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掣肘,鹿悠悠當天就去了趟公社。
薛明亮一聽說她的結婚對象是顧清野,熱情得不得了。
還有一個宣傳部的中年乾事,直接讓人幫她跑完手續,又是關心她怎麼好好的突然要嫁人,又是叮囑她路上務必注意安全,連車票都幫她買了。
直到這會兒鹿悠悠才知道自己“上頭有人”,有些哭笑不得。
原書裡慘兮兮的角色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她來了就跟開盲盒一樣。
鹿悠悠動作很快,手續辦完的第二天就收拾好行囊奔赴車站。
站台上多了一個麵色蠟黃穿著樸素的女人,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鹿悠悠根據自己豐富的小說閱讀經驗,置辦了一套低調到不能再低調的衣服,臉上也抹著摻了鍋灰的蛤蜊油。
亂七八糟的東西全塞進彆墅,隨身隻帶了些出遠門必需品。
鹿悠悠好奇地打量車站的一切,突然有個長相和善的大娘湊了過來。
“大妹子,你一個人?”
鹿悠悠很想裝啞巴,但感覺自己撐不了二十個小時,隻能故作靦腆嗯了一聲。
也不知這位大娘是健談還是怎麼著,話匣子打開就關不上。
“大妹子,我跟你說,待會兒車一停你就往上擠,可不能規規矩矩排隊,不然你的位置保管要被人霸占!”
大娘一把拉過鹿悠悠,把她拽離很不像隊伍的隊伍,披荊斬棘一路擠到最前麵。
鹿悠悠趕緊用頭巾遮住大半張臉,生怕把鍋灰蹭掉。
她都來不及說話,火車就唱著“七塊八塊,七塊八塊——”的小調慢悠悠進站了。
這是鹿悠悠第一次親眼看見70年代的內燃機車,車頭就像個巨大的炮仗。
還想再觀摩一下古董,可惜洶湧的人潮沒給她機會,尤其是那個熱心大娘,跟在她身後拚命往上推。
鹿悠悠連早八的地鐵都沒坐過,更何況大包小包擠火車,這還不止人擠,雞鴨鵝也一起擠。
等鹿悠悠好不容易上了車,頭巾也歪了,肩膀上還插了根白色羽毛。
大娘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大妹子,你這不行啊,沒聽過那句口號麼,鼓足乾勁力爭上遊,該爭的時候就得爭!”
鹿悠悠沒忍住笑:“大娘,多謝您了!”
剛才要不是大娘眼疾手快力能扛鼎,她就被那籠雞鴨掃下去了。
“這有什麼,出門在外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車裡擠得像沙丁魚罐頭,鹿悠悠艱難找到座位,沒想到大娘就在她對麵。
“喲,真巧,這下可好!”大娘依然熱情不減,“大妹子你去哪兒啊?”
“我去南城。”
“終點站啊,那可有得熬了,你這是去探親?”
見鹿悠悠沒說話,大娘笑道:“你彆介意啊,我在街道辦工作,每天東家長西家短的,張羅習慣了。”
鹿悠悠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她自問不是社恐,但這位大娘簡直是社牛中的社牛。
何況她也開不了口。
大夏天的綠皮火車誰坐誰知道,汗臭、腳臭再混雜著些許雞屎味,每一次呼吸都是極致的享受。
鹿悠悠掏出一個簡易口罩,外頭特意罩了層洗脫線的布頭,把裝窮進行到底。
麵對大娘的詫異,鹿悠悠小聲解釋:“我之前感冒沒好,醫生讓我多注意。”
“怪不得你不愛說話呢,嗓子疼吧,要不要大娘幫你接點熱水?”
鹿悠悠趕緊搖頭,大娘的熱心實在無力招架,她選擇裝睡,反正包裹裡隻有幾件衣服裝樣子,不怕有賊惦記。
“唔唔——七塊八塊七塊八塊——”
火車再次啟動,又慢悠又晃悠,裝睡的鹿悠悠沒一會兒真的進入了夢鄉。
夢裡她把一隻英俊美麗的小王八抽筋扒皮,小王八反咬一口然後猖狂大笑,笑著笑著綠豆眼就變成一雙漆黑的眸子,又化成顧清野的臉,輕蔑地撇她一眼,說——找死!
鹿悠悠肺都氣炸了,好心好意來救你,你竟然敢咬我,還罵我!
她在夢裡對顧清野大打出手,可怎麼也打不著,累得像死狗的時候突然驚醒。
鹿悠悠抹了把額頭沁出的汗,一看手指上全是黑灰立馬僵住。
她掃了眼周圍,見沒人注意才稍稍放心,摸出蛤蜊油,用頭巾遮住臉偷摸“補妝”。
車廂裡高談闊論伴隨著雞鴨鵝叫,聽習慣了也沒那麼難受,對麵的大娘也沒在座位上,似乎在隔壁又找了個說話搭子。
鹿悠悠拿出搪瓷杯準備接點熱水,大娘很熱心地給她指路。
晃晃悠悠走過了幾節車廂,茶水間門口排著七八個人。
鹿悠悠靠牆站著,她前麵的男人穿著一身板正的中山裝,連打水都帶著一個皮質的手提箱。
很快她後麵又來了個女人,三十多歲,長相十分普通,唯獨一雙眼睛亮得很。
鹿悠悠神遊天外想著到部隊之後的事,回來時才發現她跟中山裝是一個方向。
不到半分鐘,那個女人也跟上來,很快超過了鹿悠悠。
鹿悠悠瞄了一眼,那女人端著水也走得飛快,在搖搖擺擺的車上竟然不怎麼晃。
這是練過輕功吧,下盤真穩。
沒等她感歎完,打臉立馬就來。
在車廂連接處,那女人忽然絆了一跤,撞到中山裝身上。
中山裝猝不及防燙到了手,胳膊一揚皮包就甩了出去。
鹿悠悠眼睜睜看著鋥亮的黑包朝她飛來,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杯子舉到最遠,另一隻手下意識擋在身前。
咚地一聲,皮包落地,痛呼和眼淚齊飛。
準確點說,是鹿悠悠的手遭到“襲擊”。
那個包怕不是有幾十斤重,她不僅沒接到還被撞得指骨生疼。
一地熱水分不清是誰撒的,但中山裝壓根沒顧上濕透的褲子和皮鞋,一個箭步衝過來把皮箱抱在懷裡。
“你怎麼走路的!”
中山裝急得用袖子抹水,下意識就想開包檢查,但剛摸到拉鏈又把手收了回去。
中山裝怒目而視,想把那女人大卸八塊,至於無辜受累的鹿悠悠,他完全沒注意到。
那女人滿臉焦急,拿出塊手帕想幫忙擦,中山裝迅速轉身避過,完全不給她接觸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