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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 賜名幼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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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確的宅邸,乃是元豐改製後,趙煦的父皇為酬謝蔡確在官製改革中所立下的功勞而賜。

既是禦賜,自然就是宋代標準的士大夫宅邸形製了。

外門皆以柴荊,入門便有一個壁照。

怪石嶙峋,奇峰陡峭,遠山如黛,千裡一圖。

趙煦一看就知道,此必郭熙的手筆!

說起來,現在的郭熙身價已是水漲船高了。

據說他現在輕易不給人作畫,若要請他下筆,起碼得備上千貫以上的潤筆費才行。

米芾哭暈在廁所——去年趙煦命馮景在市麵上,購入米芾畫作七副,收藏到了福寧殿的書閣中。

加起來攏共花了不到四百貫,均價五十餘貫而已。

隻能說,無論那個時代,藝術品這種東西的價值,從來不跟作者的藝術成就掛鉤,隻和作者的身份地位掛鉤。

從壁照穿過,蔡府前廳的閣樓屋舍,便映入眼簾。

回廊牆壁,皆以麻搗土塗之。

所謂麻搗土,乃是以石灰、碎麻和土為漿而成。

因為汴京學府的緣故,趙煦現在對這種材料,已經很熟悉了。

所以他知道,好的麻搗土,就該如蔡確家所塗的這些麻搗土一般,細膩而堅固,不懼風雨侵蝕,曆百年而不裂。

所以價格昂貴。

單單是汴京學府一期,在麻搗土上就花費了五千貫!

就這還是沈括改進了麻搗土的製備方式,使其可以標準化、大規模生產。

而像蔡確家的牆壁上所塗的麻搗土,在當年恐怕少說也花了兩千貫!

出回廊,蔡府前廳便映入眼簾。

標準的宋代士大夫家宅布局——三間小廳,環繞著位於正中的事堂,事堂七進,依次排開。

事堂左右兩側,有子舍分列,南北兩端,則與事堂同,都是七進的格局。

趙煦知道,這還隻是蔡府的一部分。

概因大宋士人之宅,分前廳、後宅兩部分。

前廳以為男性主人會客、議事、飲酒與友人吟詩作賦之地。

後宅則是女性主人,典治家務,教訓下人,子女讀書之地。

男主外,女主內也!

若是家教森嚴的道學先生的家宅,規矩更是森嚴無比。

便是子女,也在這樣的約束和教導下,稟禮而行。

怎麼稟禮法?

男子晝無故不處私事,婦人女子無故不窺中門。

男子夜行當秉燭,婦人女子有故欲出中門,必擁蔽其麵(戴麵紗或能遮臉的帽子)。

甚至於——哪怕是兄弟姐妹之間,平日裡也要避免直接相見。

下人仆役,也是男女分開。

男仆在外,女仆在內。

但蔡確明顯不是那樣的道學先生,他也當不了道學先生。

所以,跟在趙煦身後,簇擁著的不止是他的諸子。

就連他的妻妾、子女,孫子孫女們也在身後跟著。

隻是男女分開,各成一隊而已。

當然,在來到事堂前的時候,婦人女子們,就都紛紛拜了四拜,各自退下——事堂,是男人議事之地,也是一個神聖之地!

所謂事堂,既民間的正廳。

而民間布衣百姓家庭的正廳,則是從先秦的寢廳沿革而來——禮,庶人祭於寢,唯以義起可也!

所以,哪怕是在民間的百姓之家,正廳也是女子輕易不能踏足之地。

因為,這實際就是家廟。

是供奉先祖神主之地。

也是祭祀先人、神明之所。

隻有嫁娶、祭祀、法事以及成年男子加冠禮的時候才可以啟用。

當然,士大夫家自有家廟、宗祠。

所以,這正廳就成了事堂。

但,其地位與神聖性依舊不可動搖。

哪怕新學思想,比之舊學中的那些道學先生要開明許多,可女子依然不被允許踏入事堂,甚至連靠近也不被允許。

趙煦自是沒有回應蔡府女眷們的禮數,隻是微微頷首。

“官家……”蔡確則躬著身子,引著趙煦來到事堂前,就輕聲請罪道:“聖駕臨幸,臣未曾灑掃熏香,唐突聖駕,合該萬死!”

“還請官家恕罪!”

趙煦哂笑一聲:“此朕之失也,與相公何乾?”

“要說唐突,是朕唐突了相公才是!”

正常情況,他應該先下旨給蔡確,然後讓蔡家仔細打掃內外,將所有屋舍都用香熏上一遍,就像趙煦之前三年,幸文彥博府邸和韓絳、呂公著宅邸一樣。

但,趙煦此次卻是忽然襲擊,蔡確得到消息後,隻來得及簡單打掃一二,聖駕就到了家門口。

可也正是如此,才說明了蔡確的聖眷之深!

“不敢!”蔡確小心的說道:“陛下聖駕駕臨臣宅,此臣及臣家上下,千秋萬代之幸也!”

趙煦頷首,然後看向麵前中門洞開的事堂,道:“汴京天寒,相公且與朕入內說話吧!”

“諾!”蔡確低頭:“臣恭請陛下,移駕事堂!”

便領著趙煦,進了他家的事堂大門,然後恭恭敬敬的將趙煦請到主位上坐下來。

再帶著闔府男丁,在大堂上,規規矩矩再拜謝恩。

感謝聖駕臨幸,感恩天子垂顧。

趙煦坐在那張可能是蔡確家人緊急準備好的坐褥上,望著滿堂的蔡府男子,輕聲說道:“相公與諸位愛卿、郎君快快請起!”

“朕今日來,是為慰勉相公在福建艱辛為政之苦,那許多的俗禮便不必拘泥!”

“都坐吧!都坐吧!”

眾人在蔡確的引領下,自是承恩拜謝不已。

之後才在趙煦的再三要求下,依著身份地位,各自坐到了屬於他們的位置上。

作為主人,蔡確自是坐到了趙煦左側下首的第一個位置。

趙煦等眾人都坐下來後,就依著故事,對蔡確道:“還請相公,為朕介紹一下,今日在此的諸位賢臣!”

“臣謹奉德音!”蔡確起身一拜,就開始了介紹。

從其胞弟蔡碩開始,一一的引見。

趙煦則始終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不時頷首,時而稱許,時而讚揚。

蔡府上下,都是異常興奮。

畢竟,能呈名諱於君前,這是士人莫大的榮譽!

即使蔡確是宰相,但其家人多數一輩子都沒可能在禦前露麵。

譬如蔡碩,元豐八年以來,就一直在軍器監。

卻從未和趙煦說過話——頂多是偶爾朔望朝,趙煦坐朝的時候,跟著班次,到文德殿上拜謁。

而天子坐衙,隻是禮儀性的。

彆說什麼說話了,就連他的臉也是見不到,隻能模模糊糊,隱隱約約的看到禦座上的身影。

但這次被蔡確引見,卻得到了趙煦的親口稱許,還提及了其在軍器監,配合著專一製造軍器局的諸多功勞,更慰勉著他要再接再厲,為國建功。

這叫蔡碩,頓時感動不已,也振奮不已。

知道自己這三年,一心一意的配合沈括的工作,官家是知道的,也記得他的功勞——雖然他天天在軍器監隻是點卯然後喝茶看報。

久了甚至請了一個勾欄裡會唱小唱的娘們,專門在官署裡給他唱曲解悶。

軍器監上下,都把他罵爛了。

說他是三無判監——無能、無才、無用。

甚至有人打趣說,哪怕放頭豬到判軍器監的位子上,都要比他強。

可蔡碩依舊我行我素,他罵由他罵,明月照大江,他嘲任他嘲,清風拂山崗,絲毫不為外人言語所動。

隻因蔡確離京前,專門叮囑過他,軍器監是鬥不過專一製造軍器局的。

他更不會是沈括的對手!

與其死磕專一製造軍器局,平白的得罪沈存中。

不如喝茶看報聽曲。

專一製造軍器局想要什麼?

統統給!

反正也不是他的東西!

崽賣爺田心不疼!

蔡碩這個人,沒有其他優點。

隻有一點——聽哥哥的話。

但,過去兩三年,他心中也不是沒有動搖過,不是沒有打過鼓。

但今天,一切動搖與疑問都沒有了!

蔡碩決定,在軍器監裡繼續喝茶聽曲,直到官家調離他。

因為他已經得到了獎賞——天子的親口稱讚。

在哥哥已經是宰相的情況下,天子的稱讚,比升官要重要的多!

也譬如蔡謂這個紹聖年間,專門和舊黨對著乾,天天絞儘腦汁隻想著如何把舊黨的人弄死的家夥。

趙煦則針對性的稱讚了他的聰慧、孝順,同時解下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塊玉佩賜給他,勉勵他繼續努力,侍奉好乃父。

……

等到蔡確將在場的十餘名蔡家男丁,都介紹了一遍。

趙煦就問道:“蔡相公,朕今年所恩封的太廟齋郎,怎不在此地?”

蔡確聽到趙煦居然提起他的愛妾琵琶給他生的兒子,頓時誠惶誠恐:“官家,臣小兒尚在繈褓中,不敢衝撞天顏!”

“無妨!”趙煦笑著道:“朕很喜歡小孩子,且命人抱上來吧!”

“諾!”蔡確頓首再拜謝恩。

便命人去換來照顧自己幼子的乳母,將之抱到事堂之外的回廊。

再命其子蔡謂去將之抱到堂上。

趙煦見著,便起身伸手,在蔡確誠惶誠恐的眼神,接過了那個剛剛出生不過七個月的小家夥。

小家夥生的很好看。

粉雕玉琢,一雙烏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

他也不怕生,被趙煦抱著也不哭不鬨,甚至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

趙煦見著,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臉,然後讚道:“善!”

接著看向蔡確:“相公此子,可有名字?”

蔡確激動的拜道:“啟奏官家,小兒尚幼,隻得一個乳名,喚作‘小鸚鵡’!”

“小鸚鵡?”趙煦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他上上輩子知道的事情。

“確實是隻機靈的小鸚鵡啊!”

“這樣吧!”

“若相公不嫌棄,朕給此子,取一個名字如何?”

“此真小兒之福,臣之萬幸也!”

官家親自賜名,這其中所包含的政治潛台詞幾乎等於——將來此子要被官家帶在身邊!

等於是直接給了一張富貴一生的門票。

不止蔡確聞言,驚喜萬分,感動非常。

其他在場蔡家人,也都是欣喜不已。

卻是不知,趙煦這是在獎賞!

獎賞他懷抱的這個小兒的母親,也就是蔡確身邊的愛妾,那個跟著蔡確貶死於新州的琵琶。

在趙煦的上上輩子,蔡確落難被貶之後。

昔日的煊赫一時的蔡府,刹那破敗。

蔡確本人,更是幾乎眾叛親離——妻子與之和離,女婿與之割席。

隻有一個侍妾,一個叫琵琶的侍妾,還有一隻會喊琵琶的鸚鵡,跟在他身邊。

所以,當趙煦知道,跟著蔡確南下福建的侍妾琵琶給其生了一個兒子後,他就已經決定給這個還在繈褓中的小兒一個富貴。

不止在其出生後,就特旨恩蔭一官。

如今更是要給其賜名。

隻是沉吟片刻,趙煦就道:“屈子詩雲: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相公,乃是當代儒臣,文章天下知名!”

“此子當承相公之誌,繼先賢之業,求索於聖人之道!”

“便取屈子之詩,給其取名‘修遠’吧!”

“願其將來,治學以勤,問道以聰,遇挫不餒,得勝不驕,始終如一,求索大道!”

蔡確聽著,大喜不已:“官家垂恩,賜以‘修遠’之名,臣敢不奉詔謝恩?”

其他蔡家人,紛紛拜道:“陛下隆恩,闔府有榮,臣等頓首再拜!”

……

在經曆了這個插曲之後,趙煦便聽取了蔡確在福建這兩年的工作報告。

自然,蔡確都是揀著好的說。

對於隱憂和問題,是隻字不提,隻說成績和未來。

也隻謝趙煦和朝廷的政策與恩典。

於是,這天子臨幸慰勉宰相的會麵,變成了歌功頌德。

直將趙煦吹捧成了千古一君,好似他雖然是坐在汴京城裡,但他的光芒卻隔著千山萬水,溫暖到了福建人民的心靈與身體。

在蔡確的描述中,福建百姓,儼然成了他在現代新聞上看過的有些人民。

天天不是在感恩趙官家的恩情,就是在沐浴趙官家的恩情。

趙煦聽著,自是受用無窮。

心中也是有著念頭,想叫馮景找人參考著蔡確的描述,寫一篇《福建萬民同心共慶官家聖節》的報道。

叫汴京人知道——雖然今年冬天很冷!

但趙官家正在著手準備,解決汴京城沒有太陽的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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