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了，知青點裡一片喜氣洋洋。
屋子正中的火爐燒得旺旺的，爐子上燉著一鍋香噴噴的肉，是村裡分給知青們過年的豬肉。
幾個女知青正在包餃子，案板上擺著白菜和蘿卜餡。
"過年了，咱們大家聚在一起也是緣。"張麗一邊包著餃子，一邊感慨道，"沒想到村裡人這麼照顧我們。"
"是啊，"黎小芸接話道，"聽說隔壁村的知青連肉都沒分到。"
蘇妍坐在角落裡，手裡捏著一個半成型的餃子，眼神卻飄向窗外。
王明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要給她準備一個驚喜，到現在還沒回來。
"蘇妍，你的餃子都走樣了。"王明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蘇妍回過頭，果然看見王明站在門口，臉被凍得通紅，手裡還提著一個紙包。
"你可算回來了。"蘇妍嗔怪道，"再不回來餃子就沒你份了。"
王明笑著走過來，把紙包遞給蘇妍："給你買了點花生糖，我知道你愛吃甜的。"
蘇妍接過紙包，心裡暖暖的。
這個年頭，能買到糖果實屬不易。
"來來來，大家都彆忙活了，先喝點酒暖暖身子。"有人提議道。
知青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圍坐在一起。
酒是自己釀的米酒，度數不高，但喝起來暖胃。
正當眾人覺得這個除夕過得其樂融融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咚咚咚。"有人敲門。
王明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兩個穿製服的人，身後還跟著一個村乾部。
"王明同誌在嗎？"其中一個製服人員問道。
"我就是。"王明答道，聲音有些發緊。
"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這是"王明臉色突變。
"具體情況不便多說，請配合工作。"
屋子裡一片死寂。蘇妍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等等"蘇妍衝上前，"你們要帶他去哪？"
"這是機密，請不要過問。"製服人員的語氣不容置疑。
王明回頭看了蘇妍一眼，眼神中充滿歉意："你你彆擔心，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他便被帶走了。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剛才的歡聲笑語仿佛從未存在過。
蘇妍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裡還攥著那包花生糖。
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完了，一切都完了。
"蘇妍"張麗走過來想安慰她。
"一定是李向陽！"蘇妍突然尖叫起來，"一定是他搞的鬼！"
"你先冷靜"
"我要去問個明白！"蘇妍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衝。
"你瘋了！"黎小芸一把拉住她，"現在外麵這麼冷"
但蘇妍已經聽不進任何勸告。
她使勁甩開黎小芸的手，衝進了漫天風雪中。
蘇妍踉蹌著往山上走。
寒風呼嘯，雪花打在臉上像刀割一般疼。
這條上山的路她曾經走過無數次，每一次都是去找李向陽要打來的野味。
那時候的她高高在上，覺得李向陽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傻小子。
可如今再走這條路，卻是為了質問他到底對王明做了什麼。
蘇妍的心一陣絞痛。
她已經顧不得繼續裝作與王明隻是普通朋友的關係了。
因為王明，是她離開這個窮山溝的唯一希望。
想到這裡，她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很快就被寒風吹得冰涼。
王明的父親雖然現在有問題，但總是有些關係的。
到時候，王明回城，她就能跟著王明回城，過上體麵的生活。
這個念頭支撐著她在這個偏僻的山村熬了這麼久。
可現在，這個希望卻突然被人帶走了。
而李向陽蘇
妍苦笑著搖搖頭。
那個曾經對她言聽計從的男人，如今看她的眼神卻冷得像冰。
她親手推走了最後一個可能幫她的人。
這山路不知怎麼突然變得異常漫長。
每一步都像是在提醒她即將麵對的現實：她可能真的要一輩子留在這裡了。
留在這個她最看不起的地方，過著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
沒有電影院，沒有百貨商店，沒有熱鬨的街道，隻有永遠也乾不完的農活，隻有四季輪回的辛苦。
這樣的未來，對於一個曾經在城裡過過好日子的知青來說，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她不由得想起了嘲笑過的幾個女知青。
他們有的嫁給了農村小夥，有的跟生產隊的隊長搞對象。
當初她還笑話過這些人沒出息，可如今
她連這點機會都沒有了。
因為她的名聲，已經很壞了。
山路結了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蘇妍的棉鞋早已被雪水浸透，腳趾凍得失去了知覺。
但她顧不上這些，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找李向陽，問個明白。
半山腰上，一個黑影突然閃過。
蘇妍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黑豹貓。
它蹲在路邊的石頭上，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泛著幽光，正冷冷地打量著她。
"去去去！"蘇妍揮手想趕走它。
黑豹貓紋絲不動，反而發出一聲低沉的警告。
蘇妍咬咬牙，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那隻貓竟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麵，像是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終於，李向陽家的房子出現在眼前。
透過窗戶，能看到屋裡的燈光，還能聽到斷斷續續的說笑聲。
蘇妍走到院門前，抬手就要敲門，卻聽見裡麵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李大哥，你再給我們講個打獵的故事吧！"
是王穎的聲音。
蘇妍的手頓在半空。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曾經也是這樣央求李向陽講故事的。
隻不過那時候，她心裡想的全是怎麼從他那裡多要點肉。
就在這時，院門突然開了。
李向陽裹著厚實的棉襖站在門口，身後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有事？"他淡淡地問道。
"王明呢？"蘇妍抖著聲音問，"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什麼？"李向陽皺眉。
"彆裝傻！"蘇妍提高了聲調，"一定是你！你害得王明被帶走！"
李向陽冷笑一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撒謊！"蘇妍失控地大喊，"你就是在報複我們！"
"夠了！"李向陽突然厲聲打斷她，"我要是真想報複你們，用得著這麼麻煩嗎？"
蘇妍愣住了。
是啊，憑李向陽的本事，要收拾他們有的是辦法。
"我不管你信不信，"李向陽繼續說道，"但我確實不知道王明的事。現在天這麼晚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就要關門。
"等等！"蘇妍突然撲上去抓住他的衣袖，"求求你，幫幫我"
"放手。"李向陽的聲音冷得像冰。
就在這時，黑豹貓突然竄到兩人中間，衝著蘇妍露出了尖利的牙齒。
蘇妍嚇得連連後退，一個趔趄摔在了雪地裡。
"回去吧。"李向陽最後看了她一眼，"有些事，是你們自己種下的因。"
院門關上了，隻留下蘇妍一個人癱坐在風雪中。
遠處傳來鞭炮聲，整個山村都沉浸在除夕的喜慶氛圍裡，唯獨她像是被這個世界遺棄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