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黎小芸才低聲說："你要是不過來，我我就自己過去。"
李向陽看著她認真的樣子，終於妥協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把自己縮在棉襖的一角。
兩個人的身子緊緊貼在一起，呼吸交錯。
黎小芸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微微發抖的身子漸漸暖和起來。
"這不就好了，"她輕聲說，"你要是真凍壞了，讓我以後讓我以後"
後麵的話她沒說完，但李向陽卻聽懂了。
"你這丫頭，"他無奈地笑了笑，"跟誰學的這麼能說？"
"我天生的，"黎小芸揚起下巴，"怎麼，不喜歡啊？"
李向陽沒說話，隻是呆呆看著她。
黎小芸不像其他姑娘那樣扭扭捏捏。
她愛說就說，想做就做，落落大方的，反倒是襯托的自己像個女的。
"李向陽，"黎小芸突然開口，"你說咱們出去以後"
"出去以後再說。"李向陽打斷她的話，"現在啊，你先睡會兒，我守著。"
黎小芸點點頭，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李向陽能感覺到她的呼吸漸漸平穩，知道她是真的累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向陽隻感覺瞌睡襲來，嚇得他渾身一激靈，趕緊推醒黎小芸："醒醒，快醒醒！"
"嗯？"黎小芸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整個人還是懵的。
"不能再睡了，"李向陽一邊說一邊把她拉起來，"太冷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好，長時間會失溫的。"
黎小芸這才清醒過來，隻是渾身僵硬，動作都遲緩了許多。
"確實，手腳都凍麻了。"她想活動一下，卻發現手指都不太聽使喚。
"彆動，我幫你。"李向陽抓住她的手，用力揉搓起來，"得讓血液循環起來。"
他的手掌乾燥溫暖，帶著一層薄繭。
黎小芸能感覺到一陣暖意從手心傳來，慢慢驅散了寒意。
"抱歉，讓你跟著我遭罪了，"李向陽一邊給她搓手一邊說，"但沒辦法，咱得動起來。"
"行，動。你說，"黎小芸一邊活動一邊問，"咱們得在這待多久？"
"等天亮。"李向陽指了指頭頂那個小小的透氣孔，"太陽出來了，光線透過積雪，我就能判斷出方向。到時候咱們挖個洞，朝著山下爬。"
"那還得等好久。"
"是啊，"李向陽笑道，"所以現在就得多活動活動。來，我教你個辦法，手臂這樣抱著"
他一邊說一邊示範，教黎小芸一些簡單的保暖動作。
兩個人在狹小的空間裡活動，偶爾碰到一起，又趕緊分開，顯得有些局促。
"你們城裡人，"李向陽突然說，"平時哪會遇到這種事啊。"
"怎麼，瞧不起城裡人？"黎小芸揚起下巴。
"不是，"李向陽連忙解釋，"我是覺得你挺厲害的，換了彆人，早就哭鬨著要回去了。"
"我才不會呢，"黎小芸哼了一聲，"我要是真那樣，你肯定更瞧不起我。"
李向陽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在意自己的看法。
"對了，實話說，我們彼此見的不多，也不算了解。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黎小芸，是市裡人。爸爸在機械廠當工人，媽媽在紡織廠。我本來在市裡上高中，眼看著就要畢業了，結果"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其實我們這批知青裡，我算是比較幸運的。我爸媽都是工人，成分好。要是有機會，我說不定還能回城。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不想當工人，跟你說過，我想當老師的。"
黎小芸突然帶著幾分苦澀，"你說，我在這待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哪怕你說會恢複高考，但我覺得，那時候我也不一定有戲。其實我知道，我並不聰明。"
李向陽聽出了她話裡的迷茫。
這個年代的知青，又有幾個不迷茫呢？
"其實，"他想了想說，"人活著，總得有個盼頭。你看，我就想著把家裡的日子過好了，讓媽和妹妹吃飽穿暖。你也一樣，恢複高考前努力學，就算最後沒達成期待，但好歹為此奮鬥了。你要不想回去也行，在這兒，我我們都會幫你。"
"你這人，"黎小芸忽然笑了，"說話怎麼這麼好聽？"
"不是好聽不好聽的問題，"李向陽認真道，"我是真心這麼覺得。"
"那我也跟你說句真心話，"黎小芸深吸一口氣，"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李向陽愣住了。
"你彆緊張，"黎小芸輕聲說，"我就是覺得你這個人，特彆能讓人安心。你說話做事都很穩當，遇到事情也不慌不忙的。"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就像現在，明明咱們都被困在這兒了，可你還在想著怎麼照顧我，怎麼讓我不害怕。你說你沒那種特殊感覺，可你能告訴我，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嗎？"
李向陽沉默了好一會兒。
"說實話，我也不太懂，"他最後緩緩開口，"但我覺得，那種感覺應該是看到一個人就想對她好，不是因為她能給你什麼回報，就是單純地想讓她過得好。"
"就像你對你妹妹那樣？"
"不，那不一樣，"李向陽搖搖頭，"對妹妹是親情。但那種特殊的感覺，應該是"
他想了想，繼續說："應該是看到一個人笑，自己心裡也跟著高興；看她難過，自己比她還著急。想保護她，又希望她能保護自己。想見證她的成功，又希望自己能配得上她"
說到這裡，李向陽自己也愣住了。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說出這麼多。
"原來是這樣啊，"黎小芸輕聲說，"那我現在明白了。"
"明白什麼？"
"明白你為什麼說沒有那種感覺了，"黎小芸笑了笑，"因為你是真的很認真在想這個問題。不像有些人，見著漂亮姑娘就說喜歡。"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帶著一種李向陽看不懂的光芒。
"但是李向陽，"她繼續說，"我覺得啊，這種感覺也許不是一下子就有的。就像我，一開始也沒覺得你怎麼樣，可是慢慢地"
她沒說完，但李向陽卻聽懂了。
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兩個人的呼吸聲格外清晰。
李向陽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覺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