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閃過之後,蘇寒山回到了鬆鶴武館,自己的房間之中。他低頭一看,左手背上的蒼天之眸印記,果然已經消失不見,也感受不到自己跟夢境象征五臟廟之間的聯係了。不過,蘇寒山抬手虛按在自己肺腑之間,卻感受到了五臟廟給自己的臨彆贈禮。他的心、肝、脾、肺、腎之中,此刻各有一道夢境之力凝聚而成的烙印,分為五色,亦真亦幻,緩緩明滅。這五道烙印,比他當初在戰場上主動牽引五臟廟所得到的加持,還要渾厚得多。隻不過,沒有了五臟廟本體的後續支撐,這五道烙印的力量,是用一點少一點,如果隨隨便便在戰鬥之中消耗掉,未免有些可惜。將之保留下來,用五臟鬥拳**的意境來喂養,反哺出來的,將會是更加純正的五行意境。不但能讓自己的武道意誌更加精純,還能夠加速對於肉身的淬煉。畢竟,按照小五行理論來說,除了五臟之外,人體的其他任何一個部位之內,也各有小五行體係在運轉。這五臟廟烙印的存在,既能夠加速五臟的淬煉,對身體的其他部位,也很有增益。“那一瞬間,我感受到的反饋,應該不僅有來自五臟廟的力量,還有來自蒼天意誌的映照……”蘇寒山仔細感應,沒察覺自己體內還有什麼彆的變化,心念轉動間,臉色微變,伸手一摸。他藏在懷裡的那一把棋子,已經完全變了模樣。黑白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又被他精雕細刻了許許多多武學精義,現在卻好像在不知不覺間,被高溫燒熔過,融為一體。棋子表麵雕刻的字跡已經被毀掉,顏色也大有變化,沒了半點黑色或白色,隻剩下一種滄桑的深青。好好一把棋子,現在看起來更像是長四寸、寬二指的一截老竹根。蘇寒山仔細端詳片刻,默默運轉一絲真氣,注入其中,玉石表麵浮現一個淺淡的豎眸印記,微微發光。四周的空氣中,泛起點點青色光塵,傳來似有若無的低語聲。這種語音,不是大楚官話,也不是武德皇朝的語言,並非世間任何語種,但含義微妙深湛。蘇寒山一聽之下,心中就自然明白了很多東西。他記錄在棋子上的所有武學精義,依然可以從這塊玉石上查詢到,非但如此,玉石之中還包含了蒼天意誌自己詮釋重衍的純陽玄陰、陰符六韜等功法妙諦。這可真是個意外之喜。當初,在長安城西部雄關上空,在青色太陽表麵,蒼天意誌都展現過這些功法奧秘,可因為太過高妙,蘇寒山隻能猜到來曆,卻沒能得到任何清晰的啟發。現在,有了這塊玉石中的記錄,蘇寒山就可以逐步讀取主要的脈絡,在自己的修行之中,慢慢揣摩印證。“好啊!這樣一來,二叔他們就算暫時得不到純陽三法神功的全套傳承,也不愁沒有後續的修煉方向了。”蘇寒山精神振奮,笑容滿滿的起身,推開房門。他現在修成兩重極境,又是真形境界,淬煉了大腦,感應既大又精,剛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今天武館裡麵大多數人都不在。隻有廣明禪師,盤坐在池塘邊的涼亭之中,默念經文。但有一點,卻是他的腦力感應沒有察覺到的,直到他走到池塘邊,才發現異樣。“這池水怎麼紅了?”鬆鶴武館的池塘,用的是山上的活水,雖然現在表麵凍著冰層,但底下的水流,依然活泛。蘇寒山的眼力足以看清,現在整個池塘裡麵的活水,都變成了一種純淨的紅色。“你回來了!”廣明禪師聽到聲音,起身迎出來,視線也投向池塘,語氣有點古怪,說道,“紅了的,何止是這麼一塊水塘,你最近是去了哪裡,難道沒有注意到,這天下的江河湖水,已經發紅好幾天了?”天下江河皆紅?!蘇寒山麵露詫異之色,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段野史記載。自古以來,中土的帝王駕崩,都有紫星崩碎,萬龍同悲,天降血雨,江河皆紅的異象。但是距離上一代楚帝駕崩,已經是兩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對於民間普通百姓來說,這段時間,實在足夠漫長。平時也沒人會考慮這種記載,到底是真是假。“我當時出門沒多久,就隱有感悟,找了一個深山洞窟閉關,沒怎麼關注外界變化。”蘇寒山問道,“難道皇帝駕崩,真的會產生覆蓋整個大楚的天地異象?”廣明禪師搖頭:“貧僧也不是很清楚,況且史書記載的種種異象,該是一同發生,最近除了江河之水發紅,卻沒有其他異象,可能皇帝是半死不活吧。”大楚太大,除非處在皇都等地,否則很難有人會在自家平常場合,對皇帝保持多大的敬畏。而且,當今皇帝駕崩的謠言,是五六年前,就已經到處都有人傳了,不算什麼新奇事。梁王選那個時機造反,搞不好也跟這個謠言有點關係。那個大楚皇帝,如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跟鬆鶴武館的關係也不大。蘇寒山聊了兩句,就問起武館眾人去向。原來最近,滄水團練的事情已經如火如荼的辦起來了,從縣裡選拔的兵丁,統一安排到了千霞嶺附近,安營紮寨,習武操練。以前各大武館,每年都要組織一場秋獵,去千霞嶺清剿那些精怪猛獸,也作為來年招攬生意的試金石。照眼下這個局勢,以後這種秋獵比武,多半是不會辦了,乾脆把團練的營地安在那邊,順帶肩負起清理精怪野獸的職責。蘇寒山跟廣明禪師出了門,腳程都快,沒走多久,就到了千霞嶺附近,看到山嶺前那一大片平地上,大舉練兵的聲勢。立靶射箭,跑馬操練,長槍對拆,內功調息,負重奔跑,整個大練兵場上,亂中有序,熱氣蒸騰。北方的冬天漫長,過年之後還要到三月份左右,江河土地才會化凍。現在這片土地,還有一個月的冰凍期,腳下冷硬如石,迎麵寒風如刀,卻更刺激得這些人高聲呐喊,帶著韻律,苦練不休。一個縣的團練,名義上的名額是五百人,但是眼前所見的,怕是兩千多人都有了。因為除了團練新兵之外,還有縣衙新招的捕快,鬆鶴武館、風雷武館擴招的門徒,全都混在裡麵。周子凡、雷動天、秦陸白、楊翩翩,四大天梯境界的高手,天天都親自在這裡,指點他們修煉。以前的滄水縣裡,彆管是哪一家武館的弟子,都絕難有這麼好的待遇。蘇寒山沒有靠近過去,遠遠的在林子裡麵眺望,目光掃過全場,低聲道:“好像少了些人啊。”廣明禪師說道:“武功到了氣海二十轉以上的人,全部被你二叔和雷玉竹,帶到千霞嶺深處去修煉了。”“這還是雷玉竹的提議,她不知道從哪裡,弄到一套據說是秦朝末年,雷府大宗排練門徒的陣術,練起來非常艱辛,內功根基不夠的,反而傷身。”“可是一旦練有所成,不但合擊陣法的威力奇大,每一個人在演練陣法的過程中,經脈還都會得到雷磁滌蕩,可以提升天資稟賦,內功修練,事半功倍。”廣明禪師說到這裡,也不禁有些感慨。“傳說當年,大秦吞並各大雷府門派,秦之銳士,就有很多是用雷府大宗排練門徒的手段培養出來的,大楚太祖也招降了很多秦朝兵馬,成為後來橫掃八荒的一大根底。”“貧僧親眼看過之後,才知道傳聞不虛,那雷磁洗脈之法,明明隻是一些適用於氣海境界的手段,卻竟然能那麼精妙,令貧僧這個真形境界的,都有很多看不透、想不通的地方。”蘇寒山好奇道:“那我倒要去見識見識。”他說話間,忽然心頭一動,閃電般扭頭看去。隻見練兵場的角落裡麵,一群身穿粗布衣服的青壯漢子、婦人,各自推著獨輪板車,挑著擔,驅趕牛羊,往營寨裡麵走。兩千多人的營寨,每天需要消耗掉的糧食不是個小數目,尤其是需要肉和菜。米麵都可以從衙門倉庫裡麵直接調配,這些肉和菜,卻是天天要從城裡的大酒樓大飯館那裡,集中調度,供應過來。送菜的這些人,跟看守營寨的那些老練捕快,都已經混了個臉熟。廣明禪師這樣的高手,記性遠超常人,來過幾趟之後,對那些人基本也都認得,他看見蘇寒山突然不語,盯著那些送菜的人,不禁有些困惑。“怎麼了?你對他們安排的夥食有什麼建議嗎?”“對夥食有沒有意見不好說,對人倒是有些意見。”蘇寒山說到這裡,聲音突然消失,隻看到唇齒開合,聽不到言語。廣明禪師立刻知道,他是在運用傳音入密之法,跟彆人說話。練兵場上,原本在認真指揮練功的周子凡,不易察覺的朝這邊瞥了一眼,呼喚著練兵的眾人收縮隊列,遠離了營寨,好像也是要進山的樣子。那些送菜的人,這個時候即將進入營寨,其中有一個皮膚黝黑,身材敦實,紮著藍布頭巾,濃眉大眼短須的漢子,瞧見練兵場上的人忽然收縮隊列,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若有所覺。但也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山林間的一道身影,突然無比清晰的映照在他的眼睛裡麵。人的視覺,近大遠小。那道身影,原本在他的眼睛裡麵,跟筐子裡的一顆菜差不多大小,但在刹那之間,層層遞進,閃爍似的在他眼眸之中放大。他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整個視野,都因為那道身影的出現,而顯得逼仄狹小起來。仿佛他的眼睛,根本容不下那麼一道影子。“暴露了!!”黝黑漢子心中閃過這個念頭,身體剛要動作,恍然驚覺,身體周圍的一切,已經籠罩在一片冰藍色的光澤之下,陷入靜止。蘇寒山已經到了他麵前不足三丈的地方,探手向他抓了過來。這一抬手,好像整個手臂超越了三丈的長度,手掌的邊緣,手腕關節,衣袖的每一個褶皺,全部都在這個動作之中,產生了極致的速度感。任何一個麵對這一擊的人,都會產生一種窒息、渺小、脆弱而恐懼的體驗。仿佛除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都被對方這一手的速度所裹挾,成為了自己的敵人,正在朝著自己鎮壓而來。但是這個黝黑漢子眼神驟變之際,卻根本沒有管朝著自己頭頂抓下的這一掌,反而向自己正前方,打出一拳!他原本被玄冰七輪結界所限製,這一下出拳的時候,整條右臂,卻好似從那種樸實平凡的形體中,脫胎而出。他的右邊衣袖還停留在原地,乃至連右手上,作為酒樓夥計應該有的那些疤痕、灰燼、油漬,也還停留在半空中,停留在原本的位置。但他真正的手臂,已經從這些事物中擺脫出去,幽冷如鬼,純淨潔白,整條手臂散發著非人的光澤,猶如冷峻的白玉,擊打在空氣中。嘭!!!!空氣裡暴露出了一隻手掌,正好跟他的拳頭相碰撞。至於落向他頭頂的手臂,還有他周圍的那些冰藍光澤,全部都像夢色泡影,被一震就全部散去。剛才那一切,至少有一大半,是精神衝擊形成的幻境在作祟。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黝黑漢子,堪破了這場幻境,還接住了蘇寒山的一掌之力,隻不過身子向後一晃,滑出去不到半丈。“堂堂一個真形境界的高手,氣息收斂到讓我二叔跟廣明禪師都沒察覺出異樣,跑來送菜,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蘇寒山的意念,形成四麵八方,翻翻攪攪的聲音,徘徊鼓蕩著。明明他就站在麵前,聲音卻飄忽至此,如果換了個人來,恐怕要為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的偏差,難受到直接吐血。黝黑漢子也微微皺眉,但更令他心弦震動的是,他發現,本來在他身邊的那些送菜夥計,已經全部被拋去遠處。蘇寒山剛才的幻境、掌力,都被他化解、抵消,但讓他也沒能注意到身邊那些人的動向。這樣一個人,在情報之中居然說……是天梯境界?!廣明禪師跟身份不明的黝黑漢子,此刻簡直感同身受,雖然之前還聽蘇寒山說過有所突破,但是按照當初的估計,他要以天梯極境突破真形,需要一年的時間。而他出門一趟,隻不過是十八天而已,任誰也不會把他口中的突破,跟那種大突破掛上等號。可是現在,站在廣明禪師麵前的,偏偏就是一個無論戰力還是境界,都已叫人難以揣度的蘇寒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