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七,你可彆亂來啊,這…這…你帶這麼多侍衛來想做什麼?”
扶蘇心中焦急,都不知道怎麼阻攔。
若嬴子季鐵了心要殺,他還真沒辦法阻止。
“啊?哦,我來砍竹子的啊,這些竹子我有大用,還請長兄割愛。”
嬴子季理所應當道。
“若有人想阻攔怎麼辦?”
扶蘇想歪了。
“阻攔?那就一刀砍死呀,誒呀,我挺急的,沒時間跟人扯皮。”
嬴子季要在始皇東巡的時間內,儘可能多做些事。
時間是很緊張的。
推行科舉可是重中之重,而且後麵還不知道有多少艱難險阻,哪有水磨功夫跟人慢慢耗。
“這…你這不還是準備大開殺戒嘛,不行不行,為兄決不允許你殺我府上的儒家士子。”
扶蘇一個勁的搖頭。
他心中越加肯定,嬴子季這是打算借題發揮。
誰不知道,那幫儒家士子,視竹如命,以竹為師,現在贏子季要砍竹,肯定會引起衝突。
到時肯定寸步不讓,殺了人,他扶蘇怎麼辦?
“儒家士子會阻止我?”
嬴子季愣了一下,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笑道:“他們倒是好對付,不過,我先跟他們講講道理好了。”
“若是講不通呢?”
“那就都沒辦法了,長兄你就準備給他們準備棺材吧,明天拉出一塊鹹陽埋了。”
扶蘇:“……”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什麼叫拉出鹹陽一塊埋了?
等下,好像那群儒家士子一直在後院竹林談論這位十七弟,說他是小暴君,小魔頭,讓他監國就是敗國。
嘶…這話要是讓十七弟聽了去,那不是完了?
扶蘇連忙跟了上去。
後院園林。
沙沙——
微風拂過成林的竹子,發出沙沙的響聲。
而一群士子,正在竹林當中論學。
講得也大多是當今時事。
“對於小公子監國之事,你等如何看待?”
“那個小暴君,行事乖張無度,原以為始皇陛下還有幾分理智,會將他罷免,未成想居然傳令回來讓其繼續監國。”
“殺趙高這樣的權臣倒無所謂,但放任塞北的百姓被餓死,將糧食全用來征兵打仗,這樣治國,豈不是自取滅亡?”
“聽說那刺秦之人名叫扶蘇,是前韓士子,家中兩朝皆為韓相,可惜他現在已經被小暴君抓住,說不定要死於非命了。”
……
士子們揮斥方遒,指點江山好不快活。
“你們在談論什麼呢?”
身後,有個稚嫩的聲音傳來。
儒生們回頭,發現竹林間的小路上,是扶蘇來了。
身邊還帶著一個清麗少女,一個模樣俊秀,臉蛋圓圓的孩童。
少女手裡拿著柿子,吃得相當不亦樂乎。
而那個孩童則是淡定非常,目光靈動,給人一種小大人的感覺。
不是嬴子季還能是誰。
“參見扶蘇殿下。”
“參見扶蘇殿下。”
“扶蘇殿下,您已經閉門謝客幾日了,今日總算是見到麵了。”
儒生們紛紛上來見禮。
“見過扶蘇公子,這兩位是您的親眷?”
“這位小弟,莫非你對我們談論的事情感興趣麼?”
問話的人名叫陸賈,是儒家的鴻儒,在秦國非常有名,現為扶蘇府上的門客。
扶蘇:“……”
他就是你們剛剛還在罵,並且罵得酣暢淋漓的小魔王啊。
但也能理解。
十七弟模樣俊秀可愛,還帶著股文靜懂事的書卷之氣。
和小魔王這樣的詞語,根本聯係不到一起。
任誰都想不到,這會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小暴君。
甚至根據某些人的妖魔化,十七弟應當是天生異種,乖戾狠毒。
嗯?怎麼聽起來有點像胡亥?
反正,和真正的十七弟完全不沾邊。
看著陸賈諄諄善誘,和嬴子季套近乎的模樣。
扶蘇忍不住嘴角抽搐。
說錯一句話,你可能就被拉出去砍了啊。
子季連你們埋哪都想好了。
“額,其實…”
話還沒說完,嬴子季卻笑著打斷道:“沒錯,我確實對儒家很感興趣,沒少讀這方麵的書呢,所以才來向諸位博學之士請教一番。”
笑容燦爛,像個好學的乖孩子。
這幅外表極有欺騙性。
扶蘇頓時愕然。
十七弟這是玩的哪出?平時沒發現十七弟這麼喜歡捉弄人啊。
這時,嬴子季扯了扯他的衣角。
小聲道:
“長兄,我若是上來就告訴他們身份,還怎麼講道理呢。”
他覺得,這些儒家弟子還是有利用價值的,隻是思想還過於理想化,用來治國並不實用。
隻要改變一丟丟,還是可堪一用的。
否則儒家後世也不會大興了。
不像趙高,是個純純禍國殃民的玩意。
扶蘇愕然。
嬴陰嫚則是抱著柿子坐到一邊,還揮舞了兩下拳頭。
貌似給嬴子季加油鼓勁。
此時,士子們都圍了過來。
“哦?你都讀過什麼書?”
“小娃娃,你今年幾歲了?字都認全了麼?”
他們看著席地而坐的嬴子季,麵上都掛起了笑容。
一是看出這小孩和扶蘇關係匪淺。
再一個是,嬴子季確實可愛。
“我今年八歲,嗯…書讀的比較雜,但字都認識的。”
嬴子季掰著手指頭說道。
“那你想請教些什麼?”
陸賈來了興趣。
聽這小小稚童的意思,貌似是看書的之後遇到了疑惑。
他自付學富五車,解答一個小孩子的問題還是輕輕鬆鬆的。
倒是沒當成是論道。
跟一個小孩探討儒家學說,有什麼意義。
“儒家主張以德服人,以禮治國,效仿古人之製度。”
“以仁義道德治國,然否?”
嬴子季將自己的理解說出來。
目光淡然的看著陸賈。
聞言,陸賈愣了下。
貌似是沒想到,嬴子季一口就總結了儒家的主張。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能領悟到這層,屬實不易。”
“儒家正是要構建一個人人都懂禮義廉恥,有道德的國家,倘若人人都修身養性,便不再存有紛爭。”
他說話的語氣都柔和了起來。
這孩子目光灼灼,而且說出的話語並非任何一本書上直接寫的,由此可見是自己總結所出。
“但我有個疑惑,管子曾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當今天下,有無數百姓都吃不飽穿不暖,又如何讓他們尊道德呢?”
嬴子季小嘴角一翹。
他看似是在請教。
其實,全都是靈魂拷問。
“十七弟…要把陸賈繞進去了…”
扶蘇欲言又止。
“若是要施行人治,便要求每個人都具備仁義禮智信,並且在此基礎之上,與君權結合,上一個如此做的是周朝,現在已經滅亡了呀。”
嬴子季眨了眨眼。
周朝已經滅亡了…已經滅亡了…滅亡了…了…
這無疑是一發暴擊。
陸賈麵上的笑容凝固了。
這個問題,他給不出答案。
是啊,禮製要是儘善儘美,那周朝是怎麼沒的?
陸賈思索一陣,回答道:
“這個…這個嘛…那是因為周幽王失了仁德,烽火戲諸侯愚弄天下,故而周朝才會傾覆。”
“是的,總會有人失去德行。”
嬴子季等的就是這個回答:“人心如水,哪怕是聖人,亦無法保證一生都永遠保持德行。”
“而且哪怕是聖人,又如何讓自己的意誌和所有人保持一致呢?”
“若是無法可依,全憑某人喜好決定對錯,萬一哪天有話語權的人失去了德行,天下豈不是亂了套?”
人治?
看看後世的東林黨。
滿嘴仁義道德,實則打著這個名頭,壞事做儘。
讀書人嘴巴厲害,若是無法可依,他們做什麼都是符合道德的。
說到這,陸賈已經陷入了自我懷疑,包括其他儒家弟子,也都是臉色漲紅,啞口無言。
踏——
踏——
後麵傳來腳步。
淳於越走入竹林,麵露疑惑。
怎麼看著人群中心那個說話的小孩,如此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