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冰花鍋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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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知道溫仲夏他們清晨很早就去太學擺攤,故而特地選擇傍晚的時間來收租。

她現在對這姑嫂二人相當和顏悅色,經常讓孫子去她的攤子買點吃食回去,就那鹵菜,全家人都喜歡。

本以為這小娘子擅長做餅、餛飩之類的白案麵食,可是如今一見這道血鴨,才發現低估了她的紅案水平。

每一塊鴨肉上都裹上了鮮美的鴨血,香味撲鼻,油而不膩。一口咬下去肉質極嫩,完全不會有發柴的感覺。

等把肉咽下去,那股子鮮辣味便猛地竄了上來,細細一品,辣中還有絲絲沁甜,太適合下飯了。

楊氏吃了兩口,突然抽出手帕拭了拭眼角。

溫仲夏輕聲道:“是不是太辣了?”

徐袖趕忙給她倒了杯水。

“大娘,我的不辣,你吃我的吧。”溫孟冬把他那一小碗沒加辣的血鴨,捧到楊氏跟前。

“好孩子,你自己吃。”楊氏撫了撫溫孟冬的後腦勺,眼圈仍有點泛紅。

“我不是被辣著了,隻是吃著這辣味,想起了家鄉。”

她本是南方姑娘,跟隨經商的父親來到東京,後來嫁人,定居於此。

她的老家是很能吃辣的,在東京這許多年,她極難得吃上這麼一道辣得如此過癮的菜肴。

溫仲夏明白她是觸景生情,便道:“不瞞大娘,這確實是一道南方菜,大娘喜歡的話,留下來一起用個便飯吧。”

楊氏很快調整好情緒,擺擺手,她是來收租的,不是來蹭飯的。

溫仲夏留了兩次便不再勸,而是分了滿滿當當的一碗血鴨給她,讓她帶回去吃。

“那就多謝了,明兒我讓川兒把這碗送還給你。”楊氏半推半就的收下。

徐袖笑著道:“一個碗而已,不送也無妨。”

楊氏喜滋滋地端著血鴨回家,在自家晚飯的餐桌上添了一道菜。

這血鴨黑裡透著紅,點點青紅辣椒掛在鴨血沫沫上,十分誘人,光這賣相,把它擺在餐桌中間,無人有異議。

“這溫小娘子聽說才十七八歲,竟手藝這般厲害。”兒媳黃氏讚道。

“那可不,溫娘子在我們太學可受歡迎了,稍微去晚了都吃不上。”呂天川一臉榮辱與共的得意模樣。

楊氏道:“你們是沒瞧見她炒這道菜的時候,那香辣味飄滿了整個院子。”

呂天川愈加按捺不住,衝祖父呂柏道:“祖父,咱們開吃吧。”

呂柏其實也早就心癢難耐,隻是不好表露太明顯,有損一家之主的威嚴。

他率先動筷嘗了一口,那鴨肉皮脆肉嫩,外層的鴨血比單純的醬油口感更加濃稠,更加入味,真真是集鮮香辣於一身。

不知道那小娘子怎麼想到把鴨血潑到鴨肉上的,絕對是點睛之筆。

除了楊氏和受她口味多年影響的丈夫麵色如常外,兒子、兒媳和孫子幾口下來就被辣得斯哈斯哈,但也舍不得停下筷子。

這一小碗五個人分,都吃不上幾塊,根本不過癮。

兒子呂乘用白飯壓了壓辣,說道:“娘,既然您說這香辣血鴨很像家鄉菜,不如這次您的生辰宴就請這位溫小娘子來做幾道菜吧。”

“我同意。”呂天川第一個高高舉手。

楊氏立即喜笑顏開:“還是我兒貼心,和為娘的想到一塊去了。”

“祖母,如果請溫娘子來做席,萬不能因為她是我們家租客,在報酬上短了人家。”呂天川道。

“臭小子,你祖母我雖愛錢,但在大事上絕不占人便宜。”楊氏笑著點了點孫兒的腦袋。

呂天川便順勢挽住她的胳膊,撒嬌一般:“嘿嘿我是說笑的,祖母彆生氣。”

楊氏哪裡會生他的氣,轉頭看向自家官人:“你覺得如何?”

呂柏還在回味那道血鴨,道:“但憑夫人做主。”

……

是夜。

溫仲夏三人盤腿坐在床上,圍著一個大匣子,臉上皆無睡意,反而雙眼甑亮,

交了房租之後,她便想著也該把這個月的收入整體盤一盤。

溫孟冬一聽要算錢,連覺都不睡了,非得來湊這個熱鬨。

這個時期一貫可兌一千文1,他們一枚一枚數好,便用青緡2串起來。

每當數大量銅錢的時候,她都會在心底裡小小吐槽,為什麼這個時代銀子和紙幣還不流行?

數麻了!

不過當看到千枚銅錢完完整整串起來後,喜悅又會瞬間帶走疲憊,興致勃勃的繼續數。

三個人數了好半天,指腹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銅綠色。

總共是二十貫兩百三十文,比她一開始估算的還要高一些。

“好多小錢錢。”溫孟冬一直傻樂。

徐袖也抑製不住笑容:“我們這段時日起早摸黑的,是值得的。”

應該再也不用擔心回到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咱們繼續努力,爭取早日攢夠開食店的錢。”

溫仲夏略略打聽過,這大東京的商鋪租金是真不便宜,那繁華地段的鋪子一個月就得幾十,甚至上百貫,外城的差不多也得十幾貫。

他們任重而道遠。

“以後咱們還得尋摸尋摸,看看能不能往賓州捎點東西過去。”溫仲夏將銅錢一串一串在匣子裡擺好。

“往嶺南去的人本就少,還得是可靠之人才行,真不好找。”徐袖歎道。

大宋雖然有驛站,但那基本是供朝廷傳遞消息的,普通老百姓大多隻能托人捎帶,中途丟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溫仲夏道:“總有機會的,實在不成,等買賣穩定了之後,咱們自己去,說不定在那兒也能做吃食買賣。”

她看向徐袖:“嫂子對不起啊,當初要不是被我拖累,你也不用和大哥分隔兩地。”

“說什麼呢,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徐袖嗔怪道,“長嫂如母,我照顧你是應當的,再說你大哥也不想我跟著去那荒蠻之地受苦。”

“嫂子,我可不可問你一個問題?”

“神神秘秘的,問便是。”

溫仲夏抿了抿嘴角:“如果我大哥一直被貶,回不來,你有沒有想過另覓他緣?”

這不止是因為她的現代女性思維,而是大宋確有相關法律,如果丈夫因罪被流放外地,妻子孤苦無依之時,可以正當提出離婚。3

“隻要他還活著,我便不離不棄。”徐袖輕聲說著,秀氣的臉龐在搖晃的燈光下影影綽綽。

“你還不知道我與你大哥如何相識的吧?”

溫仲夏搖頭,在原主的記憶裡,隻記得大哥突然寫信回來說心悅上一個小娘子,想要娶親。父親本就沒有門第之見,婚事推進得很快。

徐袖回憶了一下,淺淺笑了起來。

溫季春是武官,那年被調到她的家鄉任職。

徐袖隻是一戶普通人家的小女兒,家裡不算富裕,但一家人也知足常樂。

那日她和母親上街,卻被鎮上的惡霸瞧上,當街戲耍不說,還強要納她為妾。

幸得溫季春路過,出手相助。

那惡霸欺軟怕硬,在武官麵前大字不敢說一個。

溫季春怕他事後找麻煩,還好心護送她們回家。

從此,便情根深種。

“哦……”溫仲夏故意拉長語調,撞了撞嫂子的肩膀,“原來還有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好浪漫啊。”

徐袖的臉頓時紅了透底:“你這丫頭,還沒出閣呢,渾說些什麼。”

“喲害羞了。”溫仲夏一臉促狹。

“你還說。”徐袖羞得撲上去擰她的軟腮。

溫仲夏連忙告饒:“好嫂子,我再不說了。”

“好……好吃……”

二人楞了一下,扭頭看去,原來溫孟冬輸錢早數累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坐著打起了瞌睡,難怪半天沒動靜。

他的小腦袋像小雞啄米,一點一點的,同時嘴裡還不斷冒出囈語。

溫仲夏和徐袖同時樂了起來,小家夥夢裡都是吃的,真是個小吃貨。

“不鬨了,把錢收起來,明天還得繼續努力!”

“努力掙錢!”

……

“客官,還是老樣子嗎?”

溫仲夏現在對她的這位貴賓用戶,永遠在還沒散學的時候出現見怪不怪。

她心裡開始懷疑他可能不是她以為的學子。

偌大的太學裡,除了教書的先生,肯定還有不少彆的職位,就是不知道他是乾什麼的。

杭曜沒有回答,而是指著她的案台問:“你這是餛飩還是餃子,為何兩邊不封口?”

“這個是鍋貼了,我打算煎幾個自己吃的。”

杭曜淡淡的“哦”了一聲,眼睛卻一直盯著看,像是很好奇。

溫仲夏見狀笑道:“你要不要嘗嘗?”

杭曜矜持了一下,才說:“如果不麻煩的話,那我就來一份鍋貼。”

“不麻煩,你先坐一下。”

鍋貼已經包好了,隻待下鍋煎。

鍋貼一個挨一個,擺成圓形,放入平底鍋中,小火煎得滋滋作響,倒水加蓋燜一會兒。

鍋貼沒有封口,熟得快,等到鍋裡的水快少乾時,再倒一點澱粉水,這樣煎出來底部會有一圈很好看的冰花。

臨出鍋前再撒一丟丟綠色小蔥花和黑芝麻,冰花成型,拿著盤子往鍋裡一扣,再把鍋倒過來。

嘿,鍋貼整個被扣入盤中。

金黃酥脆的底部,配上那一圈鏤空的冰花,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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