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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白雲山主峰之上,能夠看到,兩麵山坡之間,除了鬱鬱蔥蔥的叢林之外,到處都是附近百姓家的祖墳,目光放得稍遠一些,就可以俯瞰廣州全城,看到繁華的街景。
生與死的和諧,是這個地方最出名的景色之一。
可是今天,這座以白雲為名號的大山之中,升起了數百處濃濃的黑煙,翻翻滾滾,直連九天。
隻有靠得近的人,才能夠看出來,那不是煙,而是風,黑色的旋風。
這種帶著魔性的狂風,呼應著從南方海上吹過來的海風。
兩種風力,無形無相的散逸著,首先就在廣州城交織。
這座城池曾經屢次在戰火之中殘破,甚至於被摧毀大半,後來重建的時候,有修行者參與其中。
最後建造出來的城牆,高度超過了十丈,四麵相加的總長度,超過了五十裡。
因為臨近南海,跟海外各國商隊往來頻繁,護送商隊、暫住在城中的修行者,數量很多。
在白雲城出現變故之後,城中的守軍主將,就彙合了很多民間高手、海外人士,準備去一探究竟。
可是他們剛剛靠近白雲山外圍,好幾個海外高手的魚骨劍、墨魚幡,就造了反。
被他們囚禁在法器裡麵的妖怪魂魄,本來應該是他們施法的助力,卻突然掙脫了他們的咒語,顯露出生前的凶悍,撲在了他們身上。
眾人駭然的看到,那幾個術士的肉身,從頭頂前半部分中央一點,突然開始瓦解。
渾身血肉,如同被風吹散的灰燼,轉眼之間,就露出了森白的骨架,然後連骨頭也分化瓦解,隻剩下一套衣服,墜落在地麵。
無論是造反的妖怪魂魄,還是術士本身,都就此隕滅。
這群人中,有德高望重,見多識廣的老道,臉色當即一變,連退了好幾步“是陰風劫!”
陰風劫,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並不是自然界的風力,而是修行有偏差的時候,從修行者身上滋生出的一種劫難力量,又喚做“贔風”。
修煉降魔武道的人,自有采藥降魔的手段,遇到這類偏差,還能夠扛一扛,趕緊停功修養。
但是那些修行淨土法術的人,肉身的造詣不夠,還因為精神壓力過於活躍,會使得頭頂顱骨之間,長久存在一點縫隙。
這點縫隙本來是嬰兒身上才會有,成年之後就會閉合,稱作囟門,也是嬰兒靈肉未能完全結合的跡象。
修行精神秘法、淨土之術的人,念力常常離體禦物,因此也在肉身上,留下這點破綻。
陰風劫一起,自囟門中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骨肉消疏,其身自解,除非是淨土仙,否則誰碰誰死。
守將說道“我們練武的……”
“不行,降魔武道,修心第一,從第一步誘魔法開始,主修的就是心靈,隻不過你們的心靈更偏實際,經過采藥降魔,作用在肉身上,氣血強悍純淨,等閒根本不會自己引發陰風劫,所以才不用畏懼。”
那老道士臉色忽青忽白,看著白雲山,“但如果遇到這種直接由外力引動的陰風劫,你們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可惜幾位仙師還沒有回來,若是他們在,恐怕……”
老道士頓了頓,“恐怕帶全城的人逃起來是要方便些的。”
廣州城裡,本來也有第四境的高人,還不止一個,乃是海外妖仙,心慕王化,長居在城中,與朝廷關係極佳,受過皇帝的禦命冊封,可以說是這守將的上司。
可惜南海生變,這幾個妖仙聽說自家祖墳和未來子孫繁衍的根基都要被奪,也不得不卷入亂局,至今還沒有回來。
守將斷然道“太一令牌之前曾經自動示警,我用令牌向汴京求告。”
眾人不敢進山,全速向後前進,準備回城帶人逃跑。
不料,就在他們這一出一進,短短片刻的功夫裡,城中原本因為大風吹翻很多屋頂,人心惶惶的模樣,已經大不相同。
躲在殘破屋舍間的那些人,眼神都呆呆不動,緊閉門窗的那些屋子裡也沒有一點聲音。
老道心中暗道不好,運法眼一瞧,果然那些房屋還沒有被吹破的人家,內裡藏著的老老少少,也都變得呆呆愣愣。
陰風之力,竟然已經覆蓋了廣州城,雖然沒有上升到陰風劫的程度,但足夠讓普通百姓被吹得心思蒙昧,神誌昏沉。
“這、這……”
老道的聲音都變得有些發抖,“白雲山裡的那隻魔怪,一開始就盯上了全城百姓。”
“他到底是什麼來曆?竟然想一口氣就拿全城的人口去血祭練法,即使是在兩百年前,人命如草的亂世之中,也沒有哪個邪魔外道,這樣做過。”
破城屠殺的事情,那些人確實做過不少。
但是,一口氣把自家力量滲透這麼大的範圍,拿這麼多人練法,到時候,血煞力量之雜駁,可想而知,還必然會引起天地間龐大魔性的聚集,讓主使者當場走火入魔。
然而,今天出現在白雲山的,可不是什麼修了邪魔外道的人族妖族,而是真正的魔族。
魔劍毫曹,四元劍之中的風之劍。
亳是微末之物,曹是聚合之意。
這把魔劍的本命神通,就在於可以利用魔性狂風,跟自然界本就存在的風力,交替影響,漸漸撬動自然界的龐大力量,構成一個天象災難級彆的巨型風眼。
南海上浩蕩無窮的海風,會成為它源源不斷的助力,而廣州城,就是它選定的,風眼最初成型的地方了。
當混魔颶風成就之後,向沿海其他人口密集的地區移動,廣州城也將成為第一個祭品。
全城建築、人畜,被風力摧殘卷飛後,那些雜駁的魔性血煞,根本不會對魔劍造成損害,隻會成為“魔劍毫曹”新增的兵力。
白雲山主峰之上,劍形修長,劍身暗淡的灰鋼長劍,已經開始投射出來,逐漸成型。
“君上發現的這件法寶,內部空間還真是廣闊得很,南麵吹來的這種種風力走勢,應該要有一個徑超萬裡的海洋,才能夠醞釀出來。”
“陸地上竟然還有這麼多的人族生活,恐怕此物來曆非同小可,不是一件在大魔劫中遺落的神兵那麼簡單。”
對於魔劍毫曹來說,那些魔性陰風,就是它的耳目。
魔風四散吹過的地方,已經為它帶來了太多的情報。
“而且,這裡的人族能夠降服魔氣化為己用,實在是太古怪了,太古怪了!!”
“我一定要儘快降臨,引領界內的魔氣上漲,接引君上到來……”
魔劍剛剛想到這裡,就察覺到那邊的人類城池之中,魔性再度上漲,陰風的濃度極速攀升。
它那虛淡的劍影中,竟然在眨眼之間,就開始出現實體,讓它的真身成功到來。
“怎麼回事?!!”
魔劍本身,一時間都被這種速度驚到,沒反應出來,廣州城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而身處在城中的老道、守將等等,這一部分還清醒著的人,更是萬分愕然地,注視著眼前的場景。
是花。
全部都是花。
那些被掀翻的屋頂上長出了花,殘破的柱子上長出了花,用來掛酒旗的竹子上長出了花。
那些還算完好的房屋上,各式各樣的花朵,也在爭先恐後的綻放出來,大如臉盤,小如拳頭。
整個城池,仿佛在這一眨眼的時間裡麵,就成為了花的海洋。
守城的將軍,甚至眼睜睜看到自己手裡的長槍,槍杆子上也長出了花來。
隨著全城花開的場景,那些在城池裡麵遊蕩的陰風,突然淡了很多。
風力溫和,變成了單純空氣流動造成的風勢,猶如短春時節,令人珍惜的細雨熏風。
但是那些花朵,吸收了風中的魔性還不夠,竟然在主動吞噬天地環境之中,更深厚的魔性。
片片碩大的花瓣,都閉合起來,整個花苞微微扭轉。
以之前吸收的陰風為引,把這些新增的魔性,全部用來接應“魔劍毫曹”。
五臟聚魔鬥拳正法,蒼龍乙木神雷!
白雲山中,魔劍毫曹剛感覺到了蹊蹺之處。
耀眼欲盲,讓念力感官都好像要燃燒起來的五彩光華,就在旁邊突然一閃。
蘇寒山的手掌,像是抓碎一塊薄脆的玻璃,硬生生抓破了龐大的劍影,在稀裡嘩啦,持續炸裂崩潰的聲音裡麵,一把抓住了“魔劍毫曹”的本體。
他抓的甚至不是劍柄,而是直接抓在了長劍的中段。
血肉之軀的五指,毫無避諱的擠壓著這把魔劍的刃口。
“什麼人?!”
“魔劍毫曹”感覺自己從這個舉動裡麵,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本命劍術,驟然一放。
整個長劍周圍,出現了很多淩亂波浪狀的灰白色線條。
那都是被壓縮到極點的陰風劫力,就要瞬間攪碎這隻手掌。
這手掌確實立刻就破了皮,但還沒等見到骨頭,血色的傷口,就突然向外翻開,瘋狂增生。
似乎隻是一恍惚,這隻手就變成了一隻像鱷魚、又像惡龍一樣的古怪猙獰頭顱,張開獠牙參差的血盆大口,咬住了魔劍。
魔劍在刹那之間,就不知道斬斷了多少根獠牙,並且將之攪碎。
可是,新生的獠牙,比它斬斷的速度更快,數量更多,鏗鏘哐當的暴鳴之聲不絕於耳。
往往是千百次衝擊,疊加在一起,傳出來的才是那麼一聲“鏗!!”
蘇寒山的肉身,現在完全可以組成全新的分子種類,在調節微觀結構的同時,也可以隨意變化宏觀上的外形。
他的手掌這一變,把純陽三法蒼龍神掌的所有奧妙,全部蘊含在微觀結構的改造中,而牙齒向外衝擊的時候,便闡述著“驚龍天斬令”的層層精義。
魔劍毫曹,看起來隻是被那些長矛般超高速滋生的尖牙利齒,衝擊著,咀嚼著。
實際上,那些牙齒的每一次刮蹭衝撞,都無異於是一次利用元氣斥力爆發的超強斬擊,狂猛突刺。
每一擊,都在改變魔劍表麵存在的能量結構,更在一種莫名的拳意籠罩下,讓這些已經變形的能量結構,加速退化,返本還原。
它那些號召萬風,製造陰風之劫,摧人魂魄,具有種種妙用的高等魔氣,現在正退化成天地自然間最最常見的元氣類型。
就像是動物皮毛裡蘊含的溫度一樣普通,就像是秋日透窗照進來的陽光一樣無害。
“魔劍毫曹”的生涯之中,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手段。
這種極速虛弱退化的感覺,比當年在大魔劫裡麵,旁觀那些可以直接摧毀它的強者交手場景,更讓它感到恐懼。
“你到底是誰?你在乾什麼?!”
“你感覺不出來嗎?”
蘇寒山的聲音,帶著充滿壓迫力的凶暴笑意。
“我在品嘗你的口感啊!”
參差亂長的獠牙,這一刻終於把“魔劍毫曹”徹底鎖住,中間向上頂,兩端向下一壓。
長劍被壓彎變形,甚至於,因為那些獠牙的鉗製,這個長劍彎曲的過程中,劍身還要被扭曲螺旋,噌噌作響。
蘇寒山扭曲了數尺空間,讓這把魔劍在外界看起來,極速縮小,形如雀眼。
獠牙層層疊疊,繼續不斷衝擊消化那小小的魔劍,牙齒之間排列整齊,猶如骨板,然後外圍的血肉也包裹過來。
最後皮膚覆蓋,光潔如新,讓蘇寒山的手掌,又恢複了人手的模樣。
他毫不停留,化作五色長虹,從廣州城上空,一掠而過。
全城的花朵,倏然張開花瓣。
花中吸收蘊含的魔性,如同條條烏黑光線,亂射升空,全部扭轉方向,追隨著五色神光而去。
全城的魔性,都暫且為之一清。
城中的百姓,感覺非常疲憊,但人卻清醒了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四麵八方柔美的鮮花,淡淡青草野花般的香氣。
在登州,試圖引發地震的“魔劍真剛”,潛藏於地下千丈深處,正在默默積攢力量。
七劍之中,它性子最為沉穩。
那麼多可口的人族,就待在地麵上,它至今還沒有急著去影響那些人,隻等著梳理出地震脈絡,再一鼓作氣,從登州開始,向著內陸地區連連震蕩過去。
卻有一條五色神光,突兀到來,把它給轟入地底更深處。
魔劍待要反抗,那條神光又向上一拔,把魔劍給吸了出去。
真剛莫名其妙,就已經出現在距離地麵超過十裡的高空,被一隻迎麵而來的血盆大口咬住。
它確實是穩,沒有像魔劍毫曹一樣露出驚疑之態,因為它連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就已經同樣被鎮壓了。
等到被鎮壓之後,真剛才感覺到,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存在著“毫曹”的氣息。
毫曹還在極其劇烈的反抗,可那種反抗的劍鳴,虛弱又乾癟,斷斷續續的。
簡直像是一頭牛,全身的肉都已經被吃光了,隻剩下骨頭架子還在掙紮,而且這骨頭架子還是剛從烤架上下來的。
真剛很快就無暇去分析毫曹的情況了,因為它自己也感受到了外層的魔氣退化殆儘,自己的本體魔性,被一塊塊撕咬掉的感覺。
蘇寒山又抽走了真剛躲在這片區域,聚集起來的魔性。
等到他飛向遼國都城的時候,跟在五色神光後麵的烏黑光絲,已經比五色神光本身還要濃鬱,還要更長了。
仿佛這條長虹,隻有頂端是五色繽紛,後麵就全是濃稠的黑芒。
在遼國都城中作祟的,是三心劍中的“轉魄”。
這把劍,代表的是心之保守退縮。
它所擁有的本命神通,可以讓智慧生靈的心態返老還童,回到嬰兒的狀態。
但作為成年生靈所應該擁有的力量、知識,並不會受到這種神通的影響,也就是說,會出現滿城都是巨嬰的一個狀況。
隻要不在戰場上,按理來說,這種神通,並不會立刻造成多大範圍的傷害。
可是,遼國都城不一樣。
遼國都城之中,有太多的妖族,以及人妖混血。
他們的獸性,本來可以因為後天的學習和修行,維持到一個很穩定的狀態,但是在力量不變的情況下,心態回到嬰兒時期。
妖獸本性中,沒輕沒重,野蠻殘酷的一麵,就突顯了出來。
蘇寒山趕到這裡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條還保持著理智的赤紅色雌龍,在鎮壓“叛亂”。
赤須龍母在遼國推行的種種法令,追思漢唐,著重文教治民,不但讓遼國很多勳貴家族難受,而且讓很多妖族內心深處都在抵觸。
在他們擁有成熟心態的時候,並不會選擇叛亂,甚至還可能明白這些法令的好處,自己主動追隨。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摧毀了遼國的皇宮,然後死在赤須龍母的龍爪之下。
轉魄之劍,就豎立在遼國帝陵之上,影響著這一切,所有返老還童心態下發揮的力量,都在這魔劍的身上彙流。
赤須龍母幾次想要向這條魔影衝撞過去,都被魔氣推回,被那些叛逆絆得越來越遠。
冷不防,天空中一條五彩斑斕的黑光,劃過天穹中央,直掛下來。
轟!!!!
轉魄魔劍的劍影,硬扛了這道長虹,嗡嗡震蕩,劇烈下沉。
劍影模糊了很多,但竟然沒有碎掉,呈現出一種僵持之態。
轉魄魔劍受到這個刺激,發出孩子大哭大叫般的聲響,魔氣凝出胎兒狀的神通印記,朝上方那條垂天長虹衝去。
隻是不等這些神通印記靠近過去,那條五彩斑斕的黑光,就自行炸裂。
狂暴轟鳴的魔氣魔性,陡然撕裂成六份,化作六張巨大的魔王麵孔。
蘇寒山的身影在中央,探手向下一抓,五指向外一撐,陡然一合。
六張魔王麵孔,轟然撞在中間,圍繞著轉魄魔劍的劍影摩擦旋轉起來,轟轟有聲,噪音刺耳至極,宛如十幾萬個沉重巨大的石磨,一起轉動。
轉魄魔劍的大哭大叫之聲,也猛然拔高,隨即好像被破了嗓子一般,暗啞失聲,淹沒在轟鳴轉動的聲響裡麵。
直到被蘇寒山的身影一掠而過,穿破玄陰魔王漩渦,再現身的時候,雙手已經握住轉魄魔劍的頭尾。
“原本聽說,你們也是銅鐵成精,也是秉承劍道,還以為能有多難纏,現在看來,隻要不等你們發揮神通蓄勢,你們要比於和差多了。”
蘇寒山這段時間以來,坐鎮靈台之門,掌控陽間五雷網絡,參與陰間氣脈投影,好處說之不儘。
武學感悟的開拓積累,簡直是翻倍增長,雖然主要體現在底蘊的沉澱上,根基還沒有太大提升,但戰力又有明顯進步。
連戰三大魔劍,都能出手成擒,正是這個緣故。
此時他手握三劍,運玄陰魔王粉碎法,不斷撕咬吞食,又用聚魔煉寶之術,洗練剖析,感受這三劍擁有的某種共性聯係,借此散發念力電波,追尋其餘幾把劍的方位。
“讓我來看看,另外兩把劍又是怎麼回事,是沒進來,還是藏在什麼偏遠地方憋著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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