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師躺在床上,與她感慨:“時間真快啊,我剛來手術室的時候,老楊還是小楊,那會兒組裡的老大也姓楊,等他乾到差不多能獨當一麵的時候,大家就用大楊和小楊區分他們。”
“哎,老楊是苦過來的,可能是這個原因,他一輩子都沒停下來過,就算是現在當上主任了,有錢了,也一刻不讓自己放鬆……,為這個,他老婆都和他離心了。”
史老師把話題引到另一人身上:“你們科那個徐同和,我看之前也有老楊的影子,太拚命,不過現在結了婚,有了孩子,倒是好多了。”
宗夏槐有些不確定地問:“徐師兄都生了孩子了?”
“是啊,剛過周歲。”史老師說:“是個女兒,可愛極了,你沒看到他朋友圈嗎?”
宗夏槐真沒看到,或許是師兄把她屏蔽了,又或者是她沒看到那條,她釋然地笑:“可能那幾天沒看,忘了恭喜他了。”
說起徐同和,她確實和他有一些故事,又或者說曖昧。那會兒他倆都單身,徐同和在她最孤立無援的時候幫了她,教了她很多知識,還教了她很多人情世故,徐同和也長了一張好樣貌,雖然和謝宜年不能比,但在整個麻醉科的男醫生裡還是排得上號的。
所以,宗夏槐自然而然地對他產生了一些好感。
後來師兄先畢業,他選擇了留院工作,他的家庭條件不足以供他讀博;而宗夏槐在老師的推薦下收到了來自國外的offer……自此,兩人走向了兩條不同的路。
不過是一些未挑明的好感,宗夏槐對徐同和也說不上多深的感情。
第二日他們在手術間走廊打了個照麵,徐同和主動與她打招呼,宗夏槐回以微笑:“早。”
宗夏槐忽略他麵上那一刻複雜的神情,沒有說多餘的話。
三年前,在她出國之前,徐同和找過她,他並沒有勸她留下,隻是問能不能等他三年,不要和其他人談戀愛。
可宗夏槐最討厭這種意味不明的話,當即反問:“師兄這是什麼意思?”在她看來,時間和距離都不算什麼,倘若徐同和喜歡她,就該正大光明地和她說清楚,他們確定戀愛關係,她在國外自然不會再和其他異性發展什麼感情。可如果沒有……憑什麼?
徐同和退縮了,既沒說喜歡,也沒說“請你做我女朋友”這樣的話。所以現在想想,她當初沒答應,後來他也不算毀諾。
在宗夏槐出國第一年整的時候,徐同和發了朋友圈,公布了結婚的喜訊。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宗夏槐對徐同和曾經有過好感,但是這些好感早就消失了,她仍舊感謝他,感謝他做了自己麻醉之路的引路人。
宗夏槐匆匆鑽進了自己的手術間,住院總今天給她排了三台小垂體,有望下午五點下班,對於這種有盼頭的房間,宗夏槐喜歡抓緊時間,早點乾完早點下班,值班室睡著到底不舒服。
垂體組是神經外科有名的“多金”組,手術用內鏡做,一台兩小時,三台做完了也才下午五點鐘,查個房正好下班,而且垂體瘤可以記“顱底大”,收費高,所以人手也足。
今天的手術根本就用不著催人,外科早就派了兩個進修來房間裡坐著,隻等宗夏槐麻好了開場。
不過宗夏槐今天跟的上級嚴苛,換做其他主麻,又是這種“輕”病人,就讓宗夏槐自己誘導了,偏偏今天這位上級是麻醉科出了名的“嚴苛”,要等上級來了才能誘導。
宗夏槐發了條消息過去:【劉老師,可以來麻了,外科在等了。】
不一會兒,這位劉主麻出現在房間,她仔仔細細地看過了病史,問過了病史,才上麻醉,她一邊推藥,等到病人睡著了才開始吐槽:“真是的,住院總分給我一個一年級,什麼也不懂,什麼都要從頭教,那個病人情況還重,急死我了,今天我要盯著那邊,你這邊我就少來了,你自己能行吧?”
宗夏槐應下。
中午吃飯,上級快到飯點結束的時候才來換她,也是罵罵咧咧:“氣死我了……”她一邊數落一年級的“罪行”,一邊說:“我要和住院總說,下次彆給我分他了!笨得要死,腦子也不靈光!”
宗夏槐微笑,這個時候就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規培一年級,總不能指望著人家剛來就跟乾了十幾年一樣熟練,有的人在醫院裡待久了,就忘了自己當年剛進醫院的時候是怎樣慌亂無措。
手術室有配套的餐廳,是從樓下食堂拉上來的分餐,宗夏槐去得晚,不剩幾個菜了,隨便打了幾口菜填填肚子。
她剛端著餐盤坐下,就有熟人坐對麵。
宗夏槐抬頭:“徐師兄。”
徐同和問:“今天是劉老師帶你?”沒等宗夏槐回答,他便自問自答:“她一向這樣,我跟她的時候,也要好晚才吃上飯。”
宗夏槐說:“劉老師今天帶了一個一年級,為那邊的事情忙。”她話說得很委婉,徐同和卻一下就懂了。
她是副麻,不好說主麻的壞話,但是麻醉科下麵這些小的,甚至是手術室的護士、外科,哪個不知道劉老師的脾氣?劉老師必然是罵罵咧咧一整天,把那個一年級罵得狗血噴頭。
徐同和搖頭歎氣:“師妹,你變了好多。”
宗夏槐沒搭話,隻覺得這話沒什麼意思。
徐同和會自己找話題,說:“劉老師還是老樣子,隻是一年級嘛,不能揠苗助長,總要給他們成長的空間。”
宗夏槐說:“是這樣的。”
繞了好幾個圈,徐同和關心她國外的生活:“師妹剛回國還適應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科裡這幾年變化了很多,梁主任也退了,有許多事情你不清楚……”
宗夏槐說:“還行,挺好的。”對於人情世故,她不是高手,但也不像當初一樣一無所知。梁主任退下後,科裡大洗牌,又分了好幾支“隊伍”出來。
徐同和有些悵然。對於師妹,他曾經有過心思,但是直到師妹出國,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和師妹是兩個世界的人,師妹的家境太好了……他退縮了。
回想自己當初說的那些話,其實有些可笑,他還不如當時的師妹看得明白。
徐同和現在結了婚,有了女兒,日子還算過得美滿,他不是貪心的人,隻是對師妹,多少有些……不知道怎麼麵對。師妹就像一麵鏡子,折射出他的懦弱。
兩個人之間,彌漫著一種尷尬。直到無知無覺的謝宜年拿著外賣衝過來:“夏槐,你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