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是徐家的馬車送梁善如回的侯府。
徐靜儀不放心她,本來非要跟她一起,胡老夫人硬是把人給按住了。
侯府門上當值的小廝見她回來麵色凝重,貓著腰迎她進了門之後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梁善如看在眼裡,腳步放慢下來,隨口問道:“阿姐還在家嗎?”
小廝先是點點頭算回答了,旋即又回稟:“侯爺吩咐,叫二娘子一回來就到書房去見,您可算回來了。”
梁善如垂眸,身後的濃雲低低的叫姑娘。
她嗯了聲,踩著細碎的步子,加快了腳步。
拐過影壁牆後小廝就不再跟上來了,濃雲懸著一顆心放不下:“奴婢覺得侯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姑娘預備就這樣到書房去見嗎?要不還是想辦法讓三殿下知道,好歹能……”
“怕什麼?”梁善如回頭看了她一眼,聽她提起三皇子立時就打斷了,“你跟在我身邊,彆人不知道的你都知道,這些天看在眼裡,事到跟前反而緊張起來了?”
濃雲怕她不高興,連忙搖頭說不是:“奴婢不怕,為了姑娘粉身碎骨都不怕的,就是替姑娘擔憂。”
梁善如說知道,又寬慰了她兩句,腳下生了風一般,沒有半分猶豫直奔長樂侯書房而去。
這下子連正廳堂屋都不叫去了,書房裡周氏母女也在,一家三口都是麵色不善,和她回家前靜儀說的沒差彆,他們一家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剝了。
梁善如甫一進門,長樂侯手邊的白瓷茶盞就應聲而碎在她腳邊。
她裙擺處濕了一小片,原本茜紅的顏色被洇重好些,連絳紫繡花鞋的鞋麵也是一樣。
她嘖著往旁邊挪了一小步,挑釁的目光落在梁寶祺身上:“已經過了幾個時辰,阿姐怎麼還在家?給徐家知道了要生氣的。”然後她笑著看向長樂侯,隻是眸中的挑釁半點也沒收斂,“侯爺就不怕徐家怪罪,要罰的更重嗎?”
本來梁家守著侯爵那叫勳貴,遠非徐家可比,哪裡輪得到徐家來責罰他們?
她分明有意奚落。
這樣難聽的話短短兩日光景,長樂侯已經從梁善如口中聽到太多。
眼下連氣都懶得生,他冷笑道:“橫豎你是不服管教的了,一時要押你跪佛堂你便要動刀動槍,今天在徐家你算計寶棋,害得咱們家丟儘臉麵,再這麼下去還不知道你要造什麼反。”
他忽然拍案而起,順便叫上周氏一起:“告官,現在就到府衙去,我要告你忤逆!”
忤逆是重罪,一旦坐罪輕則下獄,重則流放,那不是鬨著玩的。
梁善如好整以暇看著他做戲,甚至側身把路讓開:“阿姐也一起去嗎?”
梁寶祺哭紅了眼,捏著指尖抽噎著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害我?善如,李家貴重更在徐家之上,爹娘替你考慮這麼多……”
“不是上公堂嗎?說這些乾什麼。”梁善如半個字也不想聽她說,話語間夾雜著的嗤笑顯示出她此刻的不屑,“剛剛在徐家,你怎麼不說李家貴重這種話呢?”
“行了!”長樂侯算是看明白,梁善如一夕之間脫胎換骨,誰也彆想在她這兒討著口舌之爭的好處,牙尖嘴利,能把人咬出一身的傷,字字句句都紮的人心窩生疼。
他拂袖,大步流星朝門外去。
周氏拉著梁寶祺就要跟上,好在長樂侯保持了這點清醒,止住她們母女腳步:“帶她去做什麼?還不安排下去,送她到莊子上住!”
“爹爹……”
梁寶祺哽咽著要撒嬌,長樂侯卻再沒多看她一眼提步就走。
梁善如笑吟吟望了她兩眼,很快跟了出去。
·
揚州這位王知府是個實打實的官油子,在此地為官七年,油水沒少撈。
但他從不搜刮民脂民膏,貪婪之手伸向的都是像長樂侯府這樣的人家,所以才能在揚州知府的任上一做七年之久,坊間百姓對他還讚不絕口的。
政績有,也乾實事兒,大大小小的事真給老百姓辦了不少。
府衙公堂上乍然見了梁善如也跟來,王知府吃了一驚:“長樂侯這是?”
他遲疑著問,長樂侯黑著臉立於堂下,十分客氣的一拱手,沉聲道:“本侯要狀告梁善如忤逆!”
短短幾個字,擲地有聲,王知府啊了聲待要再問,他已經把梁善如在內宅對他動刀,幾次三番出言頂撞的事洋洋灑灑說了一頓,卻絕口不提彆的。
“這……”王知府露出一臉為難來,畢竟自從梁將軍戰死後梁善如由長樂侯夫婦教養是揚州城都知道的,但三皇子因梁將軍的緣故格外照拂梁善如也是事實。
這三四年間,從盛京送到揚州城的東西有多少?他甚至知道有好多回是信國公府那位世子爺親自送過來的。
王知府不滿的瞪了長樂侯一眼,轉而向梁善如問:“梁小娘子怎麼說呢?”
卻沒想到梁善如徑直承認了。
她仰著小臉,正對上王知府的詢問,堅定的說了句不錯:“我是在侯府內動了刀,也幾次反駁了長樂侯的話,可那不叫忤逆。”
她語氣清清淡淡,好似一團棉花飄在那兒,本來就嬌軟的女孩兒,更顯得嬌滴滴。
王知府連聲兒都不敢太高,手上的驚堂木下意識拿起來,忽然就又放了回去。
他真是生怕嚇著這嬌嬌女。
梁善如又挪上前小半步,跟長樂侯比肩而立:“我的身世知府大人也是知道的,爹爹他並不是侯府親生的孩子,我當然跟長樂侯就沒有血緣關係。
既然不是血親,又何來的忤逆?
長樂侯言語間羞辱我父,為人子女,怎能忍得下這口氣?
他帶著我上堂來要告我忤逆,簡直是貽笑大方!”
長樂侯氣的指尖都在發顫,指著她,那個你字懸在嘴角半天,一句囫圇話沒說出來。
到最後他索性對上王知府:“王大人聽見了吧?無論是她爹還是她,都是長樂侯府教養長大,吃穿用度無不是侯府的,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說她不是侯府的人,簡直放肆!
我對她雖無生恩,但養恩也是恩。
梁善如七歲喪母,十二歲喪父,我和內子悉心教養她數年,王大人看看她的態度,就可以想見她在侯府時是何等囂張!
如此行徑,怎麼不算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