的。
不知眼下到了幾更,白茸又爬下了床,暈乎乎地翻出了那個匣子,玉佩和寒玉簪靜悄悄壓在盒底,她蜷縮著身子,抱著匣子睡在床上,稀裡糊塗竟然就這麼睡過去了,少女唇紅齒白,麵頰掛著一滴眼淚。
那平日沉寂的玉簪,今日不知為何,散發著一點妖異的,淡銀白光芒。白茸睡著後,玉簪銀光更甚,它像是懲罰一般,在她微微嘟起的粉唇上重重刺了幾下,刺得她在夢裡微微皺眉。見她皺眉,它安靜了,過了會兒,卻又忍不住,在她唇上輕緩擦過,味道卻有些變了……最終,它挑去了白茸眼角那滴淚水,終於回歸平靜,回歸到了匣子裡。
翌日,白茸起床,隻覺得睡得臉有些發麻,玉簪和玉佩還都在懷裡。
上次和意外遇到沈長離的時候,因為太過倉促,白茸沒隨身攜帶,錯過了還給他這兩件物品的機會。
她意識到,倘不是沈長離主動來找她,她平日壓根沒有見他的機會。
白茸想起上次,他對她說的話,要她在三年之內築基,隨即去葭月台找他。
於是這日,白茸和戴墨雲一起去諦聽堂的路上時,她便忍不住,“墨雲,你知道葭月台這個地方麼。”
“當然知道,那是沈師兄住的地方。”戴墨雲指著北方一座雲霧繚繞的山峰,“在小蒼峰更北一點的地方,那兒是我們青州二十四峰最高的地方。怎麼,你想去麼?那可能不行哎。”
“據說葭月台上生著一塊寒石,因此溫度特彆低,沒人渡氣,平常人壓根沒法待。以我們如今的修為,貿然上去,隻會凍死在路上。”
“尤其絨絨你是木靈根,畏寒。恐怕築基期還不夠,需要到結丹境,才能一個人攀爬上去。”
“不過你要去做什麼呀?”戴墨雲說完後才想起問白茸。
白茸勉強笑道,“很好奇,先問一問。”
如今的她,好像便連赴約的資格都沒有。
說著說著,兩人都走到了諦聽堂,諦聽堂取彙集四方訊息之名,是青嵐宗修士貿易換物,交換信息,接取任務的地方。
第一次來,白茸此刻看哪裡都新鮮,一雙眼都看不夠。
青嵐宗資源極為豐富。可是,都需要靈石和宗門貢獻換取,白茸從未在諦聽閣接過任務,因此自然什麼都沒有。
戴墨雲說,“你第一次來,可以選個簡單的做做。”
白茸在榜上看了一圈,看得眼睛都花了。最近世上不太太平,有許許多多的妖物現世,因此,修士們下山比往常也多得多。
白茸一眼看到一個占據了很大版麵的任務。
戴墨雲也湊過去看,“是去瀘川啊。”就在青州,她懶,不喜歡禦劍,覺得近挺好的。
旁邊一個也在看榜的藍衣少年懶懶插嘴道,“瀘川的青板橋。據說那兒整座鎮都被一隻不明妖物化霧籠罩了,極為影響當地船運。”
“青州知府親自找的我們宗內長老,央人過去除妖。怎麼,你要報名嗎?”他模樣平凡,一雙眼睛倒是亮得非常,漆黑狡黠得像小動物,一眼看出白茸底細。
白茸仔細一看,報酬足足有一百個靈石。
她算了算,假設能有一百個靈石,那她的燃眉之急一下便都解決了。可以買得起新的木劍,可以還溫濯學費,也能換一個好點屋子住,還可以買兩套新的衣服。
白茸來青嵐宗之後,便一直隻有發下來的兩套弟子服換來換去。祝明決送與她的那套裙子,那日楚挽璃說和她的裙子很像後,她也再沒穿過了。
思來想去,她乾脆一咬牙——反正也不是她一個人下山,還有許多其他弟子一起,就算再萬一,死了也無所謂了,反正三年後也要死的。
白茸心裡定了定,乾脆取下了那個令牌,交予了諦聽閣登記。不料戴墨雲也揭下了個令牌,隨在白茸身後就跑出來了,白茸問,她隻是嘿嘿笑著,說人多好玩。
……
葭月台上,一輪圓滿無缺的月掛在枝頭。
室內縈繞著迦南清淨幽香的味道,男人烏黑的長發垂在腰際,白衣半褪,露出了一截極為緊實的腰線和小腹。
他拿著一把烏金匕首,低垂著眼,手指用力,匕首順著心口劃了下去,血液頃刻之間湧出,最先流出的血液竟是詭異的冷銀色,直到汩汩流淌了約莫一分鐘,方才重新慢慢變為了鮮紅。
隨著鮮血流出,他瞳孔方逐漸恢複了深濃的琥珀色。
葭月台外種著一顆合歡,月亮掛在樹梢,他隨手將那碗珍貴的心頭血潑入了地麵,血液飛快滲透進了土地,那顆澆灌了他鮮血的合歡葉片似乎都變得更為嬌豔。
他回到屋內。
劍架上,那柄劍內陡然傳來了一道男子聲音,和他音色相似,清寒疏離,語調卻平板許多。
“你沒了元陽,朱砂印已破,如今又這般毫無顧忌地放血,之後恐有影響。”
他係好衣衫,語氣寡淡,帶著譏誚,毫不在乎,“會有什麼影響?變回隻會交|媾的野獸?”
或是因為剛失了那麼多血,他膚色比平時蒼白許多,薄薄的唇卻異樣的紅。白衣烏發,於平時的清疏裡多了幾分奇藝的妖冶,越發絕殊離俗。
劍知道他性格絕頂高傲,且一意孤行,又回歸了沉默。
沈長離卻沒有立刻運氣修行,他垂目看著劍,“那日,你鑿下的寒玉,去哪裡了?”
劍沉默不語。
自從數年前,它的封印被解開,從劍閣中被沈長離馴服後帶出,常年受他靈力浸潤,如今神智早已可比擬靈境修士。
因為受惠於他的靈力複蘇,它化形的□□也是男身,許多地方都和沈長離極像,性子卻要木訥許多,絕大部分時候,都隻會默默遵從命令。
轉修心法,親手封印自己塵緣的前一日,沈長離交待過它很多事情。
其中之一,便是倘若之後的他問起寒玉的去路,絕不可透露。
那時,灼霜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為何。
它以前從未在沈長離麵上看到過這種神情,即使在他剛離開上京,情緒波動最激烈的時候也無。
青年清淨秀美的麵容隱沒在陰影裡,就在它以為他不會答的時候,他低垂著長睫,靜靜說,“我想要她一輩子,都帶著我的印記。到死,化成灰,身上也都有我的氣息。”即使那時,她已在彆的男人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