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靠山屯的時候，也才將將上午十點。
趙鳴哥仨騎著張大山送的那輛二八大杠，一路滋溜滑也算沒耽誤工夫。
“煙袋叔，擱家呢沒？俺們來瞧你了！”
要麼說劉曉華討人稀罕呢，就是嘴甜。
“快進屋裡，上炕坐，賊拉冷的天，你們哥仨咋來了？”
昨天老煙袋受傷後，哭著跑過去的中年女人從屋裡迎出來，眼睛腫著，紅的厲害。
“嬸子，俺們給煙袋叔送塊膏藥，裡麵有虎骨，貼上好的快。”
趙鳴一聲嬸子，叫的那女人臉紅了紅。
院子裡搭了狗窩，聽見生人進了院，狗叫聲亂成一片。
女人嗬斥了兩聲，狗子們才安靜下來。
唐大虎和劉曉華隻覺得這四條狗凶的很，看不出個一二三來，趙鳴心裡卻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全是好狗！
沒多打量，哥仨拎著東西進了屋。
屋裡老煙袋躺在炕上，腿上的傷口包紮的嚴嚴實實，見小哥仨來了，多少有些驚訝。
這年頭的人都活的粗糙，彆說兵團的衛生員了，就是老煙袋自己，也沒覺得腿上的傷算個啥。
又沒斷，整點藥慢慢養唄。
至於衛生員說，養好了腿也會有點跛，隻能算是自己倒黴。
“叔兒，我昨兒個回去，跟李爺那拿了塊膏藥，他藏老深了，說是虎骨頭整的，你回頭貼上。”
趙鳴把東西放下，跟著坐起身的老煙袋嘮嗑。
“那敢情好，指不定我這條腿就能好！”
老煙袋倒是很坦然，絲毫不在乎今後進不了山。
中年女人把小哥仨讓到炕上，就轉身出去做飯。
越困難的地方規矩越大，家裡來且了，彆管是不是飯點，都得留人吃飯。
哪怕家裡沒啥好玩意，烀個土豆，也不能讓且乾坐著。
趙鳴哥仨陪著老煙袋嘮嗑的功夫，那女人就把菜端上炕桌了。
“喲，嬸子我來我來”
頭一道菜就是雞蛋炒木耳，隆冬的季節，賊拉冷的天，這可是大菜！
不說那黑木耳這時候不常見，就說那雞蛋，外麵零下二三十度的氣溫，老母雞能養活就不錯了，還指望它給你下蛋？
這時候的雞蛋，比肉的金貴！
“你們先喝著，榛蘑眼瞅著就泡開了。”
女人紅著臉，轉身出了屋。
老煙袋不能喝酒，吧嗒著煙袋鍋讓趙鳴哥仨自己整：“彆亂招呼，淑芬是瞅著我困難，過來搭把手。”
趙鳴哥仨麵麵相覷，啥意思？
你倆沒結婚？
剛才進屋時，趙鳴就奇怪，老煙袋和趙成誌差不多的年紀，咋沒見著孩子在跟前伺候。
如今看來，老煙袋不會一直沒成親吧？
“叔兒，咋說？”
夾了一筷子菜，滋溜一口散白，趙鳴嬉皮笑臉。
“不咋，人就是看我可憐，照顧一下子。”
老煙袋還有點不好意思。
劉曉華和唐大虎嘿嘿賤笑：“叔兒，俺們也可憐……”
“滾滾滾！”
“嘿嘿嘿。”
“哈哈哈。”
這時候，那個叫淑芬的女人又端進來一盤子土豆泥，烀爛的土豆子搗碎，裡麵摻了大醬和蔥花，下酒是一絕。
炕上四個男人頓時沉默如金……
“叔兒，可不興當渣男啊！”
趙鳴順嘴就把後世的名詞給整出來了。
老煙袋愣了一下，品出渣男這詞是啥味了，笑罵：“癟犢子還敢笑話我！”
趙鳴卻表情一正：“叔兒，真不是跟你鬨笑話。李爺家的孫女香兒待我好，我也相中她，俺們倆年後正月初九就成親咧。
叔兒，剛俺們哥仨喊嬸子，人都不敢答應……叔兒，沒名沒分的，人家圖啥啊？”
這幾句不輕不重的話，讓老煙袋當即就愣住了。
是啊，人家圖啥啊？
真就像自己說的，人家瞅自己可憐？
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淑芬對旁人這麼好啊？
揣著明白裝糊塗，老煙袋啊老煙袋，虧你巡山打獵二十年，任誰提起來都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咋能乾這埋汰事呢！
當即，老煙袋抹了一把臉，等著王淑芬端著肉片炒榛蘑進屋，叫住了她。
“淑芬啊，你先彆忙活，替我給鳴子倒杯酒。”
王淑芬不知道啥情況，愣了愣，還是給趙鳴倒酒。
趙鳴趕緊護住酒杯：“叔，我自己來……”
“你彆說話，讓你嬸子給你倒！”
老煙袋這一開口，趙鳴小哥仨瞪圓了眼睛，捏著酒壺的王淑芬如遭雷擊，僵在當場！
老煙袋嘿了一聲，巡山打獵的漢子，沒想明白的時候可以裝傻，想明白了絕不會拖泥帶水：“淑芬，正好仨孩子在這呢，算是給我李滿倉做個見證。
我想娶你，你答應不？”
王淑芬眼眶裡的淚，瞬間就滾了出來。
一手還拎著酒壺，一手卻捂住了自己的嘴，嗚咽著不停點頭。
“哎呀這是大好事啊！嬸子你也坐，我叔喝不成酒，你給整兩盅，咱得慶祝慶祝啊！”
“可不咋地！灶房你可就彆管了，我去照看著，嬸子你安心在這替我叔喝酒吧！”
“小華，給咱叔咱嬸子唱個喜相逢！”
“嗯呐，請好吧！”
王淑芬哭的止不住，老煙袋也不管啥身上有傷不讓喝酒了，拿起酒杯就要整。
得虧趙鳴攔住，人家建設兵團衛生員給開的藥裡麵，可是有頭孢！
這一頓飯吃的，比老煙袋過年還熱鬨，還痛快！
劉曉華那雲遮月的好嗓子一亮出來，一個人都快趕上春晚了！
老煙袋和王淑芬這倆人究竟啥糾葛，趙鳴哥仨也不知道，也不會打問。
這年頭的人，活著已經不容易了，想那多乾啥？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拖著，才是坑人咧！
一頓飯吃到後晌午，趙鳴哥仨這才準備走。
“彆慌張，把狗牽走。”
老煙袋折騰著下了炕，拄了根拐，讓王淑芬攙著，叫住了推自行車準備出門的趙鳴哥仨。
“叔，俺們等著開春之後抱崽子就行……”
“彆廢話，麻溜的，等一會我可就舍不得了。”
“成，回頭我再去縣裡，一定拐供銷社，給你和俺嬸子買一套搪瓷盆啥的……”
“滾滾滾，趕緊滾！”
“叔你慌啥嘛，日頭還老高……哎呦，真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