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仲夏笑了:“沒事兒,不會炸,你馬上就知道怎麼回事。”
徐袖一臉狐疑,想了想還是把溫孟冬藏到自己身後。
鍋裡密集的聲音持續了一會兒,逐漸消散,很快平靜下來。
溫仲夏按著鍋蓋,心裡又默數了一分鐘才打開。
“嘿,成了!”
白花花中帶著些焦黃的爆米花幾乎鋪滿了小半口鍋,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
“這……這是苞米?”徐袖驚呆了。
溫孟冬“哇”了好幾聲,稚氣發問:“阿姐,你是會變戲法嗎?”
溫仲夏含笑道:“不是戲法,這就是用苞米做成的爆米花。”
她用碗裝了一點,遞到嫂子和小弟麵前:“嘗一嘗,很好吃的。”
溫孟冬迫不及待撚起一粒爆米花,嘟著嘴巴吹了兩下才放進口中,雙眼蹦出光芒:“阿姐,好好吃,好香。”
“等一下放涼了更脆更好吃。”
徐袖拿在手裡左看看右看看,感慨:“還真是像一朵小白花。”
她吃了兩個,連連說好。
溫仲夏也沒想到在這麼簡陋的環境裡第一次這麼成功,八成多都爆出了花,她本以為有一半就不錯了。
“夏兒,”徐袖古怪地看著她,“你幾時會做這種吃食的?我記得你以前就沒進過幾次廚房。”
來了來了,穿越人士必定會遇到的懷疑,幸虧溫仲夏早就想好了回答。
“這段時間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夢到了我娘,她教我學了廚藝。”
徐袖訝然:“婆婆入了你的夢?她說什麼了?”
“她說人活著啊一定要有一技之長,如果有一手廚藝的話就能養活自己。”
溫仲夏觀察著徐袖的神情,她剛開始還不太相信,沉思幾秒後,點點頭說:“婆婆廚藝確實了得,但她以前怎麼沒做過這種爆米花?”
“這是她從一本講各地吃食的遊記中看到的,她學了好多但沒來得及嘗試就病倒了,我爹書房裡有很多風俗遊記,她沒事兒就喜歡看。”
溫仲夏一邊將爆米花盛出鍋,一邊道:“她教了我好多東西,我醒了之後好像無師自通就會了。”
原主母親出身小戶之家,心靈手巧,溫旬還是平頭書生的時候,偶然吃到一次她做的飯,被她的廚藝征服,後來才有了這段姻緣。
古代人迷信,徐袖更是虔誠的佛教信徒,這是圓過去最簡單的說辭。
徐袖腦補了一番,半信半疑,但她也想不到彆的可能。
她念了聲“阿彌陀佛”,隨即跑到院子裡,站在中間朝四方恭敬地拜了拜。
天無絕人之路,這是上天在保佑他們家啊。
溫仲夏透過窗戶看著她,長長籲了口氣。
其實占據彆人的身體她很不好意思,但她也是身不由己,現在隻能代替原主好好活下去。
徐袖回來後,明顯人都振奮了許多。
“夏兒,這爆米花是不是就能拿出去賣了?”
溫仲夏道:“現在隻能算半成品,還差一樣東西——糖。”
爆米花成型後,還要再裹上一層糖漿。糖漿放涼後形成的脆皮不僅能讓味道愈加香甜酥脆,還能隔絕空氣,不會那麼容易變潮。
徐袖低頭沉吟,突然轉身又跑了出去,沒一會兒人回來了,手裡拿著個小盒子,裡麵是一小串銅錢。
“夏兒,我和你交個底,我們現在隻有六十五文,再買糖買油就剩不下幾個錢了。”
這些錢徐袖原本是省著給溫仲夏買藥的,她像是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說道:“現在也沒有彆的法子,咱們賭一把。”
溫仲夏明白她猶豫的心情,其實她能這麼快接受自己的想法,本就超出她的預料。
“嫂子,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咱們三個流落街頭的。”
她一個滿腦子吃食的現代廚師,就算爆米花不成,她還有彆的點子。
徐袖聽了她這話,心裡的底氣又漲了幾分。
日頭剛剛升起,積雪未融,徐袖擔憂溫仲夏這會兒出門會著涼,便讓她在家守著,自己去買糖和油。
隻有三天的時間,徐袖一刻也不敢耽誤,抓了個小布袋就衝出家門。
她一走,溫仲夏看著桌上的爆米花,問小弟:“你怎麼不吃了?”
“爆米花留著賣錢,我不吃。”溫孟冬嘴裡這麼說,但眼睛幾乎黏在爆米花上。
要是溫家沒出事,他現在也是個衣食不缺的小公子。
溫仲夏笑著揉了揉小弟細軟的發髻:“這一盆不是賣的,你放心吃,過一會兒潮了就不好吃了。”
溫孟冬聞言這才抓了幾個丟到嘴裡,嚼起來咯吱咯吱響。
“我隻吃一點點,留一些給嫂嫂吃。”
“真乖。”
過了大概兩刻鐘,徐袖回來了。
半斤糖二十二文,又打了二十文的油,另外裁了五個銅板最便宜的紙,她到底是沒敢把錢全部投進去。
徐袖買的是飴糖,也就是麥芽糖,這種糖相對便宜。蔗糖屬於精製糖,按兩賣,她們買不起。
飴糖比蔗糖甜味淡,不過對普通老百姓來說足夠甜了。
……
“不成不成,你就待在家裡,我去賣。”爆米花做好後,徐袖一聽溫仲夏要一起去賣,當即連連搖頭。
小姑子以前好歹是千金小姐、京中貴女,這拋頭露臉做買賣,傳出去太難聽了。
“嫂子,都什麼時候了還講臉麵,活下去才是頭等大事,”溫仲夏道,“再說了,你能去,為何我不行?”
“你和我不一樣。”
“都是女人,一對眼睛兩隻手,哪裡不一樣?”
“你還沒嫁人啊,這樣將來難找好人家了。”
說起這個,她想起小姑子之前的那段婚約。禮部侍郎三番兩次讓媒婆上門為他兒子提親,公爹以為同部門共事多年,算知根知底,便答應了親事。
但溫家出事後,撇清關係最快的也是他們,原來人家暗地裡根本就不是一條心。
要不是被退親,小姑子也不至於天天把枕頭都哭濕了。
“找不著就不找了,等我掙夠了錢,招幾個年輕小官人入贅不更好。”溫仲夏嘴快,一時把上輩子姐妹間經常瞎扯的話禿嚕出來。
入贅?
還幾個?
徐袖頭一回聽到這般驚世駭俗之言,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溫仲夏自知失言,連忙安撫嫂子這個古人,攬著她的肩:“我說笑的,你不要想太多,靠自己雙手掙錢不丟人。”
“沒錢活都活不下去,還談什麼嫁人啊,對不對?”
徐袖竟然啞口無言。
徐袖說不過小姑子,而且爆米花是她做的,主意也是她想的,不讓她去,她也很怕自己搞砸買賣,最終隻能點頭。
到了午時,氣溫終於高了許多,徐袖把家裡僅剩的一件短鬥篷披在溫仲夏身上。
她替溫仲夏係好胸口的掛繩,撫平褶皺,念叨著:“你病才剛好,出門得多穿點,可不能再倒下了。”
溫仲夏高燒不退那幾天,徐袖擔心得嘴角起了一溜泡。
都說長嫂如母,要是小姑子真有個好歹,來日她還有何麵目去見公爹和夫君?
溫仲夏上輩子親緣薄,此刻麵對大嫂無微不至的關心,心中熱乎乎的,說道:“嫂子放心,我身體全好了,以前是你照顧我,以後我幫你一起分擔。”
“冬兒也幫嫂嫂分擔。”溫孟冬擠進兩個大人中間,雙眼發亮,滿是懵懂。
溫仲夏和徐袖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準備妥當後,姑嫂三人直奔最近的馬道街。
馬道街原本有許多供老百姓雇傭的騾馬車行,如今已發展成商貿街,街道兩旁店鋪林立。
茶鋪酒樓小飯館,
胭脂香料絲綢坊,
藥行書肆雜貨店,
鱗次櫛比,應有儘有。
此外還有臨街支起的各式小攤販,擠擠攘攘,好不熱鬨。
街上已經有不少人,站在門口攬客的夥計、拉車的走卒販夫,買東西的顧客……
京城,不論古今果然都是一樣的忙碌快節奏。
溫仲夏目前不是開店,也不是支棚占攤,她提著白色的大布袋,隻需隨便找個空位就能開賣。
走了走,她選了一個位置,周圍有小攤,但都不是賣吃食的。兩側的攤販看了他們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儘管街上的積雪已經被街道司的衙役掃除,但還是呈現出濕潤的青灰色,幸好溫仲夏早就想到了,讓溫孟冬帶了個小矮凳。
布袋擱在凳子上,不接觸地麵,就不會被浸濕弄臟。
身為食品從業者,注重乾淨衛生這條守則,早就刻煙吸肺。
徐袖拎著裝紙的竹籃,握著把手的指節用力到泛白。
她好緊張。
她一個後宅婦人,以前隻需操持家務。漿洗衣服的活兒也是實在沒辦法才央求鄰居大娘介紹的,衣服拿回家洗便可。
此刻站在大街邊上當眾做買賣,是她二十年人生裡頭一遭。在家時的興奮,事到臨頭全變成了忐忑。
萬一掙不到錢,房租錢怎麼辦?
該怎麼吆喝呢,客人主動問要說什麼?
正當她思緒萬千時,溫仲夏拍拍手,操著清脆的嗓音猝不及防就喊了出去。
“爆米花,又甜又脆的爆米花,東京獨一份咧!”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居家旅行必備小零嘴,東京獨一份!”
廣告主打一個“獨一份”,就是要吸引眼球。
徐袖傻眼,這順溜的叫賣詞小姑子幾時想好的?她也是頭一次做買賣,都不會怵的嗎?
“好吃的爆米花,東京獨一份哦!”溫孟冬也跟著喊,也不管他的小奶音彆人聽不聽得見。
徐袖很慚愧,她竟然連個孩子都不如。
醞釀了一會兒,她上前一步,鼓起勇氣叫喊起來。
喊了兩次,好像也沒那麼緊張了。
溫仲夏看在眼裡,欣慰地笑了,雖然嫂子聲音弱弱的,但能開口就是好事。
“獨一份”的吆喝還是有用的,不少路人經過他們麵前都放慢了腳步,但也許是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遲疑著又走開了。
徐袖心急如焚,不會賣不出去吧,這可把他們的老底幾乎都掏光了。
溫仲夏卻明白萬事開頭難,她想了想,又改了叫賣詞。
“又甜又脆的爆米花,歡迎免費品嘗,先嘗後買!”
她是有策略的,一有帶孩子的大人路過便放大聲音吆喝。
一個微胖的婦人牽著個男童正好經過,聽到叫賣頓了頓腳步,那男童拽著婦人的手叫道:“娘,我要吃那個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